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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從此分飛

  衣櫃裏,吳若初五光十色的裙子全部消失了,她上班用的單肩包,剛住進魏家小院時帶過來的行李箱,還有她的毛巾和水杯,臥室門上貼著的母女合照,全都不翼而飛,門口也沒看到她的鞋子。


  隻剩床頭櫃上還放著她的那麵雕花鏡子,鏡下有張紙條,她筆法囂張:我一定會過得比你好。


  她當然會過得比他好,因為她要做母親了,她有孩子,可他沒有,他隻有那點可憐的仇恨!她看不起他的仇恨!


  她不肯輸給他,所以她要先一步離他而去,讓他來看著她的背影,讓他來記住失去她的滋味,或許這樣,她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臨走時,她記得帶走自己的每一件東西,卻獨獨忘了摘下脖子上的玉墜。


  她的不告而別令魏榮光失魂落魄,明知他們之間是完了,可他還是發了瘋一樣地到處找她。


  他問過了整片的鄰居,有沒有看見若初是什麽時候走的,往哪裏去了……鄰居們滿臉的獵奇和不以為然,說了一大堆的風涼話,隻有陶阿姨急得抓了瞎,腳底生風地跟著魏榮光出去找。


  他去吳若初的單位打聽,在門口堵著,卻聽她同事說,若初好幾個星期前就辭職了,他這才遲鈍地想起,自己確實很多天都沒見她去上班了。


  他狂轟亂炸地打爆了她每個朋友的電話,真的是每一個,國內的,國外的,熟絡的,許久沒聯係的,可是完全沒人知道吳若初的去向,她沒有找過他們,近期也沒打過任何問候或者求助性質的電話給他們。


  魏榮光知道吳若初最有可能去嶽皚那裏,可嶽皚的手機老是打不通,他跑到嶽皚上班的地方,卻聽說她也下落不明,魏榮光不能相信,這兩個姑娘是否串通好了玩消失?


  他甚至還放低身段去問了盧凱,從盧凱醉得牙齒打架的口中,他得知嶽皚居然也是失戀出走。


  “你會去找嶽皚嗎?”魏榮光猶未死心,“也許若初就和她在一塊兒……我和你一起去找……”


  可盧凱在電話那頭笑得差點噎死,“算了吧,我就要結婚了,嶽皚以為自己是誰!我缺了她還不行了?我他媽的才不找她,老子非要過得有滋有味的給她看!”


  後來魏榮光又去了吳若初母親在郊縣的舊居,在附近徘徊了許多個日夜,空等著太陽一次次西斜,月影一天天如鉤。直到恒遇汽修廠以合意價格脫手的那天,吳若初依然沒有出現。


  魏榮光忽然覺得枉然,即使老天開眼,他找回了她,又能對她說什麽?

  他終究無法為她更改那個決定。


  恒遇汽修廠關張了。售廠所得的二十萬元,除了還清魏家這些年欠下的每一分債務之外,其餘的都平攤給了廠裏的員工,在魏榮光過得最困難、最沒著落的時候,是他們一路撐著他走過來,其中的某些人完全可以去尋覓更好的出路,去更大的廠子,甚至自己當老板,可他們還是留了下來,留在這個一文不名的小地方,也不知道圖他什麽。


  他受之有愧,無以為報。


  離開汽修廠時,除了他,所有人都哭了。他們之中,有些人是他的父親,有些人是他的兄弟。


  男人們把身上的錢包掏空,買了無數打啤酒,醉不成歡。


  “老板,我們都記著呢!當年我連飯都吃不飽一口,也沒人肯教我手藝,隻有你收留我,把我當兄弟看!”小陳涕淚交加,手重重捶在魏榮光肩頭,“那會兒,廠子效益不好,換了別人早把我給踢出去了,可你還是發我一份工資!我到死都記得那年冬天最冷的時候,我們連夜修車,你外婆冒著大雪給我們煮了熱麵送過來,說我也是她的外孫,那一晚上,我一點都沒感覺到冷……還有那次,我被客戶刁難,客戶拿煙頭燙我,你為了我打架,把那人揍得北都找不著……”


  廠裏的老師傅猛呷了一口酒,“小榮啊,你真讓我想起你外公,他對我們太好了,好到我們都不知道怎麽跟他處了!可惜啊,他走得太早了……”


  夏芬哭皺了一張臉,一邊用袖子擦臉,一邊連聲地問,“老板,你到底為什麽要走……若初姐去哪兒了,你真的不管她了嗎……”


  魏榮光咳出了一嘴的啤酒沫,滿腹的話都如鯁在喉,半晌,隻是伸手揉揉夏芬的頭發,“我有很多很多苦衷,不能一一說給你們聽,但若初……她是明白我的。”


  走出汽修廠大門之前,魏榮光跟他們每個人都抱了一下,久久不願放開。


  “我希望你們以後見到我,不要說認識我,不要告訴別人,我曾經是誰……”魏榮光俯到最低,衝他們鞠了深深的一躬,“相識一場,這是我對你們最後的請求,請你們答應我。”


  沒有人問他為什麽,他們不需要他給出任何理由。


  相比起恒遇汽修廠,魏家小院隻賣出八萬元,這並非一個好的價錢,魏榮光有些不甘心,但也別無辦法。他想把這筆錢匯到吳若初的賬上,卻發現她已經注銷了銀行賬戶,她早就防著他這一手,沒給他任何彌補的可能。


  她就是要讓他欠著,讓他難安。


  魏榮光將這八萬塊寄存在了陶阿姨那裏,請求陶阿姨,如果以後見到若初,一定要把錢交給她,她不容易。


  陶阿姨卻抖著嘴唇,第一次對這個視若親子的後輩發了怒,“你知道她不容易,為什麽不留在這兒等她回來?這段日子你是怎麽對她的,你以為我看不見?你當她為什麽要走,不就是對你灰了心?”


  魏榮光從未見過陶阿姨那樣淒厲的神情。


  當晚,魏榮光坐在陶氏麵館裏一整夜,窗口的微風吹斜了他指間的煙霧,他對陶阿姨細述他母親的舊事。


  包括那個姓梁的男人是如何犯下命案,卻不肯認賬。


  包括母親是如何自首,如何在審訊中咬住子虛烏有的罪行不放,隻為了保護她愛著的人。


  包括袁家是怎樣一手遮天,了結一出官司就像除去一畦雜草那般便利。


  包括那些灌進自己眼耳口鼻的潭水,是袁小姐那雙丹寇妙手將他推下了水去。


  還包括母親和外婆的自殺,說到底,她們真是自殺嗎?


  殺死她們的那柄利劍,分明就是梁忠文一手鍛造。


  陶阿姨抱著一盒紙巾,一張張抽得見了底,淚水滾滾而下,指責的話再也沒能說出口。她知道,魏榮光心上的擔子實在太重太重了……魏婆萬萬不該把喪夫喪女的苦痛全部加諸於他身上,二十年了,他的仇恨已入了膏肓,甚至可以說,他也在恨著自己,恨自己體內流動著的另一半血液。


  天亮了,陶阿姨兩手掰斷魏榮光嘴裏的煙。目送他離去時,她拭著眼角,“你媽媽從來沒對我說過,但我能感覺出來,她很愛你爸爸,小榮,我勸你一句……回頭是岸吧。”


  可魏榮光沒有回頭,再也沒有。


  坐上通往首都的火車之前,魏榮光在背包裏放上了母親的相框,還有吳若初遺下的那麵雕花鏡子。


  “心如明鏡相照,破鏡亦會重圓”,其實他是信的。


  掩上魏家的門扉時,暮春的風稍住,滿世界都是碾作塵泥的幽幽花香,海棠樹的枝葉衝他招了一下手,他對它喃喃,“幫我守好我的家。”


  然後他背起行囊,往茫無所知的方向,沒有她的方向遠走。


  整整五年音塵絕。


  五年後,他成為了執掌大公司的天之驕子,而她已嫁為人婦,搖搖欲墜地依附在一戶世家大族的邊緣。


  在她的辦公桌上,仍放著那隻裝有秘密照片的信封,照片上的一箱子軍火,還有眾人臉上寫著的貪欲,似乎在預示著徽野和聶家即將到來的巨大碰撞。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為了攝下這組照片,換取她口中的一個地址,那位徐先生付出了什麽代價。


  徐恩硯終究未能換得廖子君歸來,吳若初的抽屜裏還留著參加廖子君葬禮時佩戴過的黑色絹花。數年之後,邵局長倒台已久,手底下卻仍有些殘勇之流,為著報複,把當年偷拍照片的徐恩硯堵進死胡同裏亂刀捅死,徐恩硯甚至沒有還一下手。


  經過警方調查,當時徐恩硯身上攜帶著一把裝有十發子彈的手槍,但他沒有掏槍,完全沒有,槍裏的子彈仍是滿的,而他的臉上,就像他弟弟徐義龍死時一樣,掛著解脫的微笑。


  沒有人要他鋌而走險去拍下那些照片,吳若初事先也是不知情的。他不過就是為了廖子君,為了他自己的心。


  這會是子君給他最後的懲罰嗎?

  好在他們終於能相見了。


  警察在命案現場發現徐恩硯的時候,從他貼近心髒的口袋裏,找出一張被血洇透的單人婚紗照,畫麵中的女子是豔烈的血色新娘。


  女警劉菁一聲輕歎,後來,便將照片擦洗幹淨,重新放入他胸前,與他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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