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千慮
洛召樓的心跳已經接近極速，他上次因為雲容與裴鑠的事情與她不開心，她竟什麽都不與他商量，就敢上皇甫家的馬車，這丫頭膽子忒大了！皇甫尚華一抬手就能將她灰飛煙滅！
雲容心頭的緊張恐懼並不亞於這兩人，她現在直麵對著的正是哥哥與愛人眼中的魔頭，雖然說他是魔頭太過了些。皇甫尚華並沒有雲容想象中老，保養得當，比起裴煥知來，還要年輕些。麵目清雋，想來年輕時也是個長得不錯的佳公子，隻是那雙鷹隼般的雙眼，似乎一眼就能讀出人心中最深的秘密。
雲容知道，此時此刻，要想成功，必須靠演技了，其實不用過度表演，她本身就在發抖……全身都在發抖……
“雲姑娘長大了.……想當年我見過你一次，那時的你還隻不過四五歲大，麵黃肌瘦的。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也難怪我那外甥一直這般看中你.……”
雲容抬起眸子，雙眼中有淚光閃爍“國公.……皇甫公子他.……”她別過頭去，一臉悔恨的樣子“我當真不知道是他，若是知道，我就不會喊人來，他也就不會……”
皇甫尚華的表情出奇的淡定，沒有雲容預計的那種老淚縱橫，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感，隻是冷冷道“慎兒，他去了麽？”
雲容重重地點了點頭，迅速將臉埋在膝間，喉嚨裏發出哽咽的聲音。
“召樓在靜房中時常對我說，兩位表哥待他如親兄弟，昨天的事過後，我不敢告訴他，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
聽到洛召樓的名諱，皇甫尚華的臉突然柔和了起來，甚至有些慈祥地拍了拍雲容顫抖的雙肩“樓兒對你，一如往昔啊……”
雲容擦幹眼淚，從懷中小心地掏出一塊布皮，塞至皇甫尚華手中“這是召樓要我務必轉交給您的，我大哥在府中管得緊，但府中人不敢搜我，這才帶了出來。”
皇甫尚華結果那塊羊皮，馬上藏進了袖子中“委屈你這般受累了.……”
他見雲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掉下來，取了塊帕子遞給她“怎麽了？有什麽委屈說與我聽聽？”
雲容沉默良久，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抬頭道“我大哥……他想讓我嫁與昌頤侯家的裴公子，可我心裏隻有召樓一人。我不知您會不會笑我攀龍附鳳，我知道，召樓的親生母親皇甫夫人不喜歡我，哥哥也不喜歡她，可我沒有辦法啊.……”
皇甫尚華看著雲容的臉，他若是那麽容易就聽信他人的一麵之詞，那他也就不是皇甫尚華了。但昊明侯府家的雲姑娘，心腸柔軟，溫柔慈悲，這是世人盡知的。就連他的妹妹皇甫語柔也說她生性膽小。這樣的女子，為了愛人，所說的這許多話……似乎可信起來。
“你還是想嫁給我外甥？”
雲容點頭“今生今世，非他不嫁！”
皇甫尚華嗬嗬一笑，兀自點頭道“我知曉了，他日定規勸我妹妹一下，不過你可做好準備，我有一女兒，想來你見過，說不準他日，會成為你的姐妹。”
他指的，定是那皇甫碧臻了，雲容看起來似乎狠了狠心，點頭道“若是真能如此，我會與皇甫姐姐，好好相處的。”
皇甫尚華攆著袖口“雲姑娘要我替你向我妹妹說情，那你可否也幫我個忙？”他掏出一個卷軸“你是昊明侯府的小姐，想來平時能見著不少軍營中的大將，請替我把這個轉交給劉莫北將軍。”
雲容長長地指甲掐進手掌中，猶豫地看著那卷軸，背脊上一陣濕冷。
“對不住，大哥說過，軍營中的大將不得與外人互通消息。”
皇甫尚華嘴角咧開一個笑容，這卷軸根本就是空的，他與那劉莫北也沒有半分交情。雲容突然示好，他當然不可能完全相信她，但若是她一上來就答應替他通傳文書，他反倒要懷疑她圖謀不軌了。畢竟是雲羿的親妹妹，這樣一個姑娘在常態下是不會舍棄一方來換取另一方的。
手中的卷軸與收了回來“雲姑娘看來是不太信任我……”
雲容咬著下唇“我不會違背我大哥的意願的。”她說話間，動身起來“告辭了。”說完便鑽出了馬車。
皇甫尚華看著她的背影笑了，是個好苗子啊，若是培養好了，可是昊明侯府中的第三顆重要棋子了.……
雲容下車的時候腿還是軟著的，若不是裴鑠扶了一把，，險些就要摔倒在地，她擦過雩風時停下步子，認真地打量著他“這位小哥，請問你是哪人？”
雩風沒想到這小姑娘會同自己說話，沉吟了一會道“我是上京人。”
雲容仍然端詳著他的外貌，雩風被她看得有些難堪，別過臉去“看什麽啊？大姑娘家的也不知羞，這樣盯著男子看，昊明侯府的家教便是如此麽？”
“你！”裴鑠怒了，手中一動，似乎要有所作為，卻被雲容攔下了“我隻是覺得小哥長得很像一個人。”
雩風仍然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誰？說來聽聽。”
“我忘了……”雲容丟下這話，便於裴鑠離去了。雩風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二人“喂！你什麽意思！說我像一個人卻又說不記得，你是在耍我麽？”
雲容不理他，徑自上了車。後邊車內的洛召樓見她安然無恙，總算鬆了口氣。
“小哥平日裏若有空，可多來昊明侯府坐坐。”雲容探出窗來，留下這麽句話。
雩風又好氣又好笑，這姑娘.……真是個有意思的人，身為雲羿的妹妹，敢與主人搭話，並安全地從主人的馬車上下來，這足以證明她的膽識。
雲容麽？他記著了！
最終是國公府的人挪了位子，讓出條道來。馬車疾馳，雲容整個身子癱軟在車廂內，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裴鑠喂她喝了幾口水。
“怎麽不問我同皇甫尚華說了些什麽？”她的睫毛顫動著。
裴鑠笑了“你定有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你肯告訴我，我願意聽，當然，若是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
雲容坐正身子“裴大哥，你真的願意幫我，幫大哥麽？”她移開目光“可我是不會嫁與你的。”
她這句話說完，裴鑠的心幾乎碎了一地，他努力地想把它拚湊起來，至少，得在她麵前做出一副大度坦然的模樣，做出一副即使遭到拒絕仍然毫不在意，可以開開心心過下去的姿態。然而，他發現，這太難了。
他喜歡她，也許談不上愛，但是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這個年紀的男人，也許很少會花精力討女孩子歡心，但他樂意在她身上花時間。然而再多的血本下去，她心中還是隻有那人，這讓他如何甘心？雲容這話說出口，幾乎就是要斷了他的念想了，他知道她的為人。但在他心裏，他們是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了，他是把她當作自己未來的妻子看待的。
“容兒.……我知道你喜歡我表弟。無論我做什麽，都改變不了你對他的心，但表弟以後是要繼承大統的，你該知道，國主夫人，不是人人能當的.……”他的聲音輕了下去，他其實很想很想像替雲羿洗腦那樣，將事情的利害關係全都擺在桌上同雲容一一分析過來。他比她大十歲，看到的比她多，想到的比她遠。是！現在她與洛召樓是兩情相悅，若他們隻是一對平凡的戀人，那他絕對不會有片刻的猶豫與阻攔。可惜洛召樓的身份太特殊了.……國主的身份在旁人看來是無上的榮耀，實際上就是一枷鎖，無論何等的情比金堅，被這道鎖鎖上後，到頭來隻能是兩兩相望罷了。但在一個十八歲的少女麵前，這些東西等同於狗屁，因為這個年紀的少女，要的隻不過是愛情而已，沒有愛情她們活不了，沒有愛情她們就沒有了生活的盼頭。所以即使前邊是凶險萬分，他知道雲容都是會撲上去的。
雲容此刻很矛盾，她一直逼著自己成為一個壞女人。而一個壞女人，是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去獲取益處的，比如使喚身邊喜歡她的男子去為她出生入死。她的條件讓她可以這麽去做，然而心中的良知卻不允許。誠然裴鑠是現今漠華上下除去大哥外有最大軍權的人，但這般欺騙他的感情真的就可以麽？他何錯之有？隻不過是喜歡上了自己罷了，她有什麽資格將他也卷進來？
淚水一顆一顆地滴在手背上，裴鑠用手替她蹭去“別哭了，你心裏怎麽想，我都知道。”
雲容搖頭“對不起……”
對不起？
裴鑠心裏默默念著，對不起什麽？好吧，即便她有對不起自己的地方，昨晚的溫存，也全都還完了……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裴鑠沉吟道“若是半道上出了什麽岔子，或者我那表弟改變主意了……你若是願意的話，我都還在的.……”
雲容垂下眼簾，睫毛上沾著幾顆晶瑩的淚珠“多謝.……裴大哥，若是哪天我與召樓不能在一起，我一定會嫁給你.……”
這句話好似又給了裴鑠些許希望，他湊了過去“那好，你記著今天說的話。”
雲容點頭，裴鑠長籲了口氣，總算，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的。雲容是聰明人，即使愛情不能有聰明這一說，但若是前途坎坷，回過頭來，有個避風港朝她敞開著大門，隻有傻子才會拒絕.……
後邊馬車上的洛召樓開始不淡定了.……非常的不淡定……他漸漸意識到，一場大角逐要開始了，稍有不慎，無論是雲容還是姐姐，都會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他下意識地捏了捏包袱中放的那物事，猶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