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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欲擒笑寒反被擒1

  所謂的災禍,莫非,來自地獄? !


  那些不曾想起的問題竟然接踵解開,仿佛有一顆粗鈍的長釘,旋轉著,攪進他的心髒,貫穿後背。


  怎麽會是這樣?


  他們走到了一起,共同相依,一道麵對艱陷。


  他竟以為,她一直在孤獨地飄零。


  怎麽會是這樣?這超過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


  三年,一日又一日,說漫長也漫長,他們共同經曆了多少,留下了多少刻骨銘心的記憶。


  難怪,她會不斷去往那個地方,以虛度光陰的方式作無望的凝視。


  隻覺得眼睛疼得厲害,邵柯梵闔上雙眸,卻是一陣眩暈襲感來,身軀站立不穩,向前一步,踉蹌在地,一手抓住窗柩,止不住地顫抖,一手拳頭緊攥,慢慢地,沒入地麵,鮮血彌漫開來。


  良久,他才慢慢緩過神來,忽然想到方才痛苦的來由是無妄的揣測,不由得苦笑一下——竟陷入猜臆中了。


  可是,方才的推斷,似乎盡是合情合理的。


  如果秦維洛一開始就被帶走,或是沒有跟簡歆在一起,那麽,以上的猜測,都是沒來由的了。


  隻是不知道三年裏她究竟經曆了什麽。


  邵柯梵長舒一口氣,凝視滴血的左手,一時恍惚。


  幾年前,目睹她與亞卡相擁,他也如此極端過。


  他是無法忍受他人得到她分毫心思的。


  無論怎樣,都去帶她回來吧!


  洗淨手,將地麵的血跡清理了,再以內力強行提起窟窿深處的磚石半尺,方才凹陷下去的小方區域,此時與四周銜接得天衣無縫。


  邵柯梵施展隱身術,本是朝原棋樽國的方向,然而,未到宮門,心念一轉,折身朝昭漣的婕琉殿飛去。


  秦維洛最後一次來信後,昭漣幾乎每日都處於失神狀態,隻有看子淵,眼裏才閃過些許的亮色。


  子淵的讀書聲在大殿內抑揚頓挫地響起,像一粒粒明珠落地,錚然朗朗,圓潤飽滿。


  然而,寢房內抱著骨灰銀盒發怔的未亡人卻是聽得十分孤寂落寞,更添幾抹淒涼。


  一個挺拔的紅衣男人霍然出現在大殿中,投影籠罩住圓椅上小小的身子,讀書聲戛然而止,子淵抬起頭,聰慧的黑亮眸子一驚,站起身,緊走幾步,微垂下頭,“國君。”


  邵柯梵有些讚賞地注視著跟自己依稀相似的小子淵片刻,忽感親切,他身上畢竟流著王室的血脈,然而,很快想到了什麽,心下一沉,目光中的殺死陡然聚起,緩了一緩之後壓低聲音問,“你娘親在寢房裏?”


  “是的,子淵去叫娘親。”子淵轉身跑了兩步停住,歡快地喚了一聲,“娘親。”


  一個麵容憔悴蒼白的粉衣女子挑開門簾,弱不經風地走出來,雙目失神,似乎看到了極遠極遠的地方,麵對殺夫仇人,卻是沒有半分敵意。


  那次,她發瘋般衝向戰場,抱起秦維洛的遺體,不顧君臣之別,朝國君大喊,“是誰?是誰殺了他?我要為他報仇。”


  似乎早就料到她是如此的反應,邵柯梵隻是淡漠,“護澤使引他國進攻蒼騰,是為叛國,本王便賜他一死,念在妻兒不易,留了全屍。”


  決絕的殺意在昭漣眼裏泛起,她放下秦維洛的遺體,慢慢起身,逼視著紅衣如狐的男子,緊緊閉著嘴,然而,嘴唇卻在顫抖。


  邵柯梵微蹙眉頭,亦注視著這個極力保持著理智的女子,忽然想到她的一切悲哀都是拜自己所賜,竟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


  從頭到尾,她都是無辜的啊!


  他剛剛葬了簡歆,趕回戰場,身上又負了重傷,已是精疲力竭,不想再承擔任何心理壓力。


  然而,他的手中,已凝聚起一團真氣,隻要這女子敢妄動一分,他便在瞬間置她於死地。


  候在周圍的幾員大將亦是邊阻敵邊警惕著中心的動靜。


  然而,仿佛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昭漣眼裏的殺意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向下一拜,“多謝國君成全。”


  邵柯梵暗自舒了一口氣,揚揚下巴,“回去罷,以後就住回婕琉殿。”


  而後三年,這女子足不出戶,雖同在王宮,他再也沒見過,隻聽說她精神恍惚,不太正常。


  此刻,昭漣已走到他的麵前,連襟施禮,語氣輕淡冰涼,“國君有何吩咐?”


  “護澤使來過?有沒有什麽交代?”


  昭漣一驚,他怎麽知道?難不成,這陰險奸詐之人能夠通曉三界? 他是連維洛的魂魄都不願放過麽? 幸好,維洛已經投胎去了……


  她垂下頭,不想讓他從她神情上看出什麽,“國君真會說笑,維洛死於國君手中,是不可能有生還機會的,又如何來?”


  “嗬……是麽?”邵柯梵的目光穿過挑開的簾子,斜看向寢房,對門的梳妝台上,放置著一個銀骨灰盒,仿佛在幽幽地注視他。


  子淵放下書,下了椅子,跑到母親的麵前,扯扯她的衣角,仰起頭,眼裏盡是不滿,“娘親不愛父親了嗎?怎麽說……”


  “閉嘴。”昭漣怒斥,蹲下身體,伸手緊緊捂住他的嘴巴,子淵眼眸含淚,搖晃著腦袋掙紮。


  仿佛重錘當胸一擊,邵柯梵臉色瞬間黯然,心也飛快地沉了下去。


  果然是這樣!秦維洛逃避轉世,一定是尋了簡歆,與她纏到了一起。


  難怪,有幽靈要殺他,招招斃命,注入了仇恨的力量,他敏捷地閃躲回擊,仍然受了不輕的傷。


  他竟以為是鄭笑寒請來索他命的死靈,令法師造了五十萬張靈忌符,想起來,可笑至極。


  秦維洛和簡歆……他們在一起,三年!


  仿佛有什麽東西要衝破胸臆而出,邵柯梵暗自壓了下去,施展隱身術,朝棋樽國方向而去。


  她一定候在那裏,那個巨坑旁。


  大戰之後,不似蒼騰放任無家人認領的遺體腐爛荒原,鷹之國君命眾多工匠在逐鹿荒原鷹之一側築建無邊無際的墳墓,用以安葬餘下的五萬多具屍體,令人吃驚的是,視蒼騰若仇讎的鄭笑寒還下令埋葬蒼騰八萬荒原陳屍。


  聽聞祭塵匯報此事,邵柯梵怔了怔,“墳墓可有問題?”


  “沒有,除了比一般的墳墓高大外,並無任何異樣,前兩日,祭塵拌作工匠混入,觀察得很仔細,國君請放心。”


  祭塵答,憶起遍地腐爛的遺體,忽然幹嘔了一聲,在國君麵前失禮,麵色不由得窘迫起來。


  邵柯梵玩味地微微一笑,“繼續,有什麽異樣向本王匯報。”


  墳墓座座高達六尺, 慘白森然,向東,西,北三個方向不斷蔓延。為了避免屍體腐臭過於嚴重,鷹之甚至出動大量士兵進行安葬。


  半個月來,規模宏達的築陵工程差不多完成了一半。


  七萬座陵墓佇立在荒原上,橫縱有序地排列著,仿若士兵冷冰肅穆的生前。


  另七萬座正在匆忙而不紊地建造,眾多的黑甲士兵和白衣工匠片刻也不停歇地忙碌,對極度刺鼻的氣味已然適應,陽光每日籠罩荒原,卻讓人感到分外冷清 。


  如同上次,祭塵戴上一張精心製作的人皮,換一套墓匠穿的白色短裝,赤裸胳臂,腰間係一條黑色腰帶,形象大改了一番。


  然而,趕到墳場,卻是一愣。


  鄭笑寒正帶著十來名劍客,穿梭在眾多的墓林之中,如鷹隼般明亮敏銳的眸子環顧逡巡,似乎任何一點差錯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鷹之並沒有像蒼騰那樣廢除跪禮,鄭笑寒所經之處,工匠和士兵紛紛跪倒,她亦懶得開口,目不垂視,隻是身旁的一個劍客不斷傳達她的旨意,“起來,起來,繼續幹活……”


  祭塵暗自冷笑,不就是埋葬死人麽?竟勞鷹之國君來一趟,鄭笑寒什麽時候變得跟木簡歆那樣悲憫人命了?


  聽聞以前的事,他本來就有些反感那個為了阻攔戰爭而自殺的女子,有時甚至覺得她蠢笨非常。那次,國君發現她的遺體消失,出動所有劍客,幾乎尋遍莽荒,加深了他的不滿。


  簡歆回來後,整日憂鬱寡言,一副病怏怏,可無生趣的模樣,這還不算,她竟對一直深愛她的國君如此冷淡,他更是厭惡不已。


  除了天姿國色,她還有什麽?竟讓國君迷了心竅。


  正兀自憤怒,鄭笑寒已經走近,目光淩厲地掃過墓坑裏的棺材,以及坑旁那具腐爛潰敗不成形,附著無數蚊蠅和蛆蟲的屍體,負責國君眼前幾座墳墓的工匠和士兵忙跪下,“恭迎國君。”


  祭塵嗤之以鼻,要不是邵殿為了那女子放鷹之一條生路,莽荒那裏還有她趾高氣揚的份,在眾人跪下的瞬間,他身形移換,到了方才跪過的那一堆人中。


  鄭笑寒餘光斜飛,手下意識地握緊了劍,頭一轉,怒斥,“什麽人?”


  知道一定有人闖了禍或是有人混入,瞬間,周圍敲石的聲音,搬運墓碑的聲音,吆喝聲一下子停頓下來,眾人一動不動,大氣不出,跪在地上的人還未來得及起身,更不知道是什麽情況,隻是低著頭,不敢抬起。


  鄭笑寒朝祭塵所在的方向掠去,停在負責第七萬五千六百零三座到六座墳墓的眾人麵前,目光在十二人臉上一一掃過,當看到祭塵時不由得一怔,深思恍惚了一陣,遙遠而不可觸摸的熟悉感微微一漾。


  這個人,身材高大如丹成,容貌竟也有兩分相似!


  手一指,命令,“你,出來。”


  被發現了麽?怎麽她眼神裏沒有殺氣,反而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祭塵疑惑地走到墓組麵前,不情不願地鞠躬,卻不下跪。


  “哦?”鄭笑寒眉頭微皺,“蒼騰來的?”


  祭塵默不作聲地點頭,工匠中有不少請的是蒼騰人,承認也沒有什麽。


  鄭笑寒冷笑一聲,“難怪不肯下跪,邵柯梵定下的好規矩,不過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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