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米蘭推開門，一道橘色的燈光照了出來，米蘭墮入冰窖的身體，仿佛有了一絲冷意。身上惡心酸臭的液體隨著米蘭的動作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板上，抬頭卻見陳墨身著一身黑色站在那橘光旁，鼻梁上架著黑框眼鏡，令人捉摸不透眼中究竟在訴說什麽。陳墨一動也不動的看著米蘭，眉頭微微皺起。他的細微動作令身體有些回暖的米蘭重新墮入冰窖之中，隻覺得漫天飛雪連身體中緩緩流淌的血液也在刹那間凍結成冰，米蘭麵無表情的衝陳墨點點頭，冷冷的道“抱歉陳總，我待會會收拾的！”
說完，米蘭徑直走進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陳墨看著米蘭的背影，動了動唇，想說什麽可終究是沒有開口。陳墨莫名的歎了一口氣，拿過茶幾上的抽紙，狠狠的抽了一疊，蹲在地上將米蘭留下的髒汙緩緩地擦拭幹淨。
米蘭關上門，輕輕的靠在門上，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幹，米蘭顫抖著走進浴室，打開龍頭，水緩緩地從蓮蓬頭降落。米蘭站在水簾之中，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脫去，水柱衝刷著米蘭赤裸的身體，那留在皮膚上的肮髒隨著水流遠去，隻是那烙印在心中的肮髒與惡毒的詛咒，除非把心挖去，否則永遠也無法擺脫洗去。
馮娜娜出事之後，她的父母接到通知，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是自己選擇離開了世界，哭鬧喊叫要求警方介入。B大自殺案目擊者眾多，口口相傳，媒體爭相報道，一時之間沸沸揚揚。米蘭是在馮娜娜死後的第二天被警方傳訊的，來的兩個警察把米蘭帶上了警車，各路的媒體聞風而動，如同瘋狗般的相互撕咬隻為搶到一張米蘭的正麵照，一夜之間那個風華正茂的米蘭隨著馮娜娜的一躍一同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犯罪嫌疑人米蘭。
米蘭進入審訊室的時候，偶然經過警員值班室，裏麵的小電視模模糊糊的正在播放關於馮娜娜的死因之謎，主持人慷慨激昂的一一敘述米蘭犯罪的可能性。米蘭晃神，被身後的警員拍了拍，離開了聲音源，米蘭被帶進審訊室，沒有想象的銅牆鐵壁，也沒有想象的剛硬枷鎖，隻有一張桌子，兩把凳子。米蘭被安置在其中一把凳子上，審訊室灰暗陰冷，米蘭忍不住的陣陣發抖，不一會一個四十多歲的女警察走了進來，拉開米蘭對麵的椅子坐下。
“名字？”
“米蘭！”
“事發之前你是否和當事人有過接觸？”
“是，我找她聊了聊，大概就十分鍾，然後我就回寢室了！”
“據馮娜娜寢室對麵的同學回憶，你們當時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我沒有和她吵，是她的情緒特別的激動！”
“據你們班級的同學說，馮娜娜平時特別的靦腆不愛說話，怎麽會突然情緒激動了？”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情緒會那麽的激動，我隻是問她關於和陸昊告白的事情，之後我也道歉過了，之後她就叫我走，我想著她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也好，也就沒有在意，我就回寢室去了，結果，結果她就。。。。。。！”
審訊結束後，米蘭從警局回到學校，穿過諾大的校園不時的，就有人對著米蘭指指點點，米蘭緊緊的咬著嘴唇，直到口中出現血腥味才鬆了口。米蘭推開自己寢室的門，原本與自己關係較好的幾個室友見到自己猶如驚弓之鳥一般，不久便尋個莫名的理由一一的搬走。馮娜娜的案子結的很快，最後的結果還是自殺，馮娜娜患有嚴重的抑鬱症，偷偷的看過醫生好幾次，可是依舊沒有起色，反而病情日漸加重。那日經過米蘭的刺激，一時疏解不開，走上絕路。眾人有唏噓，有質疑，可最終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置之腦後，成為笑談。而馮娜娜的母親對這樣的結果拒絕相信，鬱結難消，闖入課堂之上，扯著米蘭的頭發詛咒，米蘭仿佛像一根木頭，不知疼痛不知侮辱，隻是木然的任由馮娜娜的母親撕扯怒罵，說不出話語，流不出眼淚。
往後的日子米蘭猶如一尊行屍走肉，旁人避著她，她也避著旁人，即使馮娜娜的事情漸漸地淡去，遺忘在長河中，依舊如此，米蘭變成了第二個馮娜娜。
米蘭關上水，扯過掛在旁邊的浴巾擦幹身體，隨意套了件衣服出了浴室。關上門，抬眼，陳墨點了一根煙坐在自己床邊的窗台前，煙頭忽明忽暗，陳墨回過頭掐滅煙頭，拿過手邊的啤酒罐衝著米蘭搖了搖，道“喝一杯？”
米蘭沉默著走了過去，接過陳墨的手中的啤酒罐，無意間觸碰到陳墨溫潤的指尖，有些灼熱。陳墨移了移身體，空出一大片窗台，指了指那片空地道“上來吧！”
米蘭曲起身體坐了上去，米蘭伸手拉開易拉環，發出砰的聲音，米蘭將有些溢出的氣泡送到嘴邊，揚起脖子狠狠的灌了滿滿一口，冰涼的啤酒劃過喉痛，直教人舒爽痛快，米蘭又仰頭連喝幾口。陳墨靜靜的看著米蘭，驀地，忽然伸出手，將遺落在米蘭嘴邊的酒珠輕輕的擦拭，手指劃過皮膚，那種觸感不由的令人心顫。米蘭愣神，偏過頭，逃離停留在嘴角的手指。陳墨收回手，喝了一口啤酒，微微的笑了笑。
“今天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有什麽想說的沒有？”陳墨放下手中的啤酒瓶，撈過旁邊的煙盒，抽出一根點上，吸了一口，反手遞給米蘭。
米蘭看著遞過來的煙楞了一下，木然的接過，放進嘴裏，深深的吸了一口，低頭“是我的錯陳總，是我沒有處理好這樣的事情，給您帶來麻煩了！”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有什麽想說的沒有？”陳墨仰頭喝幹罐中最後一口啤酒，將空罐用手捏扁，扔出一道優美的跑弧線。
“我？”米蘭自嘲的冷笑“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爛事，陳總不是早就知道，又有什麽好說的！”
“哼~”陳墨哼了一聲，到並不是情理之中的惱怒，而是若有似無的自嘲，他拿過米蘭指尖上的煙吸了一口，吞雲吐霧間竟叫人看不清他的麵容“曾經我以為這世上很多是沒必要去哭訴去呐喊，直接放在肚子裏爛掉好過人盡皆知，傾訴委屈是弱者的行為，可後來，直到爺爺過世之後才發現，自以為是的倔強才是蠢人的行為，以前不去說，是有人懂，現在不去說，是無人聽，最後爛在肚子裏的那點事燒心燒肺，所有的苦果都得是自己擔著！”
“現在這種局麵是苦果嗎？”米蘭偏頭看向窗外，一日清朗將天空洗的透亮，夜晚裏月上枝頭，帶著些許朦朧。
“不，不是苦果，是天道循環！”陳墨尋著米蘭的視線看向窗外，又吸了一口煙“陳家這麽多年來，那一次不是自己鬥得你死我活，這是命，須富貴就得終孤苦，感情這種東西在金山銀山麵前也就薄如紙！”
“嗬嗬~”米蘭冷冷的笑了笑，將陳墨夾在指尖的煙接過來，狠狠的吸了最後一口，掐滅“感情豈是薄如紙，簡直就是淡如煙，出事的時候我很害怕，可是我又沒那麽害怕，我以為我的那些朝夕相處的同窗朋友會相信我，相信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是殺人凶手。可我被警察帶走的那一霎那我就明白了，即使你掏心掏肺，那些人永遠也不會在意你。他們不會在意，那種眼神，那種話語，那樣的躲避帶給我多大的傷害，帶給我多大的痛苦，可他們，就那樣毫不留情的用這種方式飲我的血，吃我的肉，把我推進九層地獄！”
米蘭依舊冷冷的麻木的，仿佛訴說的是他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痛苦。有些經曆有些苦難，熬著熬著心就冷了，就累了，就不在意了。陳墨微不可聞的歎氣，從身旁掏出一疊薄薄的紙張，和一個信封，放進米蘭的懷裏“那棟房子我收回了，這個是重新給你的獎勵，文件是你和那件事情的全部聯係，信封是那個女孩父母家的地址，燒了它，你就真正的和過去告別，沒有人會在提起或知道那件事情！”
米蘭攤開那薄薄的幾頁紙，這幾頁紙上的東西，曾經毀掉了自己的未來抹殺了自己的過去，米蘭抬頭看著陳墨的眼睛，那雙黑墨般的眼睛彼時帶著淡淡的應許，不多，但足夠。陳墨攤開手心，一隻銀色的Zippo，米蘭手指輕顫接了過去，擦的一聲，幽藍色的火焰在眼前跳躍，米蘭將那幾張紙放在火焰上，火舌撩燃，米蘭癡癡的看著那幾張紙在金黃色火焰的卷席下，漸漸地成為了黑色的灰燼。
陳墨看著那團火焰漸漸地熄滅，慢慢的站了起來，看著米蘭那張依舊麵無表情的臉，一字一句“我知道，那件事你也是受害者！”
米蘭猛然抬頭，驀地，臉頰一臉，米蘭用手輕輕的撫摸臉龐，是眼淚。真好笑，出事的時候沒哭，成為犯罪嫌疑人時沒哭，被馮娜娜母親扯著頭發咒罵時不曾哭，被同窗議論旁人指責時也不曾落淚。今時今日，事情過去那麽久竟然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一句受害者，幹澀多年的眼眶重新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