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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調虎離山

  徐恩硯和手下們在城北山腳的樹林裏套上了防彈衣,整理著配槍和子彈,等著徐義龍通知恩錦的下落,再決定是否動身上山,不久,徐恩硯接到電話,夜風嘈切,那邊徐義龍的聲音聽不太清,好像跟著電流一起輕抖。


  “哥,恩錦找到了,我們在船上,恩錦說什麽也要見你一麵,你先回來一趟吧……”


  “回去?”徐恩硯仰望被軍事基地的紅外線割成好幾塊的天空,終是不忍拒絕恩錦的請求,這可能是他在世上的最後一晚了,也是他見妹妹的最後一麵了。


  手下們說要護送他同去,幾個人回到海邊一處荒無人跡的淺灘,乘上了來時的小艇,開出一段水路。導航裝置閃著綠光,小艇朝著停在海中央的大船駛去,徐恩硯並不知道,廖子君此時已踏雪無痕地走進了基地的側門,隻身闖入龍潭。


  徐義龍的調虎離山計要比徐恩硯用得精妙陰毒許多,就在當天下午,徐義龍和廖子君合演雙簧,告知廖寅漢,子君已被徐家綁架,若想贖人,必須交出芯片,由廖寅漢一人送過來,不準報警,不允許帶任何支援,否則就立刻撕票。


  廖寅漢爭辯說芯片尚在馮九那裏,可徐義龍油鹽不進,聲稱這些條件缺一不可,若廖家不同意,就等著給廖子君收屍。半個小時後,廖家收到了一隻信封,裏麵是大量虐待子君的照片,她被綁在牆角,衣衫殘存,滿身血跡,叫天天不應。


  廖寅漢將手邊的水杯握得粉碎,朱雅曼淚灑衣襟,廖夫人大喊著“就讓廖子君那個喪門星去死吧”,廖司令作為父親,並沒有露出非救愛女不可的神色,隻是問兒子,“能不能我替你去?”


  “他們指名要我去,爸,我不可能讓你替我承擔風險。”廖寅漢說。


  廖司令沉默了近一個世紀,“那你別去了,我們報警,派人搜捕,子君……就聽天由命吧……”


  傭人周媽哭天搶地跪了下來,“老爺,不能不管小姐啊……小姐的命本來就苦……”


  朱雅曼也急了眼,“子君是廖家人啊,我們怎麽能不救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不想她有事……”


  “爸,放棄子君是不現實的,一旦我們報了警,綁架案很可能被媒體披露,那樣一來,大家都會知道廖家為了政治上的好處,由著女兒被人撕票,這對廖家是極度不利的!”廖寅漢客觀到近乎冷血地分析。


  “這怎麽是由著女兒被撕票?這是決不縱容犯罪!”廖司令辯道。


  “爸,那些看新聞的人會怎麽想,你左右得了嗎?無論我們是不是受害者,廖家的名譽都會因這件事而下降,所以媒體絕不能介入。”廖寅漢有理有據,“就算我遂了徐義龍的願,去了他們船上,他們又敢拿我怎麽樣?我們的基地裏還存著可以讓徐家朝不保夕的罪證,徐家敢動我,他們也別想活!等我上了船,這邊就能盡快確定船的位置,支援部隊隻要跟上就行,徐家已經沒有多少追隨者了,憑幾個蝦兵蟹將,成不了氣候。”


  “你不能一個人去,如果他們狗急跳牆,你怎麽辦?你若出了差池……”廖司令說不下去了,隻將煙鬥在桌上一敲而斷。


  “徐義龍要我一個人去,我當然不會傻到真那麽做,但我不能帶太多人。”廖寅漢好勝地抬了抬嘴角,“徐義龍說了,隻要我肯單獨前往,我就會看到廖家這兩年的內鬼是誰……這也是我一直以來想知道的,所以,我得冒點險。”


  顯然,徐義龍亮出的牌裏,內鬼這一張,要比廖子君被綁架更具誘惑力。


  當晚,廖寅漢幾乎每分鍾都在聯係馮九,試圖快點拿到芯片占取先機,可是馮九卻處在了失聯的狀態中,廖寅漢心覺不妥,但還是不宜延誤地登上了徐義龍安排在海邊的一葉小舟,向茫茫大海中不知何處的目的船隻飄去,後麵遙遙跟著幾艘隨從的小船。


  廖寅漢本就自負,並非軟懦之輩,他實在太想弄清徐家人究竟藏身在哪條船上,太想揭開內鬼的真實身份,忽略了自己正往陷阱的深處去。與此同時,廖司令指派了盡可能多的兵力駐守在海上,卻沒聲張是什麽任務。


  廖寅漢被船夫帶著在水路上七拐八繞,按徐家的指令換了好幾次小船和船夫。夜色下他靜撫著無名指的婚戒,臨別前,朱雅曼瑟瑟縮縮地抱住他,“你別去了,交給別人好嗎……我不想失去子君,可我更不能失去你……”


  由於廖家的少爺和小姐都入了虎穴,狀況緊急,所以軍事基地的部分守衛也被抽調而出,去海上待命,這正是基地最薄弱的時候,也是廖子君趁虛而入的突破點。


  她孑然一身,在這戰局之中,每個人都有恃無恐,可她隻有孤身孤膽,唯一恃仗的隻是久遠記憶中的兩句話。


  有個男人對自己所愛的女人說,“念萍,就當作是我殺了他,你逃吧。”


  而女人回以一抹笑,“我不會讓你代我受過,否則我為你殺人又有什麽意義呢?”


  對啊,廖子君想,如果明知非死即傷,還讓徐恩硯去涉險,那麽她此前為他拋灑的一腔熱血,不都落了空?


  徐恩硯踏上唐家輪船的甲板時,四周唯有風聲浪聲,船上一片肅寂,夜色如章魚的烏汁塗了人滿頭滿臉,他在顛簸的甲板上走了幾步,隱約聽見女孩的啜泣,那不是恩錦,似乎是唐櫻,就在這時,徐義龍出現在他身後,“哥。”


  “恩錦呢?她先前跑到哪裏去了,現在才回來,白叫人擔心。”徐恩硯四顧,“她在艙室裏?我去找她,我不能呆太久,子君還在山上等我。”


  “哥!”徐義龍突然痛哭流涕,“恩錦死了,她用命換來了這個!”


  說著,他衝哥哥攤開手心,徐家為之生為之死的那枚芯片,安然棲息在掌中。


  死去的恩錦躺在艙室的床板中央,唐櫻已經給她擦幹了血,換了身幹淨衣裳,使她看起來像是剛出浴後安枕甜睡的小姑娘,徐恩硯多希望自己的嗚咽聲可以將她吵醒。


  恩錦的生命是終結在一間戲館裏的,就是她媽媽曾唱紅一片天的老戲館,十多年前,那女伶為救徐司令橫死,戲館失了台柱子,不久就關張了,如今殘屋破瓦,荒煙蔓草,但恩錦知道,此處還留著馮九的許多回憶,於是她來了,果然在這裏找到他。


  她是獨身前來的,沒有告訴哥哥們,隻因她想給馮九留條生路。可臨到頭來,兩人竟一同葬身此處。


  誰也不知道她和馮九是怎麽衝突起來的,當小西一身是血地將徐義龍領到戲館時,巨大的木紋地板上,隻有兩具墜樓的冰冷身體,看樣子是在戲館三樓的旋梯發生了推撞,雙雙墜落下去,大片血色擴散,一汪黏膩的黑紅。


  諷刺的是,恩錦和馮九死去的模樣竟有幾分相親相愛,馮九麵目雖凶惡,卻緊緊用手護住恩錦的頭部,而恩錦甚至將唇靠在馮九的側臉上,徐義龍看不出這是摔落姿勢的巧合,還是死前的本能動作。


  馮九的防護沒能挽救恩錦一命,她的頭頸紮在了已然破損的鳳冠之上,當場死亡。徐義龍在她攥得像水泥一般緊實的右手中發現了那枚芯片,他掰了好半天才掰開她的指頭,芯片竟一血不染,被她保管得毫無差漏。


  趁著夜色,徐義龍拚死將恩錦的屍首帶回船上,小西卻不肯跟他走,而是朝大海的反方向跑去,它老了,腿腳不太靈便,卻仍是疾奔。徐義龍覺得詫異,忠心的狗兒不是應該一直守護在主人身邊嗎?

  燈光衰黃的艙室裏,徐義龍望著床鋪上昏迷的父親、已死的妹妹,還是決意要和廖家鬥下去,可是他的哥哥顯然跟他想得不一樣。徐恩硯茫然詰問,“我們做這些都是為了什麽?把我們愛的人一個個賠進去,到底是為了什麽?”


  徐義龍試圖勸撫,“事已至此,如果我們再回頭,也對不起爸爸和恩錦了。”


  “不,既然芯片拿回來了,我們為什麽還要去冒那個險?我這就告訴子君……”


  “哥。”徐義龍忽然寒了臉,身上有一種逆我者亡的氣勢,直直凝視他,“已經晚了,我不會讓你去告訴廖子君的。”


  徐恩硯聽了,驟然望住他,心底的恐慌如山洪襲來。


  “你什麽意思?”


  “我和廖子君已經說好……哥,其實我把你叫回來,根本不是因為恩錦……”徐義龍身形暗如魔影,“即使沒有恩錦,我還會找別的理由,比如爸爸醒了,總之,你必須回來。”


  “你們騙我?”徐恩硯晃了晃,步子向後跌去,“子君她……她騙我?”


  “這麽多年了,你還不夠了解她嗎?”徐義龍歎服地笑笑,“你早該知道,她寧願殺盡天下人,也要讓你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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