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馮娜娜低頭，令人看不清神情，微微側身便讓米蘭進到寢室內。馮娜娜關上門，一時不知所措，米蘭從桌邊扯了兩張凳子，從外衣口袋裏掏出一小罐旺仔牛奶，衝著馮娜娜晃了晃道“給，我特別愛喝這個，上個月從超市搬回來一箱，隻剩這最後一瓶了，甜甜的，很好喝！”
馮娜娜接過牛奶，坐在了米蘭的旁邊，心情稍微放鬆了起來，衝著米蘭笑了笑，問道“班長，你找我什麽事啊？”
米蘭看著馮娜娜的樣子，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可這件事如果不處理，孫悅大概會一直鬧下去。米蘭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那個娜娜，你就當我多事吧！但是我還是得找你談談，你今天是不是向陸昊告白了？”
馮娜娜聽到這話，猛然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失去重心，砰的一下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馮娜娜緊緊握住大紅色的牛奶瓶子，身子止不住的發抖。米蘭一時慌了神，沒想到她會有這樣大的反應，趕緊也跟著站起來，連忙解釋道“娜娜，你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
馮娜娜躲開米蘭想要觸碰自己的手，低頭盯著牛奶罐，罐身上那個咧嘴笑的古怪小孩仿佛在嘲笑自己，是那樣的刺目“是陸昊說的？”
“什麽？”馮娜娜的聲音很小，近乎喃喃。
“我說，是陸昊說的？” 馮娜娜抬起頭，盯著米蘭的眼睛，一字一句，仿佛費盡所有的精力。
“是，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樣，今天我和孫悅在小吃街碰巧看見了你和陸昊在一起，陸昊是這樣向孫悅解釋的！”米蘭歎了口氣，事情仿佛越發的糟糕了“孫悅你知道吧！陸昊的女朋友，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沒有別的意思，如果我不來孫悅也會來的，畢竟他們正在談戀愛，你貿貿然去告白確實還是有些不妥！”
“不妥什麽？”
馮娜娜眼睛仿佛結了一層寒冰，米蘭隻想避開那雙漆黑的眸子，那雙眸子中仿佛摻雜著人世間最惡毒的怨憤，壓迫在心頭，令人喘不過氣。麵對馮娜娜的質問，米蘭隻能歎氣，這件事情是自己錯，畢竟一無立場，二無理由，隻覺得啞口無言。
“為什麽不說話！不妥什麽？”馮娜娜忽然冷冷發笑。
米蘭看著判若兩人的馮娜娜，頓時寒意蝕骨，隻能幹巴巴的解釋“馮娜娜我知道我沒有立場質問你什麽，我也沒想質問你什麽，隻是孫悅是我的朋友，她和陸昊因為你吵架也是因為我多嘴，所以我不得不來，可我今天來找你絕對不是批判你什麽，我隻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陸昊他有女朋友的，其他的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你就當我多事，千萬別往心裏去！”
“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哈！”馮娜娜蒙住眼睛，抑製不住的笑了起來，那一聲聲的，仿佛一把鐵錘擊打著米蘭的心髒。
突然，馮娜娜像是笑夠了一般，戛然而止，猛地一個用力狠狠的推了米蘭一把，米蘭沒有防備一個踉蹌硬生生的撞在身後的椅子跌在了地上。馮娜娜冷眼看在米蘭，發泄的怒吼“你們算什麽，你們都是一些什麽東西，憑什麽你的朋友就能得到他，我就無法得到，我隻是喜歡他而已，我做錯了什麽，我連卑微的喜歡都不可以嗎？你們憑什麽可以大聲哭大聲笑，而我能麵無表情的躲在地獄裏，眼睜睜的看著你們肆意妄為。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我就該活的像一隻孤魂野鬼。你們在背後嘲笑我，汙蔑我，我連辯駁的權利都沒有！”
“對，對不起。。。。。。！”米蘭扶著身後的櫃子站了以來，麵對有些癲狂的馮娜娜微微的向後退，米蘭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隻是那一聲聲的哭訴與呐喊仿佛是從詭異地獄中蔓延出來的，令人心生畏懼與膽寒。
“你走吧！”馮娜娜仿佛在呐喊中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氣，靠著斑白的牆壁慢慢的滑下去，卷曲著緊緊的環抱住自己的身體，她看起來是那樣的瘦弱，裸露在白色T恤外麵的皮膚下，骨頭結結凸起，仿佛一不留神就會消失在牆下的陰影中。
米蘭看著那個樣子的馮娜娜心生愧疚與憐憫，本身陸昊的拒絕已經令單薄的她千瘡百孔，而自己的行為無疑是在她裸露腐爛的傷口上撒上一把白鹽。米蘭歎氣，讓她靜一靜也好，將滾落在地上的牛奶撿起來，擱在桌子上，深深的看了馮娜娜一眼，丟下一句“那你靜一靜吧！我待會來看你！”就掩門離開。
馮娜娜在關門的響聲之後抬起了頭，抬起手，從眼睛滑向麵頰。攤開手，掀眼，手指是幹澀的，沒有一滴莫名的液體。馮娜娜自嘲的冷笑，怎麽會流淚了，眼淚早就流幹了。人的七情六欲在多年前就離開自己肮髒的軀體乘風遠去，不會哭，不會笑。
真好笑，從地獄裏爬出的鬼又怎麽會有七情六欲了。
馮娜娜轉頭，看著身旁穿衣鏡中的自己，那張臉，那張隻剩呀麻木不仁的臉，陰冷詭異。馮娜娜勾勾嘴角，對著鏡子喃喃“難怪陸昊看不上你，你看你，誰會願意和一直孤魂野鬼在一起了？”馮娜娜冰冷的視線轉了一個圈，最後停在那個紅色的罐子上，衝著罐身的小人詭異的笑了笑，道“你也覺的對吧！真是不自量力，活該被人笑，一隻鬼怎麽會異想天開和人告白，還想著要和人在一起，人就是人，鬼就是鬼！”
馮娜娜扶著牆壁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鏡子前麵，撫摸著鏡子中的那張臉，嘴中趟出的話語，仿佛來自地獄，冒著森森的寒氣“早就叫你去死，你怎麽不聽了，你死了就能變成真正的鬼了，一旦變成真正的鬼，你就能擁有真正的家人，朋友，愛人。能擁有幸福，快樂，永遠沒有痛苦，你所期望的就能成為永恒！”
擁有幸福。
擁有快樂。
放肆大哭。
放肆大笑。
痛苦永恒的逝去。
突然，馮娜娜的眼中亮起了憧憬與期待，希望如久逢甘霖般久違的降臨。馮娜娜拿起桌子上的牛奶瓶，看著咧嘴傻笑的小人，覺得萬分的可愛。馮娜娜緊緊的握住瓶子，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到窗台，馮娜娜推開窗戶，冷風灌了進來，揚起幾縷發絲。馮娜娜輕輕的將調皮飛揚的發絲挽在耳後，一個用力跨坐在窗台上。那一刻，濃密的霧霾，仿若仙境，驀地，那片深不見底的朦朧之中，出現了一道白光，那道白光直直的射進了了馮娜娜的眼中，馮娜娜低眼，輕輕撫摸著牛奶罐上的小人，小人咧嘴笑的分外的開心。
馮娜娜揚起嘴角，綻放出一抹最燦爛的笑容，她衝著小人喃喃“一起走吧！”
握緊瓶子，衝著那道白光，縱身一躍。
痛苦，憤怒，不甘，一刹那間，煙消雲散。
米蘭默默的回到寢室，對自己今日的做法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歎了一口氣，直直的倒向自己的床上。身子剛接觸到床，一抹尖銳的疼痛直衝腦門，米蘭嗷的叫了一聲，連忙扶著腰坐起，不扶還好，一扶手剛接觸要不，疼的直鑽心。米蘭呼著氣，走到寢室的穿衣鏡錢，轉過身對著鏡子輕輕的撩起衣擺，腰後一片青紫，應該是之前馮娜娜那麽一推撞在椅子上了。米蘭歎了一口氣，櫃子裏翻出一瓶活絡油，正準備擦，一抹尖叫劃破了宿舍樓的寧靜，接下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討論聲接種而至。
不知道為什麽，心中頓時陣陣的發慌，雙手不斷的輕微顫抖。米蘭將手中的東西隨手一丟，用力拉開宿舍的門，攔住一個慌慌張張準備下樓的同學問道“同學出什麽事了？”
“有人跳樓了！”那個同學拋下一句，慌慌張張的跑下樓。
米蘭愣了一下，突然驚醒，轉身往窗台跑去，拉開窗戶探出身子往下看，霧霾天，能見度不過一兩米，朦朦朧朧什麽也看不清，隻聽見模糊不清的談論聲，不時有跳樓，真慘的字眼，還有一些悠遠的哭聲。米蘭渾身冰冷，轉身往樓下衝，一節又一節的樓梯仿佛沒有盡頭，米蘭不斷的在心中祈禱默念，不是她，千萬不是她！
到了樓下，已經聚集了厚厚一圈的人，米蘭發瘋般的撥開人群，進到最前麵，眼前的一幕米蘭永生都不會忘記。那張臉，那張熟悉的臉以一種極盡扭曲的姿態躺在地上，頭骨在衝擊下四處飛濺，隻剩下一半的臉是完好的，完好的那邊臉的嘴角帶著一抹燦爛的微笑，鮮紅的血液如花朵一般的從她的身下蔓延開，那罐紅色的牛奶躺在她手邊不遠處，白色的液體滲了出來，與紅色的血液交融，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顏色，那一紅一白不斷衝擊著米蘭的視覺神經。
米蘭想尖叫，可是喉嚨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的掐住，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一絲聲音，眼淚控製不住的奪眶而出，腳下一軟，癱坐在地麵上。
“小姐，到了！”前排的司機提醒道。
思緒在此戛然而止，米蘭從錢包中抽出幾張百元麵值的鈔票丟給前排的司機，麵無表情的推開車門，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