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仇煉爭
我讓小常也放出些消息,就說我唐約最近到了明州,那是動明幫與意氣門之外的地盤,仇煉爭肯定會按捺不住,前來找我。
小常答應了,可答應下來又問:“你要去找仇煉爭,和許大哥說了嗎?”
我以看小智障的眼神看他:“我要說了,你覺得他難道會讓我去?”
小常有些不安地問:“那仇煉爭當初差點殺了你,許大哥知道嗎?”
我歎了口氣,然後無奈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真大,真瓷實啊,但感覺裏麵咋全是水呢。
“你不是說,他前些日子還和意氣門談判過嗎?他要知道仇煉爭就是那人,他還會去搞談判?直接開打了好不好?”
小常困惑得皺巴巴的:“高悠悠就罷了,許大哥竟不知你的仇人是仇煉爭?那你當初怎麽和許大哥說的?他怎那樣傷心啊?”
我都沒機會說呢。
都是高悠悠這個王八蛋害的。
你別看他一臉誰都瞧不起的樣子。
你都不知道,他其實認識仇煉爭的呢。
當初我把高悠悠從小無相山救了出來,就直接把他送到了羅神醫那兒。
他被師兄師姐砍得全身上下都是窟窿,骨頭筋脈都傷了,弄不好走路都有問題,所以我讓羅神醫一定要把最好最貴的藥都用他身上,千萬別省著。
羅神醫也是個好醫生,一向先救人,再算賬。
所以救完人一算賬。
高悠悠欠了她一萬兩。
你問我當時在幹什麽?
我剛剛救了他的命,又給他洗清了冤屈,我自己都廢了三個馬甲,花費了巨量的人脈與金錢,我怎麽可能還給他付賬哦?
眼高於頂的高悠悠。
一貧如洗的高悠悠。
就這麽天天幫羅神醫做一些非常樸素的活。
他當時在掏糞。
星霄山的幾種山鳥糞、當地一種罕見青牛的糞,能藥用,可解蛇毒,這些糞從前是羅神醫掏,現在高悠悠來了,我又是病號,她就讓高悠悠掏了。
他上了幾天的星霄山,羅神醫就問他是不是借此逃避幹活,結果他麵無表情說:“我上山,就是去掏糞。”
去星霄山上掏?你掏的啥?仇煉爭的糞嗎?
我眉頭直皺,羅神醫問:“你上山掏糞,為什麽手上有血?”
高悠悠沉默一會兒,無情無緒道:“因為……我掏的太用力了。”
……
你不覺得你這句話聽起來很不對嗎?
高悠悠淡淡道:“掏糞,本就是一件需用力、易見血的活……”
……
這聽起來更不對勁了啊!
羅神醫歎了口氣:“這幾日我去鎮上進購藥材,也會去打聽消息。我發現你每次上山,星霄山附近就會少一批作惡的強盜……高悠悠,你上山是不是在殺人?”
高悠悠隨意道:“不行嗎?”
羅神醫微微蹙眉:“殺人本不是好事。但我更擔心的,你不止是在殺人。你還在尋找什麽人……”
她說到這兒,先是麵帶憂色地看了我。
“你是不是在找,那個傷害小唐的人?”
高悠悠點頭。
而我在歎氣。
羅神醫隻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想找那人,我不反對。”
我奇了:“你一個神醫,在鼓勵他殺人?”
羅神醫笑了笑:“我是個神醫,但也是個人啊。是人就會有朋友。而我在這間屋子裏的朋友,現在正和我說話呢。”
她揚了揚臉,笑容綻如雪山藥堆裏開出的一朵小花兒,看得我胸口微暖。
她這時忽收了笑,道:“但是小唐,我們認識好幾年了,我見過你受傷,也見過你遭難,可我從沒見過什麽人……能以這種殘忍的方式去對待你……”
我心口沉窒,千種萬般的痛都悶在裏麵,爛的都發黴了。那羅神醫又目光一厲道:“所以,我不會鼓勵高悠悠去殺人,但我希望一個能對我朋友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可以付出代價。”
高悠悠:“你不反對我上山找人了?”
羅神醫卻搖頭:“你可以去找那大惡人,但不是現在。小唐如今內傷未愈,我也沒什麽自保之力……如果你走了,那大惡人尋來了,我們是要閉目等死,還是束手就擒?”
……你們是不是把仇煉爭想象成大魔王了啊?
高悠悠也不說話了。
他本是極不甘心的。
但接下來幾天,他再也未曾上過山,整天一言不發地去整理掏來的糞,把一個個糞團曬成小糞幹,再搗碎,搗得都殺氣騰騰,可哪怕他再有殺氣,他也不肯離開羅神醫與我。
後來亮明哥毒解了,他親自過來找我了。
當時我在羅神醫的藥屋裏做針灸呢,我頭頂上插了十根又長又細的銀針,我不能動也不便說話。高悠悠個王八蛋,不好好掏糞,跑去迎許亮明了。
亮明哥問他:“卓懷素說小唐去找他時,樣子十分不妥,他人在哪兒?”
卓懷素就是那個接應我的人,他嘴巴最嚴了,沒把女裝啊傷口啊什麽的透露給亮明哥。所以亮明哥隻知道我狀態不太好。
高悠悠說:“他頭頂被羅神醫放了十根‘回死’針,不便出來。”
亮明哥一急:“放了十根?他難道是受了重傷?中了奇毒?”
高悠悠卻問:“我先問你,他平日裏有穿女裝的習慣麽?”
亮明哥斷然否認:“我兄弟堂堂七尺男兒,大好漢子,絕無此等怪癖!”
……他不知道葉小顏是我的馬甲。
高悠悠沉默一會兒,接著放大招了。
“他遭人背叛,以極重極陰寒的一掌,打在胸口。”
“打那一掌時,他似沒半點防衛。所以,這個人讓他很信任、很放心。”
亮明哥沒說話。
可呼吸聲卻變了。
變得沉重、凝滯、如一把重刀正在刀鞘裏一寸寸地往上出。
連在屋子裏的我也感覺到了一股濃重的殺氣,從他身上傳來。
他慢慢道:“然後呢?”
我都不知道他原來還能有這樣低沉的聲音。
高悠悠道:“那人在打他一掌後,剝下了他的男裝。”
“給他套了一件女人的衣服。”
“逼著他戴上了女子的頭飾。”
他忽的聲音一沉,凜冽淩厲:“然後,狠狠地侮辱了他。”
亮明哥忽的一震。
好像被人砍了一刀似的。
我隔著窗,雖沒看清他的表情,但我是聽到那地麵上的草都“撕拉”一聲,好像給他動作中的震驚與憤怒給震伏了下去。
然後他似連呼吸聲都停了。
好像連怎麽呼吸都給忘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這人才曉得呼吸了,可呼吸變得極慢、極沉,好像連呼氣吸氣裏都帶著極大的痛苦。
還有無邊無際的憤怒。
“那人是誰?小唐現在如何了?”
高悠悠道:“他性命無礙,意誌上還算頑強,隻是那人的身份他不肯告訴我,他到底是如何遇到那人的,他也不肯說,你去問,他或許會說……”
亮明哥卻慘笑一聲,似被帶出了他的昔日舊傷,以至於那笑又幹又厲,其中仿佛蘊含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悲慟與憤怒。
“你居然直接去問他?你還讓我再去問他?”
“你這麽做,這麽說,隻能證明,你實在太不了解我這兄弟了……”
“他是我在這江湖上見過的,年紀最小、天賦最強、性子最傲的高手!”
“他受再重的傷,從不主動說,被人算計了,自己氣得三天吃不下,我們把他當最小的弟弟去看,每次他和我們吵,都是我們先低頭,去寵他,讓著他,不然他就自己生悶氣,去冒更大的險、殺更強的惡人,然後受更多的傷!他這樣的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你放眼這江湖,誰敢對他不尊重,誰敢給他委屈受?就連你,你嘴上再討厭他,不也尊重他嗎?”
“他可是唐約啊!”
“他何曾受過這等侮辱與背叛!他怎能把這樣深的恥辱分享給別人?”
高悠悠是聽默了。
我整個人聽懵了。
我在亮明哥心中就是這麽一個作天作地的小逼王嗎?
不過有一點他是說對了。
我確實不會把恥辱分享給兩個逼王。
逼王和我犯衝啊,我寧願說給小常。
接下來,亮明哥若無其事地與我處了三天,期間談天說地,半句不問我,半句不說他,隻像以前一樣用各種法子逗我笑。
後來他找了一個戲班子,專門到草屋麵前,給我演了一出滑稽戲,我以前就挺喜歡這種民間藝術的,我是看不懂梗,但是看著就很歡樂啊。
可是這一回,我試圖笑了。
但笑不出。
想到毛毛蟲了。
亮明哥看著我這樣子,就無奈地笑了笑,讓戲班子提前退台,賞了他們一番,然後囑咐了我去休息。
結果我回到草屋後,那戲班子的賀老板就過來找我,要把賞錢退給我們,我就問他們為什麽,賀老板就說了:“我們演這滑稽戲,是想讓客人們發笑的,可客人你全程不笑,你那兄弟在你走後,就自己跑去大槐樹下哭了,咱們的滑稽戲把人都看哭了,這戲不是演砸了嗎?這錢我們怎麽能收啊?”
我一愣,馬上去大槐樹下一看。
好家夥,亮明哥在那兒哭得氣壯山河、毫無顧忌的。
他忍了整整三天,三天的鎮定自若談笑自如,如今終於忍不住了。
他像是整個人裂開了。
見我來,他才止住哭,紅著眼在笑:“你來了啊。”
我瞪他:“你哭什麽?真難看。”
亮明哥紅著眼道:“高悠悠把你最難堪的一麵告訴了我,你難受得哭不出來的樣子也很難看,那我哭,不行麽?”
我沉默了,他倒是繼續說。
“我許亮明這一生,行事可謂光明、待人素來義氣,可我的一個生死兄弟,與我從小長大的發小,他叫我的父親為父親,我叫他的母親為母親,這樣好的兄弟,我把命都交給他!他卻在背後捅我的刀,圍攻我、偷襲我,用毒害的我幾乎癱瘓、死去!”
他呼吸漸漸斷續不暢。
悲憤與痛苦呼之欲出。
“而我的另一個生死兄弟,他本是世上最驕傲、最倔強的人!他很難去信任別人的,可他這次信了,他根本受不了委屈,可他生生受了。”
“我不明白,我到底犯了怎樣的錯,讓我最信任的兄弟叛我殺我,害我生不如死,還連累我另一個兄弟身受奇辱,他竟還咬牙忍下!?”
他嘴唇顫抖,眼眶幾乎因悲憤而裂開:“小唐,我不明白。”
我看著他。
我平靜地看著一個在樹下裂開的逼王,一個在月光下安靜崩潰的許亮明。
“因為他們變了,而你沒變。”
“叛你的那位兄弟,從前確與你出生入死,不然你不至於提拔他到副幫主。可你忘了他從前就氣量短小,巨大的權力與金錢,足以腐蝕他的心智。”
“你不許人貪汙,也不許人收受當地豪強財主的賄賂,幫裏的錢,你總拿去接濟周圍的窮苦百姓,有兄弟做了惡事,你也從不留情的。他早已變了,你卻不肯變,他又怎容得下你呢?”
“至於我,我確實吃了點虧,可藥盜成了,我也有了些意外的人物收獲,又何須去後悔難過?”我笑容一收,臉色一沉,“隻是許亮明,我已下決心,我可以看他們變,但你不能。他們都能墮落,你就是不行!”
“從我,從那些兄弟為你壓上生死的那一刻,你就已失去了墮落的資格!”
“哪怕你有滔天的委屈,哪怕你受再多的背叛,你都不許變!你要敢的話,我就……”
亮明哥道:“你就殺了我,對嗎?”
我目光一冷,他又正色道:“我若真的變了,你確實可以殺了我。”
然後他說了三句話。
這三句,把他練的神功中,三個致命的弱點、罩門,都說給我了。
他竟然是認真的。
認真的把殺他的機會給我。
我一臉震驚地看著亮明哥,他卻說:“你能對我放狠話,我就放心了,今天不算白哭一場……我知道你的脾氣,我不會問你那人是誰,但你得答應我,永遠都不要瞞著我去找他……”
我還想再說什麽,他卻目光如炬地看過來:“那人能把你傷成這樣,必是個極可怕、極聰明的魔頭,你絕不要一個人去找他複仇……”
……毛毛蟲……是個魔頭?
他是魔芋頭還差不多吧?
我大概是給了他們一種非常精明能幹的錯覺,導致他們覺得隻有極聰明極可怕的大魔頭,才能把我傷成這樣。
其實他們想錯了。
大錯特錯。
聰明人往往是相似的,聰明人可以猜到聰明人,如果我遇到個聰明反派,我還不至於這樣的,但仇煉爭和傻子的相似度高達九十九,傻子才能吃定聰明人啊。
亮明哥雖沒直接問我,但去問了高悠悠,想從他那裏得到些線索。他不知葉小顏就是我的馬甲,但他查出“雪靈蟬”來自雲隱宮,於是就把這段時日在星霄山上的人都搜羅了一遍。
我偷聽他們的講話,發現亮明哥好幾次就要懷疑到仇煉爭身上了。
結果都被高悠悠否了。
因為高悠悠去星霄山上掏糞,啊不是,是去殺山賊時,他偶然見到了正在滿山找人的仇煉爭,他們碰巧一起殺過山賊,解救過幾個被擄掠的姑娘。
殺幾個山賊嘛,仇煉爭又沒使出“天冰縹緲掌”,他就覺得此人孤僻驕傲、又傷心落寞到極點,似剛遭過慘事。
他就和亮明哥說:“他絕不是那心機深沉、辱人奸人的淫賊。”
高悠悠這個破案鬼才,把一向聰明的亮明哥都帶歪了。
他們在第一個排除了正確答案後,在幾個錯誤答案裏來回尋,覺得這些人個個麵目可憎,嫌疑極大,他們甚至想象出了“人麵獸心柳綺行”,“大奸似忠鍾雁陣”、“畜生不如俞星棋”……
我隻能暗示他們仇人不在這些人裏,結果高悠悠拿著耳環到處找,亮明哥也動用了各種資源去尋,他們就是沒懷疑當初的正確答案——仇煉爭。
毛毛蟲這禍水!
他靠一張憂鬱孤冷的俊臉,傲然於世的氣質,忽悠了多少人啊!
時間回到現在,出發之際,高悠悠與我分路去明州,他這個小氣鬼,直到現在都不肯把耳環還給我,那我也沒告訴他仇煉爭就是那個人,反正我也打算先去見見這條毛毛蟲,再決定下一步如何走。
我和小常先去了明州,然後直接躲在了一個小渡口附近的一處蘆葦蕩裏。
為什麽是這個小渡口呢?
因為我斷定仇煉爭會悄悄來,他一定會走水路。
為什麽是水路呢?
因為我見過他練功的場所,我知道他在水上或水邊,將有源源不斷的寒冰可以製造。
果不其然,我和小常在蘆葦叢裏躲了一天之後,終於在第二天等來了仇煉爭。
仇煉爭是坐一艘小舟過來的。
他還帶著兩個人。
一個叫孟瞬英,一個叫何俊辰,兩個人都是年少有為、儀表堂堂,英俊地可以使人第一眼就生出好感。
但都不及仇煉爭。
我也沒想到一年後再見仇煉爭,他竟然是這麽個模樣。
依舊穿的很低調、用料卻多了些貴氣。
他的臉未變一分一毫,可氣質居然有所收斂。
再也不是鋒芒畢露的俊。
不是令人防衛心起的美。
因為一向隻會抬頭的他,竟學會了低頭。
學會了平視於人,學會了掩蓋身上鋒芒。
他一舉一動,平靜內斂,如一朵幽雲降臨人間,一抬眸一回首,又似有一股深不可測的淡漠,連俊美的麵目輪廓也在光影裏顯得模糊,整個人似錦緞裏半藏半露的一把刀,身上的殺氣淡到難以覺察。
我微一眯眼,便覺得這人在那件事後,在當了門主後,果已不太一樣了。
武功肯定是進步了,性格似乎……也變化了些?
少了些傲色鬱色,多了些深不可測?
仇煉爭和這二人在渡口的茶棚裏坐下,隨便點了茶水喝,我隻小心觀察,旁邊的小常碰了碰我,又以口形無聲問我:“我們現在是出去嗎?”
我搖了搖頭,以口形回答:“等人。”
實不相瞞,仇煉爭會來明州的消息,我已暗中通過黑市賣給了一波惡人。
不是我想幫這惡人去殺仇煉爭,而是我想借著仇煉爭的手殺了他們。
這幫惡人取名奇巧,人稱“刀蜂劍蝶”,四人用的長刀短刀、長劍短劍,常年燒殺無辜、劫掠百姓,可動作奇快,殺完就跑,抓也抓不到。
他們與仇煉爭有仇嘛,我就幹脆通過黑市的線人,把情報賣給他們,這樣他們一來,我就可以看仇煉爭親手殺了這些賊了。
這樣一來除惡,二來我也能看看仇煉爭的武功究竟練到了何等境地。
可是接下來他們登場的方式,我卻萬萬料想不到。
又來了一艘船。
船上下了四個人,以及一個白衣的女子。
那白衣女子頭上蓋著黑布,被“長刀蜂”吳萬與“短刀蜂”顧笑給挾著走來,這讓我警惕心起。
而走到仇煉爭附近時,那女子輕哼一聲,似十分痛苦,那挾著他的兩個男人就把黑布一掀,極為不耐地提了她的頭發,又淫辱又威脅道:“你少耍花樣!別裝虛弱!”
其中一個還惡狠狠地威脅道:“葉小顏!你死心吧,沒人會來救你的!”
那女子在黑布下的麵孔,果然也與葉小顏幾乎一模一樣。
連神情也是那般倔強、冷淡,絕不肯示弱。
他們找了一個葉小顏?
小常呆了,瘋狂地看我又看她,而我懵了一瞬,又看向了仇煉爭。
仇煉爭整個人似乎也已被定住。
從那一刻起,他的全部心與神,萬般鎮定與自若,似都已被那女子給吸去。
他看向那女子。
眉宇間的傷痛悲愁、震驚憤怒,像一瞬間浮出來的薄冰,裹住了他的全部麵容。
像看一場失而複得的夢。
在他眼前破碎又展開。
而那女子明明從頭到尾沒在看他,可是她每走一步,每呼一口氣,每一個存在的瞬間。
都如一把劍。
戳他的心。
刺他的肺。
他們找人假扮了葉小顏啊。
可怎麽會假扮得這麽像?
而且他們怎麽知道葉小顏和仇煉爭的關係?我在情報裏可半個字沒提啊。
我一臉困惑地看下去,卻見那女子朝仇煉爭求救似的看了一眼,就重新被蓋上了黑布,然後要被拖挾下去。
不等仇煉爭出手,他身邊的兩位年輕俊才已看不下去。
孟瞬英果真是瞬間英豪。
他竟先是扔出一根蠟燭。
等那火苗躥到其中一惡人身上時,他點足而飛。
他一動手,一掌貼著還未涼透的燭熱滑至“長刀蜂”吳萬的脖頸。但這不足以致死。隻是重擊讓他意識震蕩。這讓孟瞬英的左腳有了機會,它一路小旋而下、以十成力重踢他後膝!
一聲骨裂清而脆絕,吳萬在慘呼中身軀一軟,他腰間歪歪係著的刀已鬆垮,被孟瞬英一手抽出,刀尖如白月牙般彎彎一轉,就對上了那“短刀蜂”顧笑!
顧笑奸佞一笑,他笑起來果真是個奸惡畫裏的惡人似的人物。
他迅速挾緊這白衣女子,如一隻蜜蜂般往後急速一躥,同時另外兩個使劍的衝了上來,一個是“長劍蝶”施羽,另一個是“短劍蝶”嚴盛。
二人長劍短劍齊出。
上下舞動。
左右交疊。
長的忽左忽右,從空中猛刺而來!
短的往下一沉,從地上疾攻孟瞬英!
而仇煉爭還是未曾出手。
隻是眼睛死死盯著那假冒葉小顏的白衣女。
這時孟瞬英袖中閃出一劍,一劍來回攀折。
先刺長劍、再反彈一波,彈動另一短劍。
可那短劍受震後退了幾分,短劍的主人往地上再度一滾,翻到一桌子後,忽的借桌子掩護!一劍斜刺而出!
即將刺入孟瞬英的脖子!
何俊辰這時出手!
他以極快身形旋飛而至,如星辰追趕月亮。
同時手上拋出一把小刺!
銀光閃閃的小刺,在最後一刻飛進殺場。
小刺碰劍尖,輕靈一閃,挑飛了那即將致命的短劍,然後何俊辰臂膀一折,直接順著短劍刺出的地方一路刺了進去!
刺進了那短劍主人的掌心!
然後小刺被他用力一旋!
直撕裂手筋、掌脈!
血霧和慘叫從桌子後麵高高噴起!
可這挾著白衣女的顧笑,卻又忽的一笑,在孟瞬英與何俊辰殺敵之時,忽的展袖一動,飛出了上上下下八點金星!
浮空而飛、越空而動!
八點金星竟直接穿破了剛剛站起來的“長刀蜂”吳萬的腦袋,然後這人全身上下都爆出血霧!
這人竟在殺死自己的兄弟?
隻因為這兄弟已失去戰力?
我在驚愕中隨即看出了不對勁。
這金星暗器有毒!
它從吳萬體內破體而出,便等於吳萬也成了毒源!
現在吳萬身上噴出的千點萬點的血滴子,全都在瞬間發黑、發臭。
這是劇毒!
一旦孟瞬英、何俊辰沾上一星半點的毒血,兩人都得心肺腐爛、當場斃命!
仇煉爭終於出手!
他好像就等著這一刻似的。
以閑庭信步的姿態、毫不在意的冷漠飛到了現場。
飛之前,掌心微起。
掌風先是小風。
然後化作颶風!
一陣雪原冰風,一波來自寒潭修成的冷風,如一幕布似的被他一掌推進,竟直接對上了那吳萬身上噴出的千萬血點。
血滴子竟在空中瞬間凝固。
好像撞上了一股冰牆似的。
一分一毫都沒有濺落到孟何二人身上!
然後他手一抬。
一抹星花寒玉般的薄冰從掌中輕輕飄出。
飄至半空、忽的猛加速、急飛切,旋進了長劍蝶”施羽的脖子裏!
然後一陣血霧從他脖子上爆出,同時飄出的還有一抹赤紅晶瑩的雪片,它竟能遇血而厚,飛切再轉,直旋進了另一個是“短劍蝶”嚴盛的胸膛!然後背後穿出!
世上竟有能連殺二人的一枚小小薄冰!
一枚不過星花寒玉般輕薄的冰片!
這時冰片勢薄、欲墜。
而仇煉爭不讓它墜。
反而手輕輕一托,掌風飄出,冰片忽得如生翅膀般,一切、二旋、又飛向了那最後的顧笑!
顧笑驚懼之下,竟直接推出手中的女子去擋冰片,然後自己往後一逃。
逃了一半、卻忽然頓住。
隻因那仇煉爭已在他身前。
冰冷的目光已將他徹底鎖定!
顧笑看見這雙眼,幾乎詫異得喘不過氣!
剛想說話,胸口忽的一冷!
冰片繞過那女子,竟從他的胸口橫切、回旋、刺出!
然後輕輕回到了仇煉爭的掌心、溫柔地融化成一片血水。
原來仇煉爭早計算到他會拿白衣女子擋刀,所以特地算了路線,讓冰片旋轉饒過,再下旋切進!
好一片殺人的薄冰!
小常整個人看的幾乎目瞪口呆,而我麵色不渝,隻覺這人至少已經練到了“天冰縹緲掌”的第六層,是不是在第七層還不好說。
就在這時,那女子輕哼一聲,痛苦地下落,卻被仇煉爭輕輕去接,取下蒙頭的黑布。
他目光溫柔而又痛惜。
像接住一件失而複得的寶貝。
因此完全失去防備。
完全不做防衛。
而那與葉小顏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在痛苦輕哼地下落中。
忽的小掌一翻,一劍如風躥雷,急刺向仇煉爭的麵門!
仇煉爭驚叱中閃避。
可那一劍瞬間回轉,且再伸長幾分!
短劍如一把長劍似的刺他胸口!
他手一接。
手接劍尖。
再從劍尖一路下滑到劍身、輕輕以手指彈三下。
一把劍的表麵忽憑空地生出寒霜、厲雪!
隻因這把劍藏在這女子袖中,貼著小臂,劍上已然帶汗!
這汗水凝成的一片小雪,此刻就落於他手!
被他雙指一送。
雪片輕輕一旋,忽的陡然加速,猛刺入女子腰腹,再從背後爆裂濺出!
然後他才迅速把那女子臉上的麵具一揭,讓她露出了一張中年男人的驚恐臉。
仇煉爭道:“你才是‘長劍蜂’吳萬,剛剛那個死的是假的。”
吳萬恨道:“你……你看見心愛的女子,還是這麽有提防?”
仇煉爭眯了眯眼:“我不知道誰告訴你葉小顏與我的關係……隻不過,你扮的葉小顏也太難看了些……你脖子粗,腰太大……屁股也不夠翹……”
他頓了一頓,目光冰冷地問:“誰給你的情報和勇氣……讓你去扮葉小顏!?”
何俊辰聽得一聲歎氣,卻忽的身上一軟。
他方才似乎還是沾到了那假吳萬身上發出的一滴毒血!
隻一滴,就迅速被皮膚吸收,然後使他麵色如金如銀般閃爍不休!
他迅速倒下!
他倒下一瞬間,仇煉爭立刻回頭去扶!
孟瞬英也去相扶!而且他更快扶到!
這時何俊辰的脖子側邊,卻忽然飄出一把小刀,然後一刀飛出,直接刺向那仇煉爭的胸膛!
仇煉爭瞬間以手挾刀!
可腰腹卻跟著一痛。
一把刀插在他的腰。
刀的末端,是孟瞬英。
他先借著何俊辰的倒下出一把小刀,然後趁仇煉爭用手接刀的同時,再以另外一把小刀刺入仇煉爭的腰腹!
因為他篤定這麽近的距離下,仇煉爭為了防止誤傷何俊辰,根本不敢飛出薄冰!
他竟然是叛徒!
我與小常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懵了。
而令仇煉爭目光一冷道:“門中的叛徒……是你……”
孟瞬英笑了笑:“也是我把葉小顏的情報告訴了他們,才讓他們有機會分你的心啊……我知道,你每次想到葉小顏,下手就會心軟一些……所以剛剛,你根本不敢飛出薄冰,你不敢確定出手的就是我,怕誤傷了我或他啊……”
“被人殺死,總比誤傷不該傷的人要好。”仇煉爭冷笑道,“你殺我便殺了,卻不該找人去假扮、去褻瀆葉小顏……”
孟瞬英笑道:“假扮又如何?褻瀆又怎樣?門主你是一定要死在這兒了。”
他冷笑一瞬,當即就要再出一刀,刺入仇煉爭的麵門。
而我輕歎一聲。
自那蘆葦蕩中衝天而起。
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到那二人身邊。
然後出掌。
雙掌齊出。
一掌直接拍在了孟瞬英的肩膀,在瞬間烤肉的香味兒中,我聽到他直接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
下一掌對著受傷的,沒有反抗之力的仇煉爭。
我冰冷的目光對上他驚愕到了極點的眸。
然後出掌。
十成內力的一掌!
仇煉爭震驚之下,竟連一分閃避動作都沒有。
他看上去似乎要死在這一掌之下!
連小常都發出驚呼聲!
可這一掌拍出去,慘叫聲卻來自於仇煉爭背後。
那個剛剛倒下去的真吳萬,差點就要飛出一手暗器。
但此刻胸口卻印了火熱鮮紅的一掌,當即整個人都如沸水開了一般,尖叫起來!
我這時才以冰冷目光看向仇煉爭。
我那一掌確實是朝他去的。
是炫技、是威脅,更是憤怒!
隻因“劫焰掌”練到第七層後,比第六層更是質變,原本不可控製範圍的掌風,卻可以收縮凝聚為一個真正手掌的大小。
所以那手掌大小的掌風,是直接貼著他受傷的腰腹擦過去,然後正中了那地上的吳萬!
仇煉爭以完全震驚與不可置信的眼神看我。
他倒是該震驚。
隻差一分一毫,隻要他敢閃避。
那掌風或許就會命中於他!而不是吳萬!
可他自從看見我出現的一瞬間,整個人就已凝固住。
此刻也沒有半分恐懼,他隻是受限於震驚與疑惑,一動不動地看我,念道:“你,你是……”
我淡淡道:“劫焰掌,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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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字啦,可以當做三更,補昨天的斷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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