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洛凡安的雙手擰在前頭，結成了一個環，以一種非常不可思議的別扭姿勢維持在那邊，這個姿勢亦是在同時展現出她心中是有多麽的糾結.……
平心而論，洛好是有錯，這個錯誤不止是體現在她想用情蠱來束縛一個人。也在於她自持身份便眼界太過高，看不起雲霽，傷害到了他。
可是，她雖有錯，可罪不至此呐……洛帆已經去了，洛贇琪這個弟弟，她也是不會再認！這個世界上，她還有什麽親人？
“你可否答應我，盡量不傷害她？她是我的妹妹啊……”
洛凡安猶豫再三，終究是架不住心軟，柔柔弱弱地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怎麽？大小姐還顧念著姐妹情誼？我可記得，大小姐曾經不怎麽喜歡這個妹妹啊……”雲霽臉上滿是揶揄。
“可是.……可是！”洛凡安方要解釋，便被雲霽阻止了下來，他抬手止住她要說下去的話“大小姐不必再說……我自有分寸。難道，在大小姐心裏，我雲霽是一個如此冷血的人麽？隻要她後麵沒有動作，我會好好待她的.……”
洛凡安垂下眼簾，雲霽冷血麽？她自然不能得出這麽一個答案。但若是他對自己的親兄弟都不念情誼，至少，他不是一個軟心腸的人。
“你這次來牢房，恐怕不是為了和我說這麽多話的吧……”
“自然不是.……”
“那你是想怎麽樣？想給我帶些消息.……亦或是.……讓我給你帶些消息？”
雲霽捂著嘴嗬嗬笑了，狹長的雙目彎成兩輪月牙狀，看上去格外親和好看“大哥曾書信給我，說大小姐如今算是長大了，我當時還不信，可如今看來.……您果然是和以前不同了啊.……”他彎彎的眼睛慢慢地恢複了以前的形狀“大小姐，你可知道，邵懿已殺了過來？”
洛凡安深吸一口氣“我知道！”
“那就好……邵懿來襲，不免出些岔子，龍心那蠢婆娘在昊明侯府也不知道會被她搗出多少是非來。我暫且帶你去楓林苑避避風頭。”
洛凡安一聽能夠馬上離開這個牢房，心中自然是喜不自勝。但沉下心來，細細一想。
這上京距離陳霞關那處離得夠遠了.……若是那邊出現了什麽狀況，雲霽無須此時就帶自己離開……
難道這次的戰事沒有自己估計的那麽簡單？
“邵懿的攻勢很猛麽？”洛凡安雙手握拳，有些緊張。
雲霽抖了抖眉毛“比我們想象中要厲害多了.……不止是陳霞關那邊的樞紐，就連淮州那邊也大舉開始進犯！”
“淮州！”洛凡安禁不住大叫“淮州距離邵懿那麽遠，況且那邊也不是軍隊駐紮之地，那邊怎會失守？”
雲霽的手指關節輕輕地叩擊著地麵上的石子，發出“咚咚”的響聲“你說得對.……但是大小姐，敵人若是進犯，可不會挑選進犯的地方是否有我軍駐紮……而且對於他們來講，沒有我軍駐紮，再好不過了……話說到這裏，大小姐就真沒有些許的懷疑麽？你就不想想，淮州是誰的地盤？”
洛凡安張大嘴巴，聲音哽在喉嚨口，隻發出“嘶嘶”的沙啞聲音，卻成不了一句完整的話。
龍心的家鄉就在淮州！
淮州龍家，聞名天下！
“他們.……他們！不可能啊！龍家為什麽要放邵懿進城？情勢還未成定局，龍遜不會做這樣的賠本買賣啊……”
雲霽點頭“不錯，但大小姐，你認為……皇甫尚華當年找到龍心作為他的棋子，他的目的就當真這般單純麽？龍家會有這樣的舉動，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某人轉了消息給龍遜，告訴他，大哥其實什麽都知道了，大哥想要報複，大哥不會放過龍心？”
洛凡安隻覺得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了……這個的確是有可能的……若是龍遜得到錯誤的消息，為保愛女周全，那他心中的那杆天平很可能就朝著邵懿那邊加了砝碼！
“你在府中也看到了，府裏的侍衛幾乎大半都是聽龍心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生麵孔，便是龍心後來從龍家帶回到這裏的.……她與我大哥成婚三年，我大哥都不曾虧待於她，事事忍讓，以她為先。既然他們如此相愛，龍心本可以高枕無憂，一直享受著大哥給她的寵愛，那為什麽她會無緣無故突然調來了這麽多人安插在侯府中為她保駕護航呢？又或者說……她隻是心虛？”
洛凡安再也聽不下去了，也再也不限問什麽了……的確，按照雲霽的這種分析，他所說的非常有可能，現在她隻能聽雲霽的，做好最壞的打算，盡可能地將一切損失降低到最小！
“容兒去不去？你把容兒也遷走吧！龍心想要害她！”
“我知道……”雲霽的手握成拳頭“我對人的殺機一向感知得非常清楚，早就感覺到，她動了這樣的心思.……這娘們心果然夠狠！”
“那你帶她走吧！我們一起去楓林苑！”
雲霽搖頭“大小姐，我隻需要帶走你和嫣兒，就夠了！”
“可是容兒.……”
雲霽一揮手，笑道“大小姐……阿容的事情無須你擔心。我送走你和嫣兒，是因為以你們倆在府中現在的身份，她要對你們下手，太過容易了。你們倆都沒有自保的能力。惹不起，咱們隻能躲！但是阿容嘛……怎麽說，她也是正牌的小姐，這麵子上的事情，龍心還是不敢做得太過囂張的！有我在一旁照應著，再加上阿容的心思.……嗬嗬！我覺著該擔心的應當是龍心自己！”
洛凡安雖然擔心，卻也說不出什麽來反駁他的話。是啊，以雲霽雲容的心機，龍心要想拿他們怎麽樣，簡直就是難上加難……“
“我們 什麽時候動身出發？”
“現在！”雲霽才說完，便讓開一條路，指著牢房外頭的一條小徑道“我們先沿著這裏走！”
洛凡安看了看那條小徑，當時，蘇溟便是從這邊進來的。
“蘇溟他……”
“你放心，這個蘇溟倒是忠心得很，我之前還怕他鋒芒太露，想要讓他一塊兒去楓林苑避避，他卻執意要留下來保護阿容。有這份忠心……我自然會保他！況且龍心也沒有心情和經曆來收拾一個普通侍衛！”
洛凡安這才放心了下來，一路走了過去，卻見那小徑的盡頭居然是一條死路.……
“怎麽回事？”
“別急！”
雲霽躋身到前頭，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堵牆，手指突然扣著其中一塊兒往裏推了一寸，隨後又抓住右下角的另外一塊磚，又往裏頭推了一下。就這樣依次推了五塊磚塊，整堵牆開始震動，“轟隆隆”的聲響過後，顯現出一條道來。
“進去！”雲霽指著裏頭道。
洛凡安剛要走進，突然步子停住了，抬起頭來看著雲霽“我走了，龍心一定會知道的.……”
雲霽點頭“所以說，一定是要有人來付出代價的.……”
“什麽代價？什麽人？”
“大小姐……”雲霽歪著腦袋“您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你若是走了，我自然是會找一個與你身材相符的女子前來頂包！但龍心會不會放過那姑娘，便要看她的運氣好不好了……”
洛凡安的心猛地一痛，腿便僵在那裏，再也挪動不了一點。
“大小姐心疼了？嗬嗬……很久以前我在大街上看到一個老婦跪在官府前，懇求官府不要征收她的獨生子去打仗。我那時候看到她哭得老淚縱橫，實在是可憐，便管了一回閑事，讓縣衙的人做了一回主，將她兒子的名字從征選冊裏勾了。我以為我做了一件好事，但大哥後來告訴我，征兵的人數不可能因為一個老婦而減少一個，官府也許會看在我的麵子上放過這戶人家，但這就說明，會有另一家人家需要征收兩名男丁來補足這個缺口.……有時候，你以為你是救了一個人，但世上往往沒有這麽便宜的買賣。救一人的代價往往是另外一個不相幹的人來買單。但這又有什麽辦法？人人都想活著……都想逃避自己的責任。而他人，又與自己何幹呢？”
洛凡安抿著嘴唇，不說一句話，腳步也定死在那邊，不願意再挪動。
“我不走了.……”
“大小姐……忘了告訴你.……”雲霽嘴角露出一個微笑“你以為你留下來，便不會讓人為你犧牲了？你這個想法，還當真是太過天真了些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