第71章 阿卡索街（三）
“這是真的？”
窗外，最後一批魔法者們離去，擁擠的人群裏不再充滿歡聲笑語，他們神情嚴肅，整座學院空前寧靜。瑪格麗特想要說什麽，心中的困惑已經有了答案。
惡魔人的每一個分身都代表著祂的意誌，但對此，布魯赫有著更加明確與深奧的理解。她曾偷偷進入過家族的地牢，窺測其中的秘密，分身不僅僅代表著惡魔人的意誌與目的，更是直接代表著祂的未來。
分身所來到過的地方，惡魔人終會降臨，或者已經降臨，是過去，還是未來，這無法分辨，也讓人害怕去解析。
“奧德利娜的分身出現，弗雷德卓爾市終將引來災難。”她自言自語。
“當然是災難，象征著毀滅與……奇跡。”一個女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裏，她倚靠在桌前，右手端起還冒著熱氣的咖啡。
瑪格麗特眨眨眼睛，眼前的女人很容易被認出來，曾經的學院之星，來自霍爾格巫師家族的奈爾蒙前輩。
此時是凡蒂菲爾利的秘書，奈爾蒙女士。
“你來這裏幹什麽？”她淡淡地問，自己並不厭惡這位秘書女士，卻對霍爾格家族並無好感。
布魯赫家族討厭一切，這是自她在這個冰冷平靜的家族出生起，所領悟到的。
“很無聊，我知道你不會離開，隻是想聊聊罷了，打發點時間，然後等待她們回來。”奈爾蒙拿出一條金黃色的緞帶，上麵有烏鴉的標致。“你認識這個嗎？我為菲爾利設計的標配，以後將作為她的授權狀，瞧瞧吶，輝煌的金色就像你的眼睛一樣，烏鴉很可愛不是嗎？當然除了邪徒。”
“你來這裏就是為了聽我的稱讚？”她不禁有些惱怒，“聽著！別在這裏聊關於菲爾利的事情！”
“所以你允許我留在了這裏？”爐灶裏的火劈裏啪啦的響徹，歡快地如奈爾蒙的心情。“菲爾利是個好人，當然，我不是為她來給你作解釋，你隻需要明白，尷尬與自責的是她。”
“那關我什麽事？”她的怒氣略減，“對我無禮的是她，先生，您先離開罷。”
等阿曼德先生離開了房間後，瑪格麗特才哼哼道，“所以我很奇怪，你為什麽不稱呼她為大人呢？莫非你是個雙麵者？對自己的主人保有兩副麵孔可不好，若是她知道的話……”
奈爾蒙並沒有她所想的那樣窘狀，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當然，你可以說，她也願意聽，同樣的，我非常樂意看到這一幕。我們的關係好得很，菲爾利又不是舊貴族，她非常討厭人們稱呼自己為大人，就像蘇丹蘭那樣，這裏是弗雷德卓爾市，不是曾經的沃克斯特堡，這裏沒有諸侯，沒有爵士，沒有大人，隻有優越的市民。”
“是的，魔法族們都有更加崇尚與先進的思想，也有更多的秘密，你在這裏待了那麽久，是否知道些什麽？”
“我對什麽秘密不敢興趣，也不像你那樣隻為了完成家族任務而來到這裏。”奈爾蒙告訴她。
“你什麽意思？”
“我代表的不是霍爾格，而是我自己，奈爾蒙·霍爾格，我來到這裏並非完全是家族原因，我有自己的目的，恰好家族有令，於是順勢就來了。所以魔法族們非常樂意將秘密與我共享，我當然知道很多，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呢？”
奈爾蒙走到她麵前，瑪格麗特感受到了壓迫與緊張，她終於遇到了天賦比自己更加出色與神秘的人類。
“我知道你的秘密。”奈爾蒙湊了過來，小聲而又愉悅的說道，“我非常願意當做不知道，但是嘛，讓我真正好奇與困惑的是，你這雙眼睛從哪裏來的。”
瑪格麗特愣了一會兒，她咬牙充滿敵意的看著眼前的女人。
“布魯赫的眼睛應該是猩紅色的，因為古神的力量。而你出生便是輝煌的金，你的母親與家族祭祀千方百計的隱瞞，在布魯赫記載的家族文獻裏，這雙象征著‘殘暴’，‘君主’的雙眸隻存在過一次，四百年前的玫瑰花庭一世大帝羅伯斯。傳言他來自其他的世界，通過……諸神的神巔，金色的雙眸有很多，但是輝煌蕩漾的極致卻幾乎沒有。”
瑪格麗特沒有說話，她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因為她說的都是真的，沒有任何的錯誤。
“你的家族祭祀認為這是個不詳的預兆，會帶來災難，於是在你出生時就用了點魔法掩蓋了關於這雙眼睛的大部分秘密，以至於讓其看起來多麽的正常，正常的金色。你的母親來自凱恩家族，那是蘭斯洛特大家族的一個分支，金色的雙眸是最大的特點。”
這是連阿曼德先生都不知道的秘密，她視其親如父親。“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
瑪格麗特試圖讓自己平靜，不得不承認，奈爾蒙說的沒有錯誤。“在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菲爾利的眼睛也是詭異的璀璨之金。”
“那樣一雙眼睛在魔法族身上不會有任何奇怪，這個種族的瞳色五花八門，再加上天生的魔力渲染，看起來正常的話才會叫人困惑吧？至於你，老實說，你們一直對巫師有所偏見。隻會躲在陰暗的房間裏煉製藥劑，學習偏僻的古魔法成為了刻板在你們骨子裏的想法，沒有人比我們更了解靈法怎麽樣去使用。”
“我身上不應該留下‘線索’。”她皺眉，“若是有靈法試圖連接我身上漏下的‘線索’，我一定能夠察覺。”
“所以至於是什麽原因，我不可能說出來。”奈爾蒙總是一副微笑，卻不討她喜歡。“你不想去阿卡索街，無非就是害怕暴露秘密，你的力量很強大，卻沒有洛冷教授那樣穩定。在對抗惡魔人分身的局勢上你或許能夠帶來扭轉結局的幫助，但是嘛，因為不穩定的因素使得弊端太大。”
“你來我這裏到底要說什麽？”她的耐心快要消耗殆盡，奈爾蒙似乎一直在提示什麽，或者讓她想起什麽。
“你在兩年前就已經來到過這裏，恰好遇到了魔力暴亂。”
這一次，瑪格麗特終於按奈不住了，她幾乎要跳起來，震驚與恐懼寫滿在臉上。她拔腿跑到床邊，拿起枕頭下的匕首向奈爾蒙猛衝。
灰白的世界，寒風驟停。
菲爾利有些害怕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即便與之保持的了距離，還是能夠感受到奧萊娜的貪婪，野心與說不上是愛意還是殺意。
即便這一次可以窺測到她心中在想些什麽，可我寧願不要，這太可怕了。那一刻，奧萊娜仿佛化成奧德利娜向自己伸出了魔爪，這一定是錯覺，她不停的安慰自己，這一定是錯覺。
“我隻是讓你回顧一下某些事情。”奧萊娜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她平靜說，“比如與瑪格麗特的輕吻，當時做這件事情的是我，而你對此隻是模糊的記憶，我想對你不公平。”
“你以為我會因此而羨慕與嫉妒？”菲爾利詫異而又錯愕，“我不是那樣的人，也沒有想過——”
“——你之前還說你喜歡女人，既然如此，輕吻總會是一個必然的步驟，來表明你對愛人的決心。”
“我沒有想那麽多。”
“可你現在知道了不是嗎？”
“你的記憶和性格真的來自於我？”菲爾利不得不懷疑這其中的真偽，“我從未覺得自己是這樣的人。”
“我不知道，可我這樣做了。”奧萊娜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本法典，皮革書麵上有白貓的塗鴉。
“法典之所以能夠成為‘鑰匙’，因為上麵有與學院大門相匹配的公式。秩序，混沌，生命為三個基礎的元素，以這為基礎，不斷組合衍生成新的子元素，於是誕生了大地，水，風和火焰。大地與水能夠重新組合生命，而這組合出的生命卻可以與水再次組合，於是出現了二級複合元素海洋，風與海洋再組合出三級複合元素雷電，層層進階，這些隻是公式中的‘點’。再以五芒矩陣作為這些元素存在且可以進行組合的媒介與載體，最後由魔法者的意識作為動力，讓其進行升華。”
奧萊娜拿出了一根小小的火柴，捏在手中。
“正如這根火柴一樣，我想要讓它燃起來。”說著，她手中的火柴竄起小小的火焰，最後全部燃燒。
“我讓火柴燃燒，這就是我的‘目的’，於是由元素構成的魔力根據我的意誌，升華成了火焰。這個過程看起來沒有元素進行組合的過程對不對？因為這個升華的過程太過於簡單，記得基礎元素中的秩序嗎？因為子元素中火焰能夠和五級複合元素空間重新組合秩序，於是跳過了組合這個步驟。”
“簡單來說，基礎元素能夠直接當做‘一代’元素使用，火焰與空間組合秩序，於是它們便是秩序的‘一代’元素。”
菲爾利對於這種魔力知識略知一二，隻是領悟不深。“可空間是五級複合元素，不是嗎？”
“在整個組合鏈上是如此，看起來與基礎元素很遙遠，這很巧妙，基礎元素先是衍生出子元素，子元素再不斷組合，反反複複，最後又組合出了‘基礎元素’。基礎元素看似簡單，卻又是最複雜的。”
她從未這樣想過。“我隻是認為，基礎元素隻是一個循環的起點。”
“很多魔法者都這麽認為，於是想要打破這個起點，組合出在循環之外的新元素。”奧萊娜一臉怪笑，“但最後都淪陷在了循環之中，永遠掙脫不出來。”
菲爾利打了個寒顫，這就像是某種精神疾病，這類人的腦海裏就仿佛存在一個無窮無盡的迷宮，正是因為其無窮無盡，給了人一種擁有出口的錯覺。畢竟迷宮沒有到頭，又怎麽能夠那麽快得出結論呢？於是那類人瘋瘋癲癲，行為怪異，明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卻覺得有所意義，有時像徘徊迷宮那樣沒有沒有意義，有時卻因為找到了新的路線而充滿目的性。
但都局限在一個無窮無盡的迷宮之中。
菲爾利搖搖頭，她試圖讓自己不再思考。“但是火柴……”指了指奧萊娜手中的半截木棍，“即便沒有元素的組合過程，但至少也得有升華的媒介。”
“因為結果為基礎元素的組合，本身就很特別。”奧萊娜像個稱職的老師，“若是你發現一個巨大的組合型魔法矩陣，會發現裏麵的魔法公式中，大部分的元素組合都容納在一個矩陣之中，來進行運轉。而組合結果為秩序，混沌和生命，則每一條都會單獨被列在一個小矩陣之中，這種元素反應進行的過程，本身就可以當做一個媒介。”
“不過有個更通俗易懂的解釋。”奧萊娜說。
“我聽不懂，還是通俗易懂的吧。”
她微微昂首，“我讓火柴燃燒時，秩序元素分解成為了火焰與空間兩種元素，火焰元素利用空間元素進行升華，變成了你能夠看見的火焰。”
“就是……”菲爾利雙手在眼前筆劃，“火焰元素將空間元素當做養料一樣吃掉，然後直接進行成長，而不是需要‘媒介’進行‘轉化’。”
“你理解真的很棒。”
奧萊娜像優雅的貓一樣伸了伸腰，她剛剛明明一直是站著的。“但這並不是要去鑽研的，法典裏就有很多的公式，但這些公式是有缺陷的，另一半便是在進入學院的暗門上，兩者結合成一個完整的公式，這個公式便是打開門的鑰匙，而讓該公式運行的便是法典上的‘暗示。’”
菲爾利知道暗示是什麽，也知道奧萊娜在提示著自己。
“法典上有‘進入學院’或者‘打開暗門’的暗示，暗示就相當於我們使用魔法時的意誌，意誌讓公式運行，媒介就是……”
她突然明白了。
“載體和媒介就是法典，這本書就是學院的秘密之一，是一本能夠拿在手中，被我們真實觸摸的矩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