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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煉獄火城遇仇敵2

  奴欒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她經曆的事情多了,王宮的風風雨雨,愛恨情仇皆入了眼,當然知道國君為公主取這個名字的用意。


  簡歆心下一疼,想起公主的娘親舒真王後,又多了幾分愧疚,她該對多少人說對不起,可她,明明是什麽都沒做錯啊!


  她從奴欒懷中抱過公主,公主不嚷不鬧,隻是用力掙紮了幾番,仿佛是感受到了濃鬱的悲憫下,一種異樣的溫情,公主停下來了,抬頭看她,聽她柔和地道,“姨娘跟歆薇有緣嘛,以後姨娘來了,歆薇可不能再拿劍指著姨娘噢!”


  歆薇不懂“有緣”是什麽意思,隻隱隱感到這兩個字能夠將無關的,她會拿劍指的人與她聯係在一起,公主點點頭,又吩咐,“不能帶其他無關的人進來,不然,歆薇殺不了他,也要叫父王殺。”


  簡歆下意識地抱緊公主,自打出生以來,她便沒有獲得半分父母的愛,得到的溫暖僅僅是從乳娘身上,可這怎麽能跟生身父母相比,難怪性子如此冷漠,可是怎會冰冷到了如此地步,並且對人那麽警惕,公主天生傳承的秉性怕也是占了一部分原因了。


  她不知道的一個真相是,邵柯梵其實來過妙嫣閣很多次,將公主抱到王宮最陰暗血腥的酷辛獄,一次又一次觀看殺人或折磨人的場景,在那個慘不忍睹的過程中,耐心而細致地講解受刑者犯了什麽罪。


  或是在晚上,抱著公主坐在妙嫣閣那誰也不敢涉足的後花園裏,說起蒼騰曆史上那些有趣的事件,以兒童能夠聽懂的話語分析當前形勢,以及鄭笑寒,楊永清之流是什麽樣的人,他們如何對待蒼騰,逐漸的,小公主心中樹立起假想的敵意。


  這其中又暗含了多少殘酷的意味。


  “公主,誰教你打打殺殺的呀?”簡歆心酸不已,極力保持溫和的笑容,伸手撫摸那張粉嫩的小臉,見歆薇閃躲,又觸電般縮了回來。


  她竟有些害怕這個小尤物,不僅是因為她身上散發著疏離人的氣息,還有另一重不宜說出的緣由。她覺得委屈而淒涼,意識有些混沌迷茫,從頭到尾,自己一向善良待人,究竟做錯了什麽?

  “是歆薇自己知道的。”想起父王的叮囑,不能在別人麵前說起哪些秘密,歆薇如是答,吧嗒兩下嘴,似乎對什麽意猶未盡。


  簡歆想想也是,邵柯梵很少來妙嫣閣,奴欒和善,看出內心不壞,也是不可能交給萱薇這些的,難道是因為父母是邵柯梵和舒真,便天生將這樣可怕的秉性帶出來麽?

  她隻能盡量給小公主安慰,試圖消融她內心的冰塊。幸好,人之初,本性未泯,來得四次了,公主對她產生了一絲情感,也對她的到來表現出些許的喜悅,然而,要讓她像同齡兒童那般陽光快樂,不知要用多長的時間。


  奴欒聽到衣祙擦過空氣的聲音,知道簡歆第五次來了,便出去迎接她,聲音很輕,似是刻意壓低,“木小姐,公主正在睡覺呢!進來稍等一個時辰罷。”


  簡歆知道這是最委婉的逐客令了,奴欒還有一個三歲多的兒子需要照料,是分不出心思來招呼她的,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閣中也沒什麽意思,便大方地告辭稱下次再來,奴欒也不挽留,隻是看著飛起的背影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其實公主並沒有睡,正在書房裏默記《童心經》,隻是國君兩天前吩咐過,以後簡歆來盡量找理由將她搪塞回去。


  奴欒亦知道國君擔心簡歆純善的性格感染了小公主,不利於她今後治國,真狠嗬!為了邵氏的權勢和地位,竟不惜犧牲自己的女兒。


  她不知道每次國君將公主抱走去做什麽,但一定不是什麽好事,隻看到公主那雙眸子似漆黑的夜,隱藏的東西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荒古殿高大的黑色寶座矗立在兩丈高的台階上方,較陡的梯形台階延伸到殿麵,襯托得寶座威嚴無比,玄色的絲線閃著暗紅的光芒交錯纏在椅背上,仔細一看可發現細細的鮮血順著絲線循環流淌,在玄色中隱約可見。


  本來,投胎轉世由往生城的冷階主管,然而,陰司宰卻專程去將轉世錄借了來,坐在寶座上繞有興致地翻看,寶座寬大的扶手上,還放置著一本尚未翻開的懲刑錄。


  這薄薄的兩本記載的都是人間重要人物的生平事跡,以及逝世後的情況。


  他閉關三年,對許多人間地獄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使用微觀能夠看到的不過是當下的事,而過去的事卻無法窺見。


  轉世錄翻開來,絕徹目光冰冷而專注,緩緩掃過,蒼白的臉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從無意勾起的唇角可看出一絲嘲諷,仿佛在笑蒼生渺小,不過螻蟻一隻隻。


  然而,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時,他不由得一怔,雙手下意識地捏緊轉世錄展開的書頁兩邊,沒有波瀾的眸子湧起濃鬱的恨意,然而,視線移到後半部分的話時,臉上先是驚訝,再是嘲諷,最後是幸災樂禍。


  轉世錄的倒數第十頁是這樣記載的:王舒真,莽荒曆1420出生,國籍蒼騰,幼時父母被剁成肉醬,故而心理扭曲,性格孤僻,師從瘸腿老人,練成人魂分離術,使喚魂鈴,殺手,保鏢,殺人如麻,罪孽深重,其以玉養顏,逆轉榮枯,容顏停駐於二十又七年華不變。


  嫁與蒼騰第二十七任國君邵柯梵,遭受兩年冷遇,1508年,於蒼鷹兩國戰爭中為仇家算計,命至此終。王舒真殺孽過重,手段殘忍非常,投胎後,必以一世大劫大難償還罪孽,然,其大限為五十八年,卻以玉養身多活三十年,違背綱常條律,故而交由陰司城處理。


  他詫異的是舒真竟然嫁給了邵柯梵,嘲諷的是她活該受到冷遇,慶幸的是她終究難逃慘死,並且落到了他的手裏,沒想到,陰差陽錯,老天竟然給了他報仇的機會。


  絕徹冷冷地輕笑一聲,將轉世錄合上,翻開懲刑錄,在目錄上尋到舒真的名字,手指一點,關於舒真的書頁便像拉抽屜那樣從縫中延伸出來,薄如蟬翼,字跡卻清清楚楚。


  罪靈舒真,已為陰司城收容, 但由於沒有規定對非修仙之人自行逆轉容枯,以逃避死亡的懲罰,故一直留置在預刑獄,等待新任陰司宰定奪。


  秦維洛,舒真,當年聯手背叛他的兩個人,一定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收梢罷,秦維洛已進煉火城,火刑便是最大的痛苦。由於地獄刑律有規定,陰司宰不得超越職權加重懲罰,他隻能按照舒真所犯的過錯來定奪,但畢竟是在他的大權下忍受煎熬,他會給予理所當然範圍內最高限度的懲處。


  台麵下置的暗紅色圓桌上,圍坐著十名靈魑,皆垂著頭聚精會神地忙碌,或用手指在冥靈之書上寫字,或閱覽所司方麵的公文,遇到重大的或者無法抉擇的問題便跪下來請示,同時也方便陰司宰下達指令。


  “將罪靈王舒真帶到荒古殿。”絕徹將轉世錄和懲刑錄疊在一起,垂眼吩咐圓桌上的靈魑。


  職位最低的那名靈魑麵朝高台上的寶座,下跪在地,抬手淩空寫了幾個字,手掌稍微用力一推,字消隱無蹤,隨即,淩空浮現兩個字,“遵命”。


  這些事對陰司宰而言更是易如反掌,然而他實際上剛剛上任,對各司指責,等級細分等並不太熟悉,這幾日正在全力熟悉這些方麵,那些自己能夠下達的命令,很多時候得借用靈魑之手。


  很快的,兩名鬼差架著一個亡靈步入荒古殿,一腳將她踹跪下去。


  絕徹倒吸了一口涼氣,死死地盯著鬼差中間的亡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乎聽不見鬼差的請安,隻是訥訥地抬手讓他們起來。


  那亡靈白發蒼蒼,彎腰駝背,臉上皮肉鬆弛拉塌,額頭上皺紋深深,擠作一堆。


  完全不似昔日絕色冷美人的模樣。


  不是以玉養顏麽?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


  絕徹似乎在看一個陌生的亡靈,有些恍然地發問,“你是誰?”


  圍坐圓桌的靈魑麵麵相覷,被陰司宰弄得迷糊了。


  兩名鬼差以為陰司宰誤會他們帶錯了對象,連忙又跪了下來,“稟陰司宰大人,屬下帶來的,確是王舒真。”


  “王舒真”三個字將絕徹拉過神來,昔日刻骨銘心的仇恨重新湧上心頭,無論是什麽原因,以玉養顏的尤物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更讓他覺得痛快無比,雖然蒼白的臉上仍保持僵冷刻板, 但垂眼向下俯視的姿勢仿佛是麵對一隻奄奄一息的獵物。


  王舒真,莽荒第一殺手,冷豔冠絕天下,為了那該死的邵柯梵,拋下道義背叛主人,沒想到落到這樣的地步,真是報應嗬!

  絕徹欣賞得夠了,正要開口,委頓蒼老的女子抬起頭來,尚且清明的眼眸閃過一抹驚詫,細紋橫生的嘴唇動了動,發音沙啞無力,“陵王,是你。”


  這是她被帶走後的第一次說話,卻並不感到意外,容顏枯槁若此,聲音又怎會似從前?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因為死去時閉上了雙眸,因此眼睛部位並無甚麽變化,如灰色陰霾下的冰花,壓抑之下璀璨明亮。


  “是本尊。”絕徹淡漠地點點頭,站起身來,負手在背緩緩走下台階,忽然嚴厲起來,“王舒真,你以秘術逆轉榮枯生死,多活了三十年,違背地獄規定的大限,由於史無前例,因此並無這方麵的律令,就由本尊親自來立。”


  舒真麵無懼色,眼中閃過不屑一顧的冷嘲,卻低下頭去,任銀白的發絲垂下臉龐,吐出兩個字,“請便,舒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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