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翼為重
“你喜歡他?”
她猛地心頭一跳,緊張地看著虞楚,卻見他輕鬆地靠在車廂中,嘴角拉開了一絲弧度“你喜歡侯爺。”
“沒……沒有……”她支支吾吾地道,卻覺著自己這般解釋太過蒼白。
“嗬……”虞楚終於笑出聲來,點了點頭“這我就放心了……”
洛凡安不明白他說的放心是指什麽,但又不好出口相問,兩人待在馬車上靜默無語許久。
虞楚從帶著的包袱中掏出一隻盒子,打開後清香撲鼻“吃些零嘴,解解悶吧。”
洛凡安湊了過去,取了一塊中間的桂花糕,入口香糯,竟是意想不到的好滋味。
“你怎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虞楚眨了眨眼睛“侯爺告訴我的。”他說著抽走盒子的上一層屜子,下邊還放著製作精美的桃花酥和豆沙卷。
洛凡安看著這些個糕點,眼睛有些濕潤了,這都是她最愛吃的,那時候雲羿追求自己時,常常找來手藝高超的廚子變著法地給她做好吃的。但後來到了後莊,她的飲食大大縮減,算來這些東西,自己也有好些年沒碰了。
洛召樓看著姐姐吃得開心,自心中長歎了口氣,昨日他便是因為想為姐姐做些零嘴才耽擱了去看雲容。沒想到這些東西今天派上用場了。
洛凡安吃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些什麽,偏頭看著他“你昨日去處理什麽事了?為何來的是裴鑠而不是你?”
“徐管家有些瑣事要我去幫忙,也算不上什麽大事。”他掩飾道。
“你可不知道……昨日……”
話未說完,車身一個顛簸,一聲長長地嘶鳴聲,馬車停了下來。虞楚警惕地握住懷中的劍,劍已出鞘。劍尖略微挑開馬車前的簾子,他眯眼一瞧,頓時愣住了。嘴中喃喃道“這老東西終究是來了……”
洛凡安見他這副表情,也小心地朝側窗看去。
裴鑠的馬車前邊橫著另一輛,不同的是,這馬車實在奢靡,周身竟由赤金打造,雕以龍紋,鑲著各色寶石,馬車印著漸芒的陽光,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前邊由四匹純色駿馬牽引,豪奢之態,可見一斑。這樣的馬車,即便是在洛凡安為大小姐時,都不曾坐過。
“皇甫尚華之心,路人皆知啊.……侯爺權勢滔天,坐的也不過是二馬拉的楠木車,他這般招搖過市,也不知給誰看!”
舅舅……
洛凡安看著那馬車,這三年來,事情似乎全變了……以前父親在位之時,舅舅一直克勤克儉,別說這樣的馬車了,就是上乘的衣料也不敢隨意穿著亂晃,父親一倒,其餘的六王作亂,隻有國公府按兵不動,她還道舅舅廉潔,卻不料隻不過是她看不見罷了,無怪每次談及國公府,雲羿都是一副警惕地模樣。
洛召樓此時很想衝出去把馬車裏的人大卸八塊,但他知道,若是這麽做了,雲羿的一番苦心也就全都白費了。此時此刻,身份一旦暴露,一切也全都玩完了,他必須克製自己同時保護好姐姐……
黃金馬車前後跑上來四名騎著駿馬的侍從,恭恭敬敬地走下馬車,其中一名彎下腰去,跪在馬車前邊。
車簾被掀開了,一隻手撥開流蘇錦帳,撐在車壁上,那手白皙修長,若不是上邊布著幾道深可見骨的疤痕,任誰都會認為,那一定是最最養尊處優的人的手。那人低著頭,錦鞋毫不猶豫地踩著方才跪下的那人的背,走下來。麵目暴露在陽光下,洛召樓握著劍柄的手不由鬆了。
不是皇甫尚華……
那人看上去還很年輕,甚至,很英俊,英俊得有些邪魅,眉眼飛揚,氣態傲然,端得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架勢。
洛召樓咬緊嘴唇,這人是誰?為何他從未見過?他不是皇甫尚華的兒子,怎麽坐著皇甫家的車輦?
裴鑠早就看出這是皇甫家的人,等了多時不見他們挪步,反而下來了一人,這人看著麵生,但就憑他坐的這馬車,就知道,此人在國公府的地位絕不低!
“容兒,別害怕.……”他出聲安慰,卻發現雲容一雙妙目睜得圓圓的,盯著那年輕男子不放。
裴鑠心裏頓時不舒服起來,又仔細端詳起那男子.……長得是不錯,似乎比自己還好看些.……
“此人看起來是國公府的高手啊……”
雲容搖搖頭“皇甫尚華似乎在後頭那輛不太起眼的馬車內,這人看起來風光,實際也就是替皇甫尚華擋刺客的工具罷了。”
裴鑠一聽這話,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下來,她說得有理,若是碰上刺客,首當其衝要對付的就是前頭那輛,誰會想到真正的主子放著這般豪華的車不坐呢?
“放心,我還對付得了。”他握了握雲容的手,她的小手冰涼,他不禁心疼起來,將她的手掌完全包裹住,驚奇地發現,這次她竟沒有掙脫自己。裴鑠的心情好了起來,將那柄玉骨扇捏在手中,走下車。
那人見裴鑠下車,也不行禮,隻是雙手抱胸道“這一定就是昌頤侯府家的少爺吧,還請挪一挪馬車,繞道走吧,我家主人要過去。”
裴鑠輕哼一聲,朗聲道“國公府的麵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連奴才說話都這麽大口氣,可見是不將我昌頤侯府放在心上了。”
那人神色一厲,手中長劍已然出鞘,裴鑠不肯示弱,折扇嘩地打開,扇骨細密,依著長劍穿了過去,他冷笑一聲,折扇猝然合攏,那人的長劍被夾在扇骨之中,想要抽出來卻是不行。隻得長腿一勾,企圖絆倒裴鑠奪回長劍。裴鑠暗運內力,抬腳避開,歘地又踩在那人腿上。那人額上已沁出細密的汗水,方才那一腳可吃足了苦頭。手移到了腰間的鹿皮囊內,抓出一把毒粉,灑向裴鑠。
裴鑠將方才掛在劍上的扇子一轉,毒粉簌簌避開,那人還不及拍開散在四周的毒粉,已覺得肩膀一痛。
待得粉塵散去,裴鑠青衫依舊,搖擺著手中折扇“在我麵前也敢用毒粉,當真不自量力!”
那人看向掌心,已是烏青一片。
“解藥拿來!”
裴鑠揚眉“沒有解藥.……隻不過讓你三天不能運氣罷了。”
洛召樓在後頭的馬車中看到這一幕,暗道一聲痛快,他每次與裴鑠比武,都不能露本家功夫,裴鑠自己也藏了私,他原本的武功是非常正統的顯脈武學,然而裴鑠覺得光學這些沒意思,旁門左道的武功也練了不少,其中就包括暗器與用毒。這兩樣本事幾乎占了一半,所以每次雲羿提及裴鑠時都說,他若是失了那柄折扇,全身的武功得打個對折。若是兩人以死相拚起來,誰都占不了誰的便宜。
“裴煥知教導有方吶,裴公子年紀輕輕,不想武功已如此了得……”蒼勁的聲音從後邊那馬車中傳出,比起前頭那輛,這輛馬車似乎樸素多了,門框處掛了幾串白玉做的簾子,濃厚的古樸氣息。
“雩風,不要惹事,同裴公子道聲歉,你不是他的對手。”
裴鑠心裏冷哼一聲:薑還是老的辣,算他皇甫尚華識相!他算是長輩,在大街上同他動手,是怎麽都說不過去的。
那喚作雩風的男子卻是不太服氣的樣子,也不道歉,梗著脖子“我家主人有急事要去昊明侯府,你既然知道我家主人是誰,何不讓出道來,也不虧著你什麽。”
裴鑠剛要開口,卻見雲容已移步出了馬車,他忙上去攙了一把。雲容款款走向第二駕馬車,端莊地行了一禮“雲容見過安國公。”
洛召樓屏住呼吸,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心想:若是這老匹夫對容兒有個什麽不敬之舉,這個距離衝出去正好。
馬車內的皇甫尚華沉默良久“雲姑娘客氣了,有何事?”
雲容此時心中明明害怕得不行,卻強作鎮定,眼前這個人雖看不到,但她知道,就是因為這個人,自己與哥哥才會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樣一個惡魔.……會長成什麽樣子.……
“有一故人讓我傳一句話給安國公。”
皇甫尚華歎了口氣“說吧。”
“此話隱蔽,旁人不得聽到,還請安國公讓我上馬車再同您說。”雲容的掌心已經一把冷汗了,她其實沒多大把握,但一定得賭上一把!
裴鑠緊張地看了她一眼,他不知道雲容到底要說什麽,但瞧她的神情,他願意相信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
“你上來吧!”皇甫尚華疲憊的聲音傳出。
“主人!”雩風出口阻止“她可是雲羿的妹妹!”
裴鑠扳了下指節“這沒你說話的份!”他低頭對雲容輕聲道“一切小心.……”
雲容點頭,手中借他的力,一撐,進了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