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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一種情深,十分辛苦(一)

  可能因為與慕容垂有過並肩作戰的經曆,王猛雖心懷戒備,卻也與他喝得酣暢淋漓,昨晚的宮宴兩人竟都是大醉而歸。


  大清早,洛塵便起身預備給他準備醒酒湯,在廚房裏遇到杳娘,杳娘說:“使君的醒酒湯早就準備好了,離歌姑娘剛剛端走。”


  “離歌?”


  “嗯,是呀。”


  洛塵慌忙追出去。
……

  離歌端著醒酒湯站在王猛的寢室門口,正要進去,洛塵清冷的聲音傳來:“離歌,站住。”


  離歌眼中閃過一絲緊張,轉身看向洛塵時已很好的掩藏掉。


  洛塵盯著離歌,一雙翦水秋瞳清寒而銳利,她伸出手,聲音冷如寒冰落潭:“給我。”


  離歌微微垂眸,將醒酒湯遞給洛塵,卻忍不住出言譏諷:“你就這麽不相信我?”


  洛塵冷冷地盯著她, “好,我便相信你一次。”說完便欲自己喝了那醒酒湯。


  “啪……”離歌一把打翻醒酒湯,一雙杏眸恨恨地瞪著洛塵,眸中已覆上的薄薄的淚意。


  洛塵毫不動容的看著她,離歌轉身跑開。


  洛塵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許久,才暗自歎息一聲。
……

  “洛塵,是你嗎?”屋子裏傳來王猛的聲音。


  洛塵推門進去。


  王猛半倚在枕上,一手按壓著自己宿醉未醒的腦袋,看到洛塵慵懶一笑,道:“我以為可以喝到你煮的醒酒湯。”


  洛塵看看自己的空空兩手,坐下說:“杳娘比我勤快,早就替你煮好,隻不過,被我不小心打翻了。”


  王猛也不揭穿她的謊言,便那樣懶懶的斜倚在床頭,磁性低醇的聲音半帶笑意半帶委屈的說:“哦,那我怎麽辦?”


  洛塵看著這樣慵懶又不羈的他,心跳驟然加速,起身道:“我再去給你煮。”


  王猛卻伸手拉住她:“這些事讓下人去做便好。”


  “哦。”洛塵複又坐下,她終是沒忍住,抬眸問:“小阿耶,你可喜歡妍郡主?”


  王猛似是沒料到洛塵突然問這個,微微仰頭認真思考了一番才道:“唔,她很漂亮。”


  “哦,原來小阿耶喜歡的是這樣美豔的女子。”洛塵裝作不在意的說,聲音裏卻不知不覺的帶上了幾分酸澀。


  王猛懶懶一笑道:“談不上喜歡,隻是她是清河王苻法的女兒,苻法又是豪門貴族的領頭人。和妍郡主聯姻,便意味著貴族與寒門的融合。”


  洛塵看著他,沒有因為這番說辭變得更快樂,心反而變得沉甸甸的:原來,在他心裏最重要的還是朝政國事,連自己的婚姻都可以拿來交易利用。


  “嗯,怎麽了?”王猛看著洛塵問。


  “沒什麽。小阿耶,我讓廚房再熬一碗醒酒湯。”洛塵起身離去。


  看著洛塵離去的門口,王猛有些愣神,洛塵好像不高興?然後,他方才的慵懶舒適好像也不複存在。
……

  離歌到了明府後,洛塵本讓人在怡心園為她準備了上好的閨房。可是離歌看了一眼,卻到蓮心的下房說:“蓮心,我要和你住。”


  蓮心說:“樊娘子,這是下人的住房。”


  離歌冷冷道:“我現在也是下人。以後叫我離歌便好。”


  蓮心為難的去向洛塵稟報。


  洛塵隻淡淡道:“隨她,她覺得哪裏舒服便住在哪裏好了。”


  離歌便在明府住了下來,可她並不安穩,乘人不備偷偷地在王猛的茶水、飯菜裏投毒,半夜起身偷偷地刺殺王猛……每一次都被洛塵毫無痕跡的遮攔下來。雖無一次得逞,卻也讓明府的人頭疼不已。


  仆人們甚至不知該如何對待離歌,卻見自家娘子並無責難,也並未讓使君知曉,他們便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備著那個樊離歌。


  離歌苦悶又氣惱,她腦子沒有洛塵聰明,武功沒有洛塵好,住在仇人家,卻用盡辦法也無法替父兄報仇。於是她的一腔怒火全發在了洛塵身上,一有機會便拿言語傷她刺她,而洛塵不怒不惱,隻是淡漠的轉身離去。


  離歌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隻覺更加氣悶。


  而離歌不知道的是,洛塵不喊不哭、不氣不惱,並不代表她不傷不痛。


  不知從何時起,洛塵傷了痛了都會到蕭逸的吟風居去療傷。


  她什麽都不用說,可是蕭逸好像什麽都知道。她不想說話不想動時,他便為她彈琴,他的琴音總似清風一般拂去她心頭的苦悶與疲憊。
……

  寒冬時節,到處是蕭條荒蕪,吟風居的綠竹卻依舊蒼翠欲滴。


  庭院內簾幕半卷,琴音嫋嫋。


  堂屋裏,蕭逸一身寬鬆舒適的白色長袍撫琴而奏。靠窗的臥榻上,洛塵微合雙眸,似聽似睡。


  蕭逸彈的正是是洛塵喜歡的那首《莫失莫忘》。


  “淄塵京國,烏衣門第,誤落塵世。


  不信道,竟逢知己。


  意氣相投,相逢恨晚。


  卻不道,人情翻覆。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不如莫遇。


  莫失莫忘?


  莫失莫忘?


  而今卻信:不如莫遇,不如莫遇。”


  倏而,洛塵低而清冷的聲音伴著泠泠琴音而起,帶著淡淡輕愁,美妙而憂傷。


  蕭逸靜靜看了洛塵一眼,琴音未停,自己也賦了一首曲詞:

  “知己一人誰是?

  自相逢,刹那驚鴻。


  知是前生?隻是今朝?

  一日心期,千劫早定。


  縱知相思苦,


  任他苦斷腸。


  君不見


  相思黃葉落,


  白露濕青苔。


  且由他,

  我隻道:莫失莫忘

  天欲問,且休矣。


  情深我自判憔悴。”


  不知何時,清逸空靈的曲調變得婉轉悱惻、纏綿入骨,這驀然轉變的琴音曲詞,隻讓洛塵霍然一驚,慢慢坐起身子向蕭逸看去,而蕭逸也正專注地看著她,他清澈的黑眸似深沉似璀璨,似溫柔的夜空一般,將她整個人都席卷進去。


  琴聲已逝,洛塵驀地回過神來,再看向蕭逸時,他又恢複了俊逸清朗的樣子,似乎方才那深情似海如夜的眼神隻是洛塵做的一個夢。


  可是, 那樣纏綿深情的曲詞,那樣溫柔如夜的眼神,即便清冷漠然如洛塵,也覺得麵紅心跳,忍不住低垂了螓首,嘴裏卻隻淡淡道:“很好聽。”


  “哦?”蕭逸看著她。


  她卻不敢再看他,隻低聲說:“蕭逸,我困了。”洛塵這樣說,一半是逃避,一半卻也是真的,這段時間白日黑夜的提防著離歌,她是真的有些累。


  蕭逸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的自嘲。


  她不敢抬頭看他的眼,隻聽琴音複起,是一首清逸空靈的曲子,很適合催眠。


  然後,她在他清澈優美的琴音裏睡去,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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