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棋局
“兩位大人別生氣,快請坐下,我什麽都和您們說。”掌櫃變得更加殷勤,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擠在了一處。
程春端起上身坐下,翹起了二郎腿。傅婉書站在他身後,沉著聲問:“陸嘉臨這幾日來茶樓了嗎?最後一次來是什麽時候?”
“回大人,少東家這兩三日一直沒過來,他最後一次來應該是七日之前了。”掌櫃著眼睛朝上翻了翻,似在回憶,傅婉書知道他沒撒謊,那這幾日陸嘉臨都去哪了呢?
“他七日之前來的時候有沒有什麽反常,還有你可知道他這幾日都去哪了?”
“少東家的事兒,草民一向不知。”掌櫃垂頭,想要隱藏住自己的真實情緒。
“你還不說!”傅婉書一拍桌子,看向程春,“大人,咱們把他帶回刑部,好好審問。”
“誒呀,掌櫃,你就實話實說吧,少東家的事兒跟咱們都沒關係,說了又能怎樣。”掌櫃身後的小廝生怕自家掌櫃被帶走,搖著他的胳膊,勸了幾句。
掌櫃還是不做聲,那小廝口快,又說:“少東家常去柳江苑找流微姑娘,整日待在她那兒,都不常來茶樓的。”
柳江苑?陳斌死前不也是去了柳江苑嗎,傅婉書心弦被猛地提起,知道抓住了重要線索。
掌櫃的見小廝說了出來,臉色頓時蒼白,可又有些無奈,推了一下小廝,躬著身子給程春賠禮:“請大人恕罪,不是草民不願意說,實在是為了少東家的清譽著想。”
這麽替你們少東家考慮,怎麽還不把他的屍體領回去呢,傅婉書自然不信他說的鬼話。
“那個流微姑娘是陸嘉臨的相好?”程春抬眼,問了一句。
“是,不過隻聽少東家提過幾次,其餘的草民就真的不知道了。”掌櫃說話的聲音有些顫,不知是怕程春生氣,還是怕別的什麽。
既然知道線索在柳江苑,他們也不耗神在此久留,那小廝見他倆要走,忙陪著笑臉將人送了出去。
待人走後,掌櫃狠狠剜了他一眼,冷橫道:“你知不知道,主子的事兒萬一被刑部查到,咱們會有多大的麻煩。”
“爹,我也不能親眼看見你被人帶走啊,少東家喜歡去柳江苑也不是多隱秘,刑部大人總會知道的,再者說他們憑一個柳江苑也不一定就能查出什麽事兒來。”那小廝雙眼有些紅,他好心為老爹解圍,還被一頓訓,自然委屈。
“行了,把門關上,今個兒我是沒心情開張了。”掌櫃揮著手吩咐一句,朝後院去了。
剛從玉茗茶樓出來,就又要去柳江苑,程春和傅婉書這一天輾轉了兩三個地方,已經有些乏了。
“大人,你發沒發現,咱倆走了幾個地方,要想問出什麽還得自己想法子。”傅婉書覺得效率太低,想問程春為何不直接帶著衙役上門查案。
“玉茗茶樓還好說,要是咱們的人直接去了陸府,估計不僅什麽都問不出來,言官還會在朝會上告咱們一個亂闖擾民的罪,到時候趙大人可不好解釋。”程春歎了口氣,京城裏的這些顯貴,若是沒什麽確鑿的證據,刑部還真不能直接上門叨擾。
趙大人也是寒門出身,在加上自己,刑部還真是從上到下都叫人看扁了,那幫言官逮住一點就不依不饒的。
“那柳江苑?”傅婉書皺眉,難不成每辦一個案子都要大人親自走一遭?那還要手底下那些衙役做什麽。
“我方才說的是那些皇親國戚,咱們不便失了禮數,可柳江苑是什麽不入流的地方,也值得咱們兩個費心思去查,我待會兒直接領一批人去,看他們還不老實交代。”程春吩咐車夫先回刑部,他要回去先把線索形成文書稟給趙大人。
一個稱職的下屬,就是時刻匯報任務的進度,讓上頭知道自己沒閑著,不僅要能做事,還要會做事。
傅婉書不知道他要回去做什麽,把心思都放在了柳江苑上,陳斌和陸嘉臨都是柳江苑的常客,他倆的死法也是一模一樣,那凶手會不會也是常去柳江苑的人。
難道是情仇?
車夫籲了一聲,勒住韁繩,將馬車停在刑部門口,傅婉書掀開簾子下來,正好有個小廝圍了上來。
“公…公子,相爺讓我找您回去。”那小廝是相府的,在這兒等好一會兒了。
“是府裏出了事兒?”傅婉書愣住,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這小廝她倒是認得,是母親院裏的。
“奴才不知”小廝低著頭,看見程春下了馬車,退後一步,接著說:“相爺隻叫奴才傳話,說讓您快快回府。”
“快回去吧,傅相找你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兒,一會兒你辦完了事兒,再到柳江苑找我,正巧到晚上了,那兒還正熱鬧呢。”程春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顧自朝刑部走去。
傅婉書隻好又走了幾步,上了府裏的馬車,可憐她這一路折騰得始終沒有個落腳的地兒。
也不知父親找自己是何要事,會不會是兄長傳信回來了,這麽一想,傅婉書心中突然生出幾絲期盼。
相府這廂正廳,傅寧正與七皇子端坐在裏屋的木塌上,圍著一張方桌下棋。
傅寧手執白子,本是後手落子,此時一共五十四手,卻已經領先了七皇子十三目。
“殿下隻顧著圍對家的子,怎麽不想著守好自己的後院。”傅寧笑吟吟地說著,又提起三子。
“誒呀,一時不察,是我冒進了。”七皇子看見自己被提了子,恍然發現,忍不住拍了自己腦門一下。
“殿下須得牢記,無論何時何地,穩紮穩打,虛實相接才是取勝的道理。”傅寧又落一子,準備將黑子趕向邊沿。
七皇子在陛下跟前兒雖然不及三皇子受寵,可在朝野之中卻備受讚譽,隻要時間充足,得了機遇,展露一番頭角,也不是沒有取勝的可能。
“大道至簡,徐徐圖之,我看似是布局之人,其實也不過是身不由己的一顆棋子罷了,丞相就不必費心了。”七皇子知道傅相是什麽意思,可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斤兩,不敢拖傅相下水。
“殿下已經落了子,便不能回頭,不搏上一搏,又怎知不會取勝。”
七皇子聞言,苦笑一聲,食指與中指指尖相交,拈起一顆黑子,放在眼前把玩起來。
“如果黑子知道自己一定會輸呢?”他早就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塊父皇拿來搓三哥脾氣的磨刀石,還癡心妄想什麽。
傅寧搖頭輕笑,又說:“殿下所以為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這場棋局到最後,或許會有人漁翁得利也說不定。”
他收斂起笑容,麵色沉靜悠遠,浮上一瞬的死寂,像是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兒。那些血流成河,蝕骨吞心的夢一直鐫刻在他腦裏,讓他恨得咬牙切齒,夜不能寐。
幸好,一切還可以重來。
“傅相的意思是?”七皇子抬眸看他,有些不懂,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殿下若能心無旁騖,勇往向前,老臣願一直侍奉殿下左右,無論是誰,隻要礙了您的眼,老臣都會為您掃清。”傅寧雙眼死死盯著七皇子,等著他給自己一個準話。
他之前屢次試探,都被七皇子打哈哈糊弄過去了,這次他直接把話拿到台麵上來,也有些逼迫的意味了。
“傅相,你讓我考慮考慮。”七皇子垂下頭扶額,用手指輕輕摩搓著兩條俊眉。
如果真的要爭,他能爭過三哥嗎?
他正兀自思忖,忽然耳邊傳來了珍珠簾子晃動的聲響,一抬頭,看見傅逸徭走了進來。
“見過七殿下,大伯。”傅婉書匆匆走進府,母親趙氏和她說是七皇子來了,她也趕緊過來見禮。
幸好自己機靈,沒直接叫父親,險些露餡了。
“啊,是小傅公子回來了,再刑部待得如何啊?”七皇子扯回思緒,坐正身子,笑了笑,問她。
“回七殿下的話,小生跟著程大人學到了不少。”傅婉書躬著身子,同樣笑吟吟地回答。
不知道父親叫自己回來做什麽,難道是要七皇子多多關照自己嗎?
“七殿下,逸徭這性子就是太軟了些,我也想把她放到刑部磨練磨練,您說呢?”傅寧打量了女兒一番,又看向七皇子。
“傅相放心,這幾日我正好聽趙大人提過,誇小傅公子是個好性子,待誰都是一團和氣,官署裏的人都把他當做自家弟弟一樣照看。”七皇子繼續笑著說,又喚傅婉書坐下,“別站著了,約摸你也累了,就做我旁邊吧!”
“小生不敢。”傅婉書低頭,恭敬地說,皇子畢竟是皇子,她可不如父親,能和皇子並排坐著。
“怕什麽,我又不能吃人。”七皇子繼續笑,用手輕輕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說:“過來!”
傅婉書抬頭看了一眼父親,見父親微微點頭,才緩緩走了過去。
她一坐下就聞到了七皇子身上隱約傳來的龍涎香,很好聞,鼻翼忍不住輕輕動了動,細細聞了起來。
“七殿下在府裏用晚膳吧,也讓逸徭陪您喝幾盅。”傅寧朝著七皇子笑了笑,說。
傅婉書側過臉,看了看七皇子,愣住了,父親這是真把自己當男子了,還要自己陪著喝幾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