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沙堆明誓
臨近中午時分，工地上的攪拌機終於停止了咆哮。錢得金看了一眼手腕的電子表，顯示差十分鍾十二點，知道馬上到了中午下班時間。
隨著工地的一聲鈴響，五個人氣定神閑的走出了工作區，腳步都顯得相對地輕鬆。他們並排地走向食堂，路上有說有笑，並不經意間形成了以錢得金為核心的隊列！
“還是錢哥的方法好，我們看似多上了半小時的班，但我們上午卻多休息了一個半小時，而且還不累”！宋小樂細著嗓子，讚歎著說。
“就是，幹工作還真不能死心眼，咱以後得多跟錢哥學著點”！李永發沙著嗓子，隨聲附和著。
“就是，就是，還是錢哥點子多”王大壯也甕聲甕氣的跟著讚歎！
“嗯哪，就是”！金小偉比平時多說了兩個字，嘴角憨笑著！
錢得金並未接話，也沒有顯示出傲嬌的神色，他在四兄弟的簇擁下，一臉威儀地邁著矯健的步伐，仿佛腳下的磚土路，瞬間變成了輝煌炫目的金光大道！
吃完午飯，哥五個下午的工作繼續如法炮製。還是提前半小時上班。當其他工人正式上班的時候，攪拌機旁早已堆滿了水泥和沙子。而且，下午水泥的存儲數量，比早上的存儲量還高出了三十多袋。
叮鈴鈴，叮鈴鈴……工地上班的鈴聲急促響起。近200名建築工人亂哄哄地走向工作崗位，工地上的幾個塔吊車，也隆隆的開動起來！
哥五個剛儲備完“餘糧”，一邊擦汗一邊坐下來休息，李永發，宋小樂，王大壯依然躲在水泥庫房裏，一同追憶著家鄉往事：
“哎大壯，你家種了多少地啊？”宋小樂尖著嗓子問道。
“也沒有多少，也就兩坰多地吧”！王大壯一邊擦汗一邊回答。
“哎呀，地太少了，多包點地啊，現在我們村很多包地的都發了！”宋小樂顯得頗有經驗的說。
“哪有錢啊！我媽媽常年有病吃藥，還拉著饑荒呢！”王大壯囁嚅著說完，紅著臉低下了頭！
“永發哥，你家呢，地多麽？”宋小樂像搞市場調研似的，接著問李永發。
“我家還行，有六坰多地，足夠種了！”李永發雖然沙著嗓子，但盡量提高了嗓門，口氣中流露出傲嬌的味道！
“我上麵還有三個哥哥，我是小老弟，也不用我做什麽，就讓我出來見見世麵”！李永發感覺意猶未盡，接著補充著說。
“那你呢小樂，家裏種了多少地啊？”李永發說完，反問了宋小樂一句。
宋小樂沉吟了片刻，聲音由低到高，回複李永發說：“嗯，我家，和你家差不多吧！其實，家裏也不差我掙這點錢，就是想讓我出來闖闖，開開眼界”。
宋小樂說完，三個人集體陷入了沉默……
此時，在外麵的沙堆旁，錢得金和金小偉也主動地聊了起來。
錢得金知道，金小偉這個小兄弟，性格內向，木訥，少言寡語，除了會說一句“嗯哪”，很少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當然，也就更談不到和別人主動聊天，長篇大論地侃大山了！
所以，錢得金有時看著金小偉，又是喜歡，又是煩惱。喜歡的是，這個小兄弟幹活踏實，做人誠實，而且懂得感恩，有時會主動分擔屬於錢得金的很多工作。煩惱的是，金小偉除了篩沙子的功夫一流外，自己實在激發不出和金小偉交流的興趣。但是，兩個人天天在一起工作，總應該找出一點話題來交流吧，要不然還不憋瘋了，再說，也不能天天和沙子對話吧！
想到這兒，錢得金決定“撬開”金小偉的嘴，培養一下他的“聊功”！
“小偉，有對象沒？”錢得金決定從男人最感興趣的話題入手。於是就微笑著問道。
金小偉聽後，瞬間臉頰緋紅，低頭不語！他沒有直接回複錢得金。甚至沒敢看錢得金一眼。此刻的金小偉，就像古代社會裏，一位深鎖閨房的千金小姐，一談到男女話題，馬上就會滿臉嬌羞地掩麵回避!
錢得金在心理分析，按照金小偉以往的性格，他做出這種表現是在預料之中，憑他對農村男孩的了解，對男女之事的懵懂，渴望，難為情，又不善表達，這是多數靦腆甚至木訥的鄉村男孩，在青春期的基本特征。金小偉應該正是屬於這類大男孩。所以，想用男女之事撬開金小偉的嘴，激發他的聊天欲，可能還需花費一番苦功夫！
錢得金繼續推斷，金小偉既然沒有肯定說自己有對象，那基本就是否定了。所以決定，以此話題作為培養金小偉“聊功”的突破口，對其繼續進行話題探索和“火力偵察”。
“兄弟，在我們仁和村，可是美女如雲啊，如果你沒有對象，大哥就給你介紹一個，基本保成？錢得金說完，一邊竊笑一邊仔細觀察金小偉的表情變化。
“嗯哪！”金小偉瞬間回複了一句，並馬上抬起頭，充滿感激地看向錢得金！
“哇靠！哈哈哈……”錢得金一時沒有回過神來，懵了片刻後，便開始前仰後合地哈哈大笑起來…….
錢得金狂笑了一陣後，接著又回味了一下金小偉瞬間變化的表情，又忍不住伏在沙堆上，繼續哈哈哈地大笑起來！直到笑出兩眼淚水，才氣喘著坐起身來！
此刻，金小偉正呆萌地坐在沙堆一側，看著狂笑的錢得金，露出一臉詫異和不解的眼神，金小偉心想，是你要為我介紹媳婦的，我也答應了，這是正事兒啊，不知錢哥到底笑的什麽？
錢得金剛剛坐起身，看到金小偉的迷惑表情，又忍不住俯下身去，笑了起來……
“哎呀，小偉兄弟啊！你剛才就用“嗯哪”這兩個字，把我五年的笑都承包了”！錢得金強忍住笑，又調侃了一句！
此刻，錢得金心中非常有成就感，他沒想到對小偉的話題探索，會效果這麽快，馬上就取得了意外驚喜！他相信，對小偉的“聊功”培養，很快就會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
“小偉，說說你找對象的標準吧，大哥給你選一個”錢得金收起笑容，臉色莊重地問金小偉。
“嗯，也沒啥標準，就是…就是年輕一點的，女的就行唄”！金小偉一隻手撓著頭皮，口語囁嚅著說！
錢得金一聽，又差一點笑出聲來。但怕小偉多想和難堪，就強行忍住了！
“年輕一點，女的就行”！不行兄弟，你的這個擇偶標準太低了，在大哥這都過不去。錢得金說完，看向金小偉。
這時，錢得金忽然看到，金小偉麵部低垂，眼角中突然湧出淚珠，並不斷地滴濺在砂礫上……
錢得金看到後，心理猛地一沉，他知道，金小偉肯定心中有難言之隱。
不禁暗自責備自己，剛才的肆意大笑實在是過了火！
“小偉，你別傷感，心理有什麽話，就和大哥說，咱倆即是一個縣的純老鄉，你還和我嶽父是一個村子的，算是你嫂子的娘家人。千萬別和我見外，就當我是你的親哥哥，好不好”！錢得金充滿真誠的勸慰著金小偉。
在錢得金動情地勸慰和開導下，金小偉終於打開了心結，向錢得金慢慢講述了他淒苦的家世。
在金小偉十歲那年，他的父親就患絕症去世了，隻留下他和多病的母親相依為命。小偉為了扛起家庭的責任，小學沒畢業就開始輟學務農。
因為他年齡小，種地沒有經驗，加上母親身體多病，基本失去了體力工作的能力。所以每年的收入都入不敷出，特別是上一年，因為雨水較大，他家的一坰多地因為地勢低窪，顆粒無收。
今年開春，金小偉決定進城打工，因此他把家裏的土地全部承包了出去，所獲得一千多元土地承包款，也基本都留給了多病的母親，並托付村裏唯一的姨母幫助照料母親的身體。這次出來打工，金小偉身上隻帶了70元錢。
談到這裏，金小偉流著眼淚說：自己是一個大男人，帶多少錢都不會餓死，大不了去要飯吃，但媽媽不行，她需要更多的錢……所以，出來打工，金小偉就抱定一個信念，隻要是能掙到錢，能讓媽媽過上好日子，什麽苦累髒險的活他都能幹……
當談到個人婚事，金小偉坦言，自己雖然已經23歲了，在當時的農村也算大齡了，外人沒人敢給他家提親，隻有自己的姨父和舅媽給他介紹了兩個女孩，本來已經確定了相親的日期，但後來一掃聽他家的狀況，特別是她母親的病情，就沒有下文了！
所以，自己在選擇對象上沒有，也不敢提任何標準，隻要肯嫁給他，能照顧好母親就行了。
聽到金小偉說到這裏，錢得金如鯁在喉，胸內感覺有一種紮心的疼痛！
他知道，金小偉擇偶的標準“年輕一點，是個女的”，絕不是戲言和癡愚。而是基於殘酷家庭現實的一種無奈選擇。
此刻，錢得金又聯想到了自己麵臨的處境，自己家庭貧寒，當初在找對象娶菜花時，不也從來沒敢奢談要有什麽娶妻標準嗎，而今的自己，父母已故，弟弟失蹤，夫妻分離，負債累累，又有什麽資格和底氣戲耍金小偉呢？
想到這，錢得金恨不得馬上抽自己一個嘴巴！恨自己沒有了解事實，就拿男女之事找樂金小偉，這不是缺德帶冒煙，往他的傷口上撒鹽嗎！盡管有“不知者不怪”的說法，但錢得金此刻依舊無法原諒自己！
錢得金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動情地對金小偉說：兄弟，咱倆同是天涯淪落人，各有各的苦，也算是同病相憐，同命相惜吧！
接著，錢得金加重語氣，滿臉凝重，一字一頓地說：今天，你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字。我錢得金麵對太陽，指天明誓：我願與金小偉結為終生異姓兄弟，有我錢得金一口吃的，就有金小偉一口吃的，就有我們共同的母親一口吃的。以後，你的媽媽，就是我的媽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兒！我們二人同榮辱，共患難。苟富貴，勿相忘！
“大哥”！錢得金剛剛說完，金小偉已經奔過來，緊緊摟住錢得金的臂膀，兩位七尺男兒頓時淚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