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漂泊處，誰相慰
到了三月，海蜃樓的客人越發的多。
今日來了七八個佩著刀劍的精壯漢子，洛塵遠遠地觀察了一下他們的走路的姿勢，像是軍隊的將士，走近後感受了他們的內息，更確定他們定不是江湖人士。眼神掃過帶頭那人的黑色暗紋腰帶時，洛塵立刻低下頭來。那分明是秦國將軍著便裝時所用的腰帶，腰帶上的暗紋是草川型的苻紋。洛塵曾兩次上戰場，這些人又不知是娜個軍隊的，洛塵生怕被人認出來。
二樓是王適之說書的地方，隻設有幾個雅座，一般客人都是在一樓吃酒聽書，方才進來的那幾個秦人便占了今日的二樓雅座。
片刻後，二樓突然傳來騷動，王適之也停下了說書。洛塵朝樓上看去，佩戴苻紋腰帶的那人此時正強行拉著采薇的手，他體型粗壯，又長著一臉絡腮胡子，似是卻握著個小女孩的手，笑得猥瑣惡心，“小妹妹，陪本將軍喝杯酒。”
洛塵冷了眼眸，小阿耶在軍營時，軍紀嚴明、令出如山，皇上亦特別下過治軍令及禁止擾民令，這到底是哪個軍隊的人，居然大搖大擺的跑到晉國的土地上來撒野，也不怕替秦國招來禍事？況且采薇還是個孩子……
不等洛塵行動，王適之走過去賠笑道：“將軍，采薇她還是個孩子，不會喝酒。”
那人一把推開王適之，王適之一個老書生，那經得住這粗獷武將的一推，額頭磕在桌角上，立刻就見了血。
采薇嚇得直哭，卻掙脫不開那人鐵鉗一般的手指。
“放開她。”一聲清寒冷冽的嗬斥聲傳來，那絡腮胡子轉頭一看，一個冷峻漂亮的年輕公子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身旁。
正準備爬上二樓解圍的老板瞪大了眼睛，方才，他是不是看花了眼？他居然看到洛塵足尖一點就飛到了二樓？
其他夥計和客人亦睜大了眼睛看著二樓。
那絡腮胡子放開采薇，繼續不怕死的笑：“哈哈，都說晉國的男人注重容貌、不辨雌雄，所言果然不虛啊。我看你來陪本將軍也不錯。”說著就向洛塵伸出手去。
洛塵嫌惡地躲開，一腳朝他踢去，絡腮胡子直到被踢下一樓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軍營也是以力大著稱，怎麽就被這麽個瘦小的小子輕易踢下樓來？
另外幾人看到自家將軍被踢下樓，紛紛拔出刀劍將洛塵團團圍住。
洛塵朝嚇白了臉的采薇微微一笑，道：“采薇，扶阿翁下樓去。”
采薇看到洛塵的笑容，方才定下神來，忙扶起阿翁下了樓。
絡腮胡子氣呼呼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揉著屁股一邊怒喝道：“臭小子，知不知道本將軍是誰？”
“哦？你是誰？”洛塵似笑非笑的睨著他。
“這是東萊郡妍郡主屬下的宣威將軍胡將軍。”洛塵左手邊那劍指著洛塵的一人道。
妍郡主？苻妍，還真是冤家路窄！不過苻妍那麽聰明個人，怎麽盡用些蠢貨？在敵國的領土上還敢這麽大肆喧鬧惹事，洛塵嗤笑一聲：“哦，果然是個胡鬧的將軍。”
樓下眾人大笑起來。亦有人喊了一句：“秦國人居然趕在我晉國鬧事？”大家附和著，不過大家說歸說，終究不敢得罪拿刀帶劍的人。
氣急敗壞的胡將軍咬牙切齒的下令：“將這臭小子給本將軍拿下。”
樓下眾人有些擔憂的看著一眾拿刀舞劍的大漢揮舞著手中的武器砍向中間那道纖細的黑色身影。
“塵哥哥……”采薇擔心的叫出了聲。
兩道白綾倏地飛出，如舞動的靈蛇一般，密密護在洛塵周身，砍向洛塵的刀劍如同砍在了一團軟軟的氣體上，刀劍卻被這股軟氣彈出。白綾肆意舞動，如同蛟龍一般迅猛出擊，被打中的兩人，直直飛向樓下。
不到片刻，那些方才還張牙舞爪的精壯漢子一個個都呻吟著躺在地上，胡將軍瞠目結舌的看著自己躺在地上的屬下們，卻是動也不敢亂動。
“還不快滾。”洛塵束手立在二樓冷聲道。
“你……你等著……”胡將軍帶著屬下們連滾帶爬的出了海蜃樓。
……
老板拍拍自己的臉，這才回過神來笑著向其他客人賠罪：“諸位，今日海蜃樓歇業一天，大家今日用餐喝酒的費用全免了，大家改日再來，改日再來。”
送走了客人，老板的笑容垮下來，苦著一張臉看著滿是狼藉的酒樓。
洛塵走到一樓淡淡道：“抱歉，老板。”
“洛塵，不是，今天多虧了你，可是……”老板唯唯諾諾，有些不好意思的咽下了下麵的話。
洛塵明白了老板的意思，唇角微勾，依舊神情淡然，“我明白，為了不再給酒樓和老板添麻煩，我會離開。”
老板訕訕一笑：“洛塵，不是我趕你走，可是那些人一定會再來找麻煩，我這也是小本生意，我……”
“老板，你怎麽可以這樣，是塵哥哥打走了那些壞人，你不但不感謝她，反倒……”采薇委屈氣憤的說。
王適之沉默的看了洛塵一眼，心道，這丫頭暴露了自己，恐怕確實不能待在這裏了。
洛塵摸了一下采薇的頭，淡淡一笑道：“即便老板不說，洛塵也該離開了。”說完轉身去拿自己的行李。
老板擦了把冷汗，他是真心覺得自己的廟小，容不下洛塵這尊文武雙全的大神。
洛塵拿了包裹出來，采薇眼淚汪汪的拉住洛塵的衣袖不肯放手。
洛塵揉了揉她的頭發柔聲道：“采薇，我答應你以後來看你。”
“會來娶我嗎？”采薇忽閃著淚眼問。
“……”洛塵有些啼笑皆非。
王適之拉過采薇，無奈的笑說“丫頭，過來，洛塵答應過會來看你，就定會再來的。”
又抬頭看向洛塵，暗自歎息一聲囑咐道：“洛塵，一路保重。”
老板訕訕的拿給洛塵一包銀兩，洛塵也沒客氣，塞進包裹後，拱手一禮道：“諸位，後會有期。”然後上馬，策馬而去。
……
其實洛塵並不怪老板，即使老板不說，她也必須要離開了。
自從離開長安，這一路便刺殺不斷，有很多都是江湖上的頂級殺手。她不記得自己得罪過江湖上的人，那隻能是雇凶殺人。有誰非要致他於死地？宮裏恨她的有太後、皇後、慕容旖旎，還有離開長安的苻妍郡主。唔，得罪的人還都盡是些貴人，她們中的任何一人都有能力買通江湖高手。
“會是誰呢？蕭逸，其實江湖也不是這麽好闖的是不是？
蕭逸，其實一個人闖江湖會有些淒涼呢，在居無定所的時候，在被人追殺的時候，在血腥味充斥在鼻端，好幾日也散不去的時候，在淒然寂寞的深夜裏，被噩夢驚醒再也不敢再入睡的時候……”洛塵在心裏默默的說，好像蕭逸就在她身旁似的，她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不知自己何時有了這麽個壞習慣。
那個人，他總喜歡把最好的一麵呈現給她呢，其實，現實是何其殘酷……
……
洛塵已經離開海蜃樓往南走了兩日，不知道苻妍的人會不會追來。不過都無所謂了，她今日有些累，不想再疲於奔命。
她今日穿著一身寬鬆飄逸的白色女裝，懶懶地騎坐在黑月上，任黑月隨意的走著……
不知怎的，忽而想起了師傅陸老頭在傳給她青靈劍時所說的話，那天陸老頭難得嚴肅的說：“執劍易，放下難，一旦拿起劍，有時候殺不殺人是由不得自己的。丫頭，你可想好了？”
她思索了片刻，還是接受了青靈。
想不到一語成讖，時至今日，她已記不得青靈劍下死了多少人。好像，真的不是她想去殺人，以前是為了下小阿耶不得不殺，現在是那些人追著她，又紛紛死在了青靈之下。
其實，她真的不是一個好劍客，誰能想到，都已殺了那麽多人的她，在每次殺人後還是會胃部痙攣、惡心作嘔、連夜噩夢。
黑月驀然停下長嘶一聲，打斷了洛塵的思緒。
洛塵唇角微勾，浮出一抹嘲弄的笑：瞧，送死的人又來了。可是有點糟糕，她今天真的有點累，不想動武呢。
“出來吧。”清冷如水的聲音了帶著幾縷慵懶的味道。
霎時間，數十名青衣人從道旁的樹林裏飛身而出，團團圍住了道上的一人一馬。後又有一人從樹林裏走出，體型剽悍、絡腮胡子，正是海蜃樓跟洛塵交過手的胡將軍。
洛塵淡淡一笑，苻妍的速度還真是快呢，不但在短短的時間內找到了這麽內功深厚的高手，還這麽快便找到了她。
胡將軍瞅了洛塵半晌，恨恨道：“原來是個丫頭片子。你就是郡主找了很久的吳洛塵？”
“哦，你家郡主找了本姑娘很久嗎？”洛塵似笑非笑，依舊帶著些慵懶問。
“哼，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諸位英雄，殺了這丫頭，郡主重重有賞。”胡將軍粗聲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