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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長命無絕衰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這個陳子俊,真是,哈哈哈哈……”


  在聽完王凝之的敘述之後,王羲之臉上的錯愕,變成了譏諷,最後,縱聲大笑。


  就連一旁的謝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了一聲:“這個陳子俊,還真是有趣,怪不得王卓然,如此惱恨。”


  “偷雞不成蝕把米,人這命,從生下來就定了,難道還能因為敬個酒,就有什麽變化?此人不懂得知足常樂,永遠都是個勞碌又不得的人。”


  王羲之不屑地撇撇嘴,下了定論,又皺了皺眉,衝著王凝之說道:“如此夫子,倒是合了你的心意,你不會是送了些禮,整日裏在書院,不學無術吧?”


  “怎麽會!我可是勤勉克己,認真好學,積極向上……”


  “閉嘴!”對兒子這種厚臉皮早就有了抵抗力,王羲之一瞪眼,“這樣,此地倒是風光獨好,你且做首詩來,讓我聽聽。”


  說著話,還不懷好意地盯著王遷之,笑了笑,“可別給你的山長丟人。”


  王凝之張大了嘴,老爹實在不厚道,哪兒用自己兒子當武器,來攻擊別人的?你們兩見麵就掐,關我什麽事?


  不過王遷之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隻是笑嗬嗬地給王蘭講述著這個白水宮的環境。


  眼珠子轉了轉,王凝之左右瞧著風景,與謝道韞對視一眼,笑了笑,開口:


  “燈火斑斕星空寂,疾風呼嘯鐵窗鳴。”


  “月夜行來雪印痕,空山禪寺聞葉聲。”


  王羲之皺了皺眉,“這是之前的事兒吧?然後呢?”


  清冷的女聲響起,謝道韞往前一步,輕輕拱手:


  “佛前求願人抬眼,莫問前程且隨緣。”


  “若為巧鳶強牽線,自許天地任搖曳。”


  話音一落,謝道韞轉過頭來,這次卻是直接衝著王羲之的,行了個標準的仕女禮儀,之後淺淺一笑,退回謝安身邊。


  王羲之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說道:“好,好詩句。”


  而另一邊,王蘭不甘示弱,笑嘻嘻地走上前來,開口道:

  “遠望山水近看親,知交好友與我心。”


  “白山淺水何為佳?難比尊長麵微欣。”


  “哈哈哈哈,好!”王遷之縱聲大笑,拍了拍手,親切地攬著女兒肩頭,一臉驕傲,說道:“你們這些人,總歸都是不如我家蘭兒的!”


  “你這老家夥,孩子們跋山涉水,踏雪夜行,難道真是為了這點風景?為了求神拜佛?還不是為了我們這些老人?你卻讓孩子去言情言景,哪兒明白孩子們的醇醇孝心?”


  瞧了一眼王蘭得意的笑容,王凝之歎息一聲,不愧是老狐狸從小親自教授的小狐狸,你是真會玩啊?


  到得此處,哪兒還有什麽好壞之分,再好的詩詞歌賦,再美的景致,也比不上人家的這首打油詩啊!


  立意上已經碾壓了,還有什麽好辯的。


  王羲之臉色變幻幾次,卻沒話可說,隻能長歎一聲,然後一腳踹在兒子的屁股上,“不學無術!”


  山山水水逛了逛,一行人打道回府,去往營地。


  陽光正好,冰雪消融,溫潤的濕氣裏,包裹著冬日的清冷,令人身心愉悅。


  年輕人走在前頭,時不時有王蘭悅耳的笑聲響起,還能看見她蹲了下去,很快就攥著一個雪球,砸在王凝之的身上,然後,兩人就圍著謝道韞,開始了老鷹抓小雞。


  三個老頭子走在後頭,王遷之笑嗬嗬地開口:“看來兩家是好事將近了,我這就提前恭賀,到時候再來會稽,喝杯喜酒。”


  王羲之翻了個白眼,“少不了你的!”又衝著謝安說道:“你家侄女兒,還真是有膽量,居然敢直接跟我提要求了。”


  “嗬嗬,我早跟你說過,令薑可不是一般女子,就算比起尊夫人當年,也不遑多讓。”謝安挑挑眉。


  剛才謝道韞那首詩,三個老人精,哪兒能聽不出來?

  她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她與王凝之,本以為是緣分至此,可現在才明白,這都是長輩們暗中撮合,那既然是長輩所願,她可以答應,但也要足夠的自由。


  她將自己比作紙鳶,如今被人係上繩子,那係繩子的人,就要給她足夠的天地。


  “哼,我不也答應她了?”王羲之聳了聳肩,“我能和夫人相濡以沫這麽多年,難道我兒子就不能和她相伴一生?”


  “再說了,後宅之事,家裏有夫人,還有大兒媳婦,哪兒用得著我管?反正我把她的話給帶回去,剩下的,關我什麽事?”


  “哼哼,你倒是落個輕鬆。”王遷之鄙夷地說了一句。


  謝安倒是點點頭,“這是自然,她與你相說,也不過是要你把話帶給夫人而已,誰不知道你王家,是郗璿說了算的?”


  王羲之頓時一瞪眼:“你這是什麽話?王家大小事務,那都是我做主的,王家之事,豈能被一個女子指指點點?”


  “是嗎?”謝安微微一笑,“王家事情,是你做主,你的事情,是誰做主?”


  不去管後頭王羲之吹胡子瞪眼睛地為自己正名,前邊,謝道韞無奈地把王凝之推開:“她不過小孩心思,與你逗樂罷了,便是頑皮些,你也別追著人不放啊!”


  “這怎麽行?我王凝之,從不吃虧!”


  見到謝道韞不善的眼神,王凝之迅速改口:“你是不知道,這臭丫頭,毛病奇多,要是不好好管管,以後嫁人都困難!”


  “你才嫁人困難!”王蘭頓時就惱了,“我可是大家閨秀,要臉蛋兒有臉蛋兒,要文采有文采,性格還好的不行,落落大方,溫婉動人,知情知趣,謙恭親切……”


  “閉嘴吧你,”王凝之翻了個白眼,“我就沒見過誰家,謙恭親切的人,會自己說出來的,臉皮倒是厚得可以。”


  “臉皮厚,倒是你們王家這一輩,共有的毛病。”謝道韞冷冷抖了一句。


  ……


  營地中,已然入夜。


  大帳中,王羲之相當不滿:“既不喝酒,聚會還有什麽意思?”


  王遷之‘哼’了一聲,說道:“又不是平日裏,孩子們都在,還是兩個姑娘,喝什麽酒,難道還要她們陪你這個老頭子喝酒?”


  “今日便少些吧,”謝安開口,“明日一早,他們父女二人,便要回錢塘,我們也要早些回會稽才好,等回去了,也不愁找幾個朋友喝酒。”


  王羲之還想說什麽,卻被王凝之搶先開口了:“父親,前幾日,我們去蘭渚山遊玩,那裏冬天風景不錯,尤其是山南有一片竹林,若是在其中與友人相聚,快意吟詩作賦,美酒相伴,才是最好的。”


  “我們作為好酒好樂好詩詞的人,當然是要追求完美了,今兒算不得好機會,便是美酒,也少了些趣味。”


  “哼,你倒是會說,那邊如此吧。”


  晚飯之後,王凝之正打算好好睡一覺,這兩天都沒休息好,誰知道剛躺下,就被人掀開帳子進來。


  “王蘭?幹嘛?”


  “二哥,我明兒就要走了,你都不送別一下,就這麽睡著了?”王蘭嘟著嘴,很不爽地說道。


  “我這兒真沒啥東西了,家裏書房都被你搜刮一空,三弟的紫毫筆,四弟求來的山水畫,五弟的寶刀,六弟的玉雕,七弟的零食,就連小妹的玩具,你都不放過,就連大嫂,都把大哥的玉扳指給了你,你還想要啥?”王凝之無奈地錘錘頭。


  “怎麽能這麽說呢,”王蘭搬了個小凳子,指揮著徐有福給自己倒茶,笑眯眯地說道,“大家都是舍不得我,所以才都給我送禮物,可是你都不主動送,還要我自己拿,顯得我很沒禮貌一樣。”


  “難道不是嗎?”王凝之歎了口氣。


  “當然不是了,為了證明這一點,你最好自己送個禮物給我。”


  “說吧,你想怎麽樣。”


  “二哥,別這麽不耐煩,我明兒就走了,下次見麵,就是明年了,你倒是貼心點兒,”王蘭還在絮叨,見到王凝之已經用被子蒙住了頭,隻能中斷,又把他被子掀開,“好啦,我就是想要本書。”


  “要書?你要書幹嘛?而且,你要書,不該跟你爹要嗎?別說我了,就算是我爹,也不如你家的藏書多啊。”


  “不是那些書啦,是那本一千零一夜。”


  “嗯?”王凝之愣了一下,這是自己曾在書院寫出來的幾個小故事,拿給了徐婉,不過她說這些故事雖然有趣兒,卻有些幼稚,恐怕大人們不會喜歡,所以沒有拿出去,用作說書賺錢。


  “我在來之前,去鳴翠樓聽書,徐婉給我看的,她說是叫做一千零一夜,不過因為你們不打算售賣,所以你隻給了幾個故事而已,我想要剩下的。”


  “剩下的,我也沒寫啊,怎麽給你。”王凝之懶洋洋地回答。


  王蘭笑得開心:“所以啊,我這不是也沒催你,明年你來書院的時候,給我帶來就好了。”


  “不是吧,大過年的,我哪兒有功夫來給你寫故事書,你去鳴翠樓就好了,徐婉那兒還有不少別的故事呢。”


  “我不要!”王蘭瞪眼,“最近我就比較喜歡這些故事,會說話的狼,能爬樹的熊,這樣才有趣兒,那些人的故事,聽膩了!”


  講道理,王凝之是完全沒有想到,自己身邊這位大妹子,一把年紀了,還會喜歡這種少兒讀物,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最終,在王蘭威脅要去找王羲之告狀,把自己在書院裏收保護費的事情曝光的前提下,王凝之屈辱地答應了她。


  不過,話是這麽說而已,等到明年,隨便找個借口,應付一下小丫頭,應該不是問題。


  然而,在第二天早上送別的時候,王凝之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算計了。


  王蘭已經趁夜,把這件事告訴了謝道韞,並且也得到了她的支持,而且有謝道韞給了保證,會監督王凝之把故事寫完。


  趁著前頭幾個人正在說話,王凝之湊近了點,低聲:“答應她幹嘛,我哪兒有那麽多閑功夫?”


  “嗬嗬,你的閑工夫就是太多了,與其出門去欺負人,還不如踏踏實實在家寫些故事,就算不是好文章,也好過惹是生非,就當是為幾個弟妹們寫罷。”


  謝道韞挑挑眉,聲音也很低,“等回去以後,你每天送小妹過來讀書,正好在我書房裏寫吧。”


  本來還帶著最後一絲希望,覺得謝道韞可能也隻是隨便應付幾句,現在幻想破滅,王凝之忍不住問了一聲:“不會是你喜歡看那些幼稚的小故事吧?”


  謝道韞怔了一下,妙目轉來,“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樣?”


  “是,我明兒回去就寫,不是,後天再寫。”看到她眼裏的凶光,王凝之就放棄了繼續這個話題。


  這意思很明白了,是的話,自己要寫,不是的話,也是她答應了的事情,自己還是要寫,那還是抓住機會,討一下她的歡心好了。


  果然,謝道韞白了一眼,“油嘴滑舌。”嘴角卻露出個淺淺的微笑。


  回家的路,要比想象中漫長許多,枯燥許多,難受許多。


  在王羲之發現,兒子的馬車比較舒服之後,就很隨意地用一句‘年輕人該多吃些苦,才能成長。’把王凝之趕到了自己的馬車裏。


  大概是出門的時候,沒想到天氣會驟然變冷吧,王羲之的馬車裏頭,就連坐墊都隻有薄薄的一層,而且也不是老娘給準備的那種絨毛坐墊。


  蜷縮起來,努力地想睡覺,卻被窗棱子給敲在腦袋上,王凝之哀歎一聲,拉開簾子,坐在車轅上,悲傷地望著天空。


  憂鬱的氣質還沒完全展露出來,就吸引來一位粉絲,卻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而是她三叔。


  “叔平啊,”謝安笑得十分猥瑣,沒有平日裏那種雲淡風輕的氣質,反而像個奸商,“聽你伯父說,你在錢塘,弄出了不少的故事,不知道家裏是否有存?其他的倒也不太重要,不過那個三俠五義,倒是值得一觀。”


  “謝三叔,我明白了,回去我就找人,去錢塘弄一份兒來。”


  “嗨,這麽點事兒,我還能來找你嗎?就是王遷之說,那些故事冊子,現在已經賣完了,鳴翠樓也過年歇業了,你看?”謝安笑得十分和藹可親。


  “放心吧,一定有,沒有我就給您寫。”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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