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真相大白
“你他媽的還想賴賬?”魏榮光一下子爆發了,站了起來,麵容痛苦地擰著,“你到現在還想推給她?是啊,她死了,死無對證!無論你怎麽說,她都不可能出來拆穿你!你可以糊弄過警方,糊弄過天底下所有人,但我死也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你們袁家人,都是一群不要臉的蛇蟲!你們隻會把別人不當人,謊話連篇……”
“榮光!”一聲清音從汽修廠虛掩的門中蕩進,“不,他沒有說謊!”
吳若初一陣風似地奔了進來,乍見梁忠文伏倒在那裏,旁邊的輪椅整個側翻,不禁大吃一驚,急忙過去扶正輪椅,又提起梁忠文的脅下,一步一歇地將病中體重較輕的他安置到原位坐好。
魏榮光自始至終沒有上來搭把手,沉著一張臉,麵向牆壁不看他們,直到吳若初上前不忿地推了他一把,“你幹什麽啊,鬧夠了沒有,他是你父親!”
“若初,你別被他唬住了,他這種人,根本沒有悔改的意思!你知道他說什麽嗎?他說袁賀雄是我媽媽殺的!哪怕到了今天,他還跟我來這套……”
“榮光。”吳若初潸然,“他說的……都是真的。”
“什麽是真的?”魏榮光急笑,“連你也被他耍了?若初,你醒醒,你忘了他對我們做過什麽……還有我們的孩子……”
“該醒的是你。”吳若初伸出一隻手去撫他的臉,心疼不已,“你聽我說,外婆是錯的,事情的經過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我知道這很難去接受,但……你媽媽真的是為了救你爸爸,才衝動殺死了袁賀雄!”
“不可能的,你們都瘋了嗎!”魏榮光用手擋著自己的臉,越來越躁慮,“我媽媽是代他坐牢,是被冤死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不是我父親,是我的仇人……”
“有人目擊過那個案子,對不起,我應該早一點發現的,都是我不好……”吳若初扳正他的肩,極力對上他的目光,“他不是你的仇人,不是壞人……袁賀雄死後,他甚至想說人是他殺的,讓你媽媽可以撇開這個罪名,帶著你走得遠遠的……可你媽媽不同意,你想啊,她那麽愛他,怎麽會同意呢……所以最後,她才會去自首……”
“你在胡說什麽……”魏榮光後退,像遭了致命一擊的傷獸。這幾年他在梁忠文身邊朝夕共對,並不是沒有感知到父親絕非奸惡之人……可,一旦吳若初剛才的話屬實,不就意味著他竭心傾力完成的這件大事,最終卻是全盤皆輸?
吳若初將一張薄紙交到他手裏,過了良久,那滿紙荒唐言從他指間飄墜,他魘住了一般,全身發抖。眼神如死人盯著空中一點。緊接著,他一把揪下脖子上的玉墜,朝輪椅上流淚的父親猛摔過去。
這塊玉最初的主人正是梁忠文。俗話說,男戴觀音女戴佛,梁家將這枚玉墜代代承襲下來,傳男不傳女,寄寓後代能夠沐受佛祖保佑。
三十年前,梁忠文尚未信佛,出身貧苦的他一心隻想靠自己的奮鬥掙出一片天,然而大時代中處處碰壁難行,他到了而立之年,仍隻是個空有手藝的修車工,來到恒遇汽修廠幹了一陣子,有天快下班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脖子上的家傳玉墜不見了。
他在廠中亂轉亂找,急出了一頭汗,廠主的女兒見了,捏著袖角細聲問,“你在找什麽?”
他揩著汗,如實告知了這個文靜秀麗的姑娘,姑娘淺笑一下,便來幫他一塊兒找,她做慣了縫紉的活兒,眼睛比縫衣針還尖,很快就在一輛小貨車的車底瞥見了一汪綠。
原來是玉墜上配著的那條細線不意斷掉了,才會在梁忠文悶頭修車時滑落下去,姑娘跑到附近的雜貨鋪買來一根結實的紅線,將玉墜重又串好,垂眸遞向梁忠文,他接過時不小心與她雙手相碰,她兩頰微紅,低著頭跑開了。
梁忠文和她就這樣熟了起來,她叫魏念萍,性子含蓄,平時話不多,隻常與他淡言兩句,眼波深深。
有一次他留在汽修廠加班,忙碌中被牆上的釘子刮破了製服,拉了好長一條口子,半個臂膀都露了出來,魏念萍忙拿來針線替他縫補,兩人一齊坐在汽修廠的地板上,他一邊看她縫衣,一邊同她瑣細地講話。
她微笑著說,自己喜歡布料一類的東西,每一種料子都是通靈性的,無論綾羅綢緞,還是粗麻補丁,穿在身上都寄予著感情。
說著說著,呼吸聲就近在彼此耳邊,他們不知怎麽就滾到了一起,像是相纏的樹藤,永不分離。
激情褪去後,梁忠文大悔不該,罵自己是混蛋,卑聲請求她千萬不要對別人說起此事,尤其別告訴她的父親,否則自己在這廠裏也就沒臉呆下去了。魏念萍一句也不答,替他密密縫好衣服,便擱下針線走了。
梁忠文沒有對她言明,但她心中一定是清醒的,他不能娶她為妻,因為他的一顆心實在太高太遠了,不願一輩子屈居人下,跟尋常百姓家的女子清茶淡飯到白頭。
即使這女子是那麽令他怦然心動。
不甘平庸的梁忠文之所以會來恒遇汽修廠找工作,其實是想掙下一些路費,去別的城市闖蕩一番,不打下事業就決不回鄉。然而,就在路費剛攢到一半的時候,有一輛撞凹了的寶馬車被拖進了汽修廠。
係著風雅領結的司機抱怨著國內連個像樣的修車行都沒有,車後座是個正在給嬰兒哺乳的華服女人,紅唇爍爍地講著一通電話,大意是想給這孩子找個品貌方正的後爹,必須入贅過來聽候袁家差遣,麻煩電話裏的人幫著留心一下。
她胸前的嬰兒忽然被嗆著了,小口地嘔吐起來,染花了她的真絲衣衫,車邊的梁忠文恭謹而不安地遞上紙巾,她優雅地接過來擦拭,回眸一笑百媚生。
梁忠文和袁小姐之間的進展,同他先前和念萍的一樣快,不過寥寥幾周後,他就從汽修廠辭了職,準備與袁小姐喜結連理,入贅成為袁家的一份子,不日將進入國外的袁氏企業任職,錦繡人生從此啟程。
袁老爺子看慣了商人的狡獪嘴臉,因此相當滿意這個沒太多城府的窮小子,深信他忠厚可造。梁忠文登機離鄉的那天,喬了裝的念萍偷跑來找他,淚珠滑落,說自己已有身孕,決心生下這個孩子,就好像他仍在她的身邊。
“念萍,等我有一天發達了,就來接你和孩子!”梁忠文給了她一個臨別的緊緊擁抱。
再次見到念萍已是五年後,他們的孩子五歲了,是個眼睛黑溜溜的男孩,身上帶著淺淺花香,喚作小榮。
梁忠文試探著將手掌放在兒子小榮的頭頂,短發紮在掌心一陣毛毛的痛感。這是他的親骨肉,隻消眼神這麽一碰觸,就能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纏係。跟繼子袁勁完全不同,小榮是源於他身體的一部分,相貌是他和念萍糅合而成的樣子,他知道這才是一個男人最難能可貴的財富。
怕痛的袁小姐從未替他生兒育女,是,她帶給他的富貴可以囊括下好幾座城池,卻永遠也及不上念萍懷胎十月、心血澆鑄,為他創造的這個新生命。
可是,他畢竟無法放棄那些富貴,他渴望著能將念萍和小榮也拉出這貧弱之境。他在袁家的位置尚處在半穩的階段,一步踏偏就有前功盡棄之虞,袁賀雄那人無時無刻不在向他尋釁,企圖抓住他的每一絲錯處,致使他不容於袁家之門,這個時候,若他再和念萍走往頻密,怕會授人以柄……
所以,他隻能藏住真情,不看念萍的淚眼,轉身離去。
袁賀雄一向仗勢欺人作惡多端,梁忠文暗中織網,搜集到了他不法行為的一些鐵證,正打算曝光出來鏟除這個禍害,以便自己在袁家能夠一馬平川,卻駭知袁賀雄竟也查得了魏念萍母子的存在。
袁賀雄狂吠著要去向父親和妹妹報信,除非梁忠文肯將手中的諸般罪證交出,再退出袁氏企業的博奕。
兩人各執一手牌,約在了海邊的廢木屋裏談判。事前梁忠文在電話中對魏念萍說了自己的苦處,提醒她和小榮暫時別出門亂走,注意安全。但他猜不到念萍那晚竟然一路找了過來。
上天開了個莫大的玩笑,凶殺慘案發生在短短數秒之間,念萍一身是血簌簌而抖,梁忠文愛憐陡生,決定用自己的雙臂為她頂罪,他會向妻子承認,他是在打鬥中防衛過當,一時激動抓起石塊殺死了袁賀雄。
或許妻子會幫他的,有一次在國外,他差點被袁賀雄堵到牆角用破酒瓶割喉,妻子知道了,在家裏摔東西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哥哥太過分了,我真恨不得他哪天喝醉了被車撞死,被碾個稀爛!”
如今她哥哥真的死了,她會不會覺得丈夫殺對了人,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