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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王孟薑

  放下手裏的茶杯,王凝之瞧了一眼門口幾人,皺了皺眉:“都走吧,杵在那裏做什麽,等我請客嗎?”


  看著這些公子哥兒,爭先恐後地出門,還有兩人連腰上插著的竹扇都被折斷了,王孟薑笑得開心,衝著王凝之擠擠眼睛,說道:“二哥,我發現有個人和你很像。”


  “誰啊,”王凝之端起茶杯,“我的高貴氣質,可不是能模仿來的。”


  “謝先生。”


  突然的沉默,卻沒持續多久,就被王凝之劇烈的咳嗽聲給打斷了,王孟薑急忙上來給他拍打著後背,等到喉嚨裏頭的茶水都吐幹淨,王凝之才舒了口氣,把小丫頭板正了過來,很嚴肅地問:


  “難道平日裏,謝道韞那丫頭在模仿我?”


  “當然沒有了,”王孟薑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的天真,“我發現,你們都能讓別人聽話。”


  王凝之愣了一下,笑出聲來,拍了拍小丫頭的腦門,“這有什麽,難道大哥說話,你們不聽嗎?爹爹說話,你們不聽嗎?”


  “這不一樣,”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話被忽視了,王孟薑嘟著嘴,掰著小手指頭,很認真地開始分析:

  “爹爹說話,大家要聽,那是因為身份;大哥說話,大家要聽,是因為他在講道理,二哥說話,嗯,其實不講道理,大家聽話,是因為大家害怕你。”


  “那你的謝先生呢?”王凝之在聽到小妹對自己的評價之後,笑嗬嗬地問。


  “謝先生,很講道理的,和二哥你不一樣。”


  “那怎麽說她像我呢,不是應該像大哥嗎?”王凝之愣了一下,看向王孟薑。


  “不是的,大哥說話,是為了別人好,所以別人願意聽話;二哥和謝先生,不管是不是講道理,別人都不得不聽話。”


  王孟薑說完以後,就高興地看著王凝之,等著誇獎,卻遲遲沒有回應,就有點不滿了,拉了拉他的衣袖,“二哥?”


  王凝之回過神來,苦笑一聲:“小妹,你說我是不講道理,別人怕我,那謝姑娘講道理,大家不怕她,怎麽還會聽話呢?”


  王孟薑皺起眉,想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回答:“說不清楚,大哥有時候說的不對,別人指出來,他也會改正,可是你和謝先生,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對不對,所以不需要別人指正,隻需要他們聽話。”


  有點苦惱自己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說不清楚,王孟薑小臉很是不爽,拿起筷子來,把麵前的點心戳來戳去,直到那本來美輪美奐的點心,變成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才回過頭來,卻看見王凝之坐在旁邊,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邊搖頭,一邊微笑。


  哼,他肯定是在笑話我!


  壞二哥!

  王孟薑還在猶豫,是不是要偷偷把點心塗在王凝之的衣服上,就聽見外頭敲門聲響起:“王二哥?”


  王凝之抬起頭,已經恢複了平時的那副懶散樣子,往後頭一靠,“進來吧。”


  推開門,賀元禮麵帶微笑,說道:“王二哥回來,兄弟們都不知道,也沒給您準備個接風宴,先給小妹嚐嚐咱們店裏的甜米粥,王二哥您說個時間,我來做東,把大家都叫來,陪您說說話。”


  一邊說著,一邊還示意仆人們把飯菜都端進來,看得出來,這是下了手筆的,就算是甜米粥,都準備了好幾種。


  笑得如沐春風,袖子裏的手卻捏得死死的,賀元禮在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隻要把這個瘟神送走了,一切好說。


  就算是有什麽不爽的,也要去外頭解決,好客樓可是自己忙活了大半年的成果,要是被王凝之給砸上一通,還怎麽做生意?

  而且,要是自己堂堂一個賀家公子,在自己家開的店裏,被人打了,說出去賀家人還抬得起頭來?


  “不用了,我就是過來帶小妹嚐個鮮,看看她喜歡哪一種,以後我每天過來,給她買些。”王凝之淡淡開口。


  “您這是說的什麽話,怎麽能說買呢,隻要王小妹喜歡,我親自每天送到府上去。”賀元禮急忙回應。


  開什麽玩笑,讓王凝之每天過來一次,自己還能做生意嗎?


  別人眼裏,可能是覺得自己大方,每過幾天就請這些公子哥兒們,還有各家的閨中小姐們來吃吃喝喝,可是賀元禮心裏很清楚,這就是聚攢人氣的好法子,連世家大族的人都來好客樓吃飯,難道那些百姓們不想來試試嗎?

  更別說,有多少人每天在這兒等著,就是為了在這些人進出的時候,打聲招呼,混個臉熟?

  要是王凝之每天來,那別人還敢來嗎?


  聽到賀元禮的話,王凝之兄妹對視一眼,笑了起來,王凝之眨眨眼,似乎在說:


  你看,我說過的,他會親自給你送。


  王孟薑也眨眨眼,無聲回答:


  你看,我就說了,你們說話,不是為了別人好,可別人總是要聽的。


  ……


  看著那兄妹兩離開,賀元禮站在店門口,總算是鬆了口氣,真是沒想到,王凝之居然是真的來吃了個飯就走。


  回過頭來,瞧了一眼比平時還熱鬧幾分的好客樓,才算是笑了起來。


  就王凝之進門時候的轟動,直接導致周圍好多人進來吃飯,就是為了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麽事兒。


  另一邊的路上,王凝之一邊牽著小妹,一邊想著事情,今天本來是打算,給這些小兄弟們打聲招呼,順便再跟這個賀元禮掰扯幾句,找個茬的,卻被小妹的一番話給把心思帶到別處去了。


  回想起來,在小青峰的時候,從自己受了傷,就沒再見過謝道韞了,隻知道她也被燒傷了,雖然王蘭說已經治好,但終究自己是沒見到的。


  最後送別,也隻見到了馬車的簾子被卷起一角。


  不管怎麽說,人家也是救了自己一命,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


  雖然有點別扭,但謝家,總是要走一趟的。


  就當是替祝英台送封信好了。


  “小妹啊,你不是現在跟著謝道韞讀書麽,怎麽今天這麽閑?”


  “謝姐姐今日給我準假的,讓我來接你。”


  “這樣啊,那明兒二哥送你去讀書,好不好?”


  “好呀好呀!”王孟薑笑得開心。


  再回到家,已經是天黑了,兄妹兩打鬧著往裏頭走,卻被一堵人牆擋住了。


  王玄之黑著臉,提著燈籠站在那裏。


  王凝之幹笑一聲,雖然不知犯了什麽事兒,不過一看王玄之這架勢,就是打算教育一下自己的,頓時眼珠子轉起來,打算給自己找一個逃跑理由。


  家裏好是好,就是有一個問題,大佬太多,遠不如書院裏自由自在。


  不過,王凝之發現,自己還是反應慢了點。


  傻傻地看著小妹王孟薑,快跑幾步就紮進大哥王玄之的懷裏,抱了一下大哥,這才乖乖地站在他身邊,衝著王凝之眨眨眼。


  王凝之很不爽地瞪了一眼,小叛徒,這就改了立場,投靠他人了?


  王孟薑擺了個鬼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大哥二哥,哪個不是哥?


  “王凝之,隨我來,小妹,你先去娘那裏。”王玄之並不多話,開口就是安排,輕輕擺手,兩個丫鬟就走上來,牽著王孟薑去了後院。


  至於王凝之,隻好像個跟班一樣,隨著王玄之走向他的小院。


  剛踏入小院,王凝之就驚歎一聲:“大哥,你還真是會過日子了。”


  上次來這兒,還是王玄之成親那日,之後王凝之就被老娘打發出去讀書了,以前王玄之也是和兄弟們住一起的,後來快要成親,才搬入這個院子,當時空蕩蕩的地方,如今卻是相當美麗。


  牆邊掛著的燈籠,在夜幕中隨著風而輕輕轉動。走廊的拐角,都放了一株冬青,在燈光中有一種朦朧的美,就是上頭的一些小點綴,有點幼稚,看著卻有點可愛。


  王玄之淡淡回答:“你大嫂比較喜歡這些,那些小玩意,是小妹弄的。”


  很快就走到門口,何儀走了出來,一邊吩咐人接過王玄之手裏的燈籠,一邊笑著問候:“夫君,把二弟抓回來了?”


  王玄之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跨進門去,把身上的大氅脫下,而王凝之則趁機壓低聲音:“大嫂,咋回事兒啊?”


  何儀給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你大哥今天是打算去好客樓的,結果很快就回來了,說是看見你在,別的我也不清楚。”


  王凝之尷尬起來,這麽悲催的嘛,同時心裏有點慶幸,還好今兒沒毆打小朋友,不然就完犢子了。


  “王凝之,進來。”


  歎了口氣,苦著臉進了屋子,王凝之垂著手,低著頭,努力讓自己顯得乖巧一點。


  “王公子,好大的威風啊,剛回山陰,第一次出門,就把人嚇得跳了樓,說說看,明天打算做什麽,是想殺人呢,還是要放火?安排的人手夠嗎,要不要我這個大哥,去給你打打下手?”


  王玄之是真的很生氣,說話都與平日不同,本想著這家夥去讀書了大半年,多少該學的穩重些了,誰知道比起往日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凝之頭也不抬,悶悶地回答:“大哥,我知錯了。”


  “哼,你還如此,啊?”王玄之愣了一下,狐疑地看著王凝之,這小子一向是無理辯三分,胡攪蠻纏得很,怎麽今兒這麽乖巧?


  和妻子交換了一個眼神,何儀笑了起來,接口:“夫君,二弟已經知道不妥了,以後會注意的。”


  “你不知道,他一向巧言善辯,今天肯定是在故意騙我。”


  何儀聞言,轉過頭來,“二弟,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跟你大哥說。”


  王凝之其實很無語,聽著這夫妻兩在自己麵前演雙簧,隻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大哥,我知道你如今已經入朝為官了,咱們家裏更是被人盯著的,你放心吧,能不動手,以後我就不動手了。”


  王玄之瞪了一眼:“難道我是為了自己的官聲?你行事向來無所顧忌,卻不知道,人便是再謹慎,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會被人抓住把柄,何況你這樣不小心?”


  “那個姓許的小子,我也知道,不就是以前一點小摩擦,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君子要有謙和之風,不可如此偏激行事。”


  王凝之很委屈,今兒的事情,和自己著實沒啥關係,偏偏還要挨罵,真是不爽。


  “就算是想欺負人,你也要看看情況,選擇對象,一個姓許的小子,有什麽值得費心的,把你的目光放在身份對等的人上頭。”


  聽著聽著,王凝之感覺有點不對勁,抬起頭來,“大哥,你是說賀元禮?”


  “賀元禮這半年來,在山陰弄了個酒樓,生意倒是做的挺好,我們也算是同居山陰,大家來往之間,多少有些交情,他能一生富足,我們也看著高興,不過賀家,嗯,你與他說一下吧。”


  何儀笑了起來,說道:“二弟,賀家,賀元新姑娘,你可認識?”


  “認識啊,賀姐姐嘛,以前也挺熟的,不過長大了自然就互相避諱些。”王凝之點了點頭,大家都是一個地方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誰能不知道誰啊。


  “最近呢,陳留江氏的公子,江望遠,似乎在追求賀姑娘,而賀家似乎也沒什麽動靜,看上去,好像是願意的。”


  王凝之皺了皺眉,“陳留江氏?不好好呆在東陽,來我們會稽,想做什麽?”


  “很難說,你也知道,陳留江氏,一向和江南士族關係不錯,而這次與他一起前來的,還有吳郡朱家的一位公子,叫什麽朱明啟的。前些日子拜訪了賀家,之後便留在會稽,說是遊玩而已。”


  “前些日子,”王玄之再次開口,“王彪之叔父處置吳郡顧家的事情,雖然雷厲風行,卻在結束之後,朝中有些不好的聲音,主要便是江氏的一位長輩,似乎有意所指,叔父看似一心為公,卻有私心為己。”


  “本來,女子婚嫁之事,我們不該言談,但是你應該清楚,如果賀家答應了這門婚事,那就是說江氏,賀氏,以後會關係匪淺,再搭上吳郡的江南士族,恐怕會有新的勢力出現,如今朝中,桓溫大將軍幾次上書要出兵,已經快要勸不住了,再多橫生枝節,恐怕會有變數。”


  “我也很好奇,江南士族,究竟給了賀家什麽好處,能讓他們這樣明目張膽。”王凝之點了點頭,眼神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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