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的死期
淩晨四點,拿好基地通行門卡和全地圖的廖子君帶著一臉的殘妝,跛行在半白的天空下,一直走到徐家的山間別墅。以前她和徐恩硯幽會的時候經常來這裏,所以她身上有鑰匙。剛關上別墅門,她就打了個電話給徐義龍,叫他過來議事。
當徐義龍聽清她手上拿到了什麽東西時,不由得興奮欲狂,“我這就來找你!”
廖子君尋思著是否該說一句“你先別告訴你哥哥”,但徐義龍已經掛了電話。
徐恩硯也很快聽說了這個好消息,他有些回不過神,本想讓自己像徐義龍一樣笑出來,卻半天沒能做到,隻是喃喃問,“為什麽她會第一個告訴你,而不是我?況且,她又是怎麽拿到的?”
廖子君在別墅洗了澡,慘淡地衝去身上的汙穢,她在花灑底下發了很久的呆,才擦幹自己,穿上徐恩硯的襯衫出來。
她想起床頭櫃的抽屜裏還有一瓶避孕藥,開封後幾乎沒吃過。為了保險起見,她現在還是決定吃一粒。
她懶得去倒水,幹吞下了藥,正要把藥瓶放回去,斜後方突然伸出一隻鐵鉗似的手,狠扣在她拿藥的手腕上,她覺得腦子裏嘭地開了一槍,回過頭,徐恩硯的眼睛紅得像中了劇毒,“誰?是誰!”
廖子君怕得發抖,卻一瞬不瞬盯住他,理直氣壯地說,“你不用知道!”
“你他媽就是用這種辦法搞來那些東西的?”他狠捏住她那張嬌美卻失色的臉,無法相信地狂吼,“你這個瘋女人,賤女人……快說到底是誰!”
話到這裏,他漸漸醒過了味,基地衛兵之中,能著了她道的人,除了馬征又有誰?
徐恩硯的臉色頃刻間燒成死灰,廖子君從未見過他那樣悲怒,就像他的五髒六腑都被掏了出來,他揚起手又急又狠地朝她劈落一個耳光,反手又砸過來一下,“啪”地兩聲,廖子君被扇得摔倒下去,腦袋直直磕在床頭櫃角上,有血流到眼睛裏,還有嘴裏……
廖子君不顧眩暈疼痛爬了起來,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過激,他明明應該像過去的許多次那樣,樂於在她的犧牲之下步步攀升。
“廖子君……你怎麽能這樣……憑什麽把你的決定強加給我!你太狠了,太不公平了!”徐恩硯像失去一切那樣咆哮著,他想保住的人,一個也保不住。
廖子君指向桌上放著的門卡和地圖,他卻連看都沒看那堆東西一眼,她說,“這是唯一能救徐家的方式,即使我事先征求你的意見,你有資格說不嗎?難道你會說,子君,不要去,不要理那個馬征,不要跟他上床!你會這麽說嗎?你不會!因為你不可能不為徐家考慮,這些事由不得你願不願意!你敢說我比徐家還重要?別說笑了,如果真是那樣,我們不會有今天!”
徐恩硯麵色更枯,渾身抖得像是風雨中的危樓,他再次抬起手朝她更猛烈地扇過去,廖子君眼看又要被他打中,心裏到底是害怕的,不禁縮了一縮。
他的手驟然停在離她紅腫的臉還差一寸的地方,她沒有感受到預料之中的火辣鈍痛,而是發覺他已經擁住了她,不要命地將她重重塞到懷裏,如同要擠進骨髓一般。
“我恨你,廖子君我恨你……你怎麽那麽傻……你真覺得你在我心裏什麽也不是?我可以坐在那裏看著你為我受辱?你這樣比用刀子殺了我還難受……我真是個廢物,在你麵前我就是廢物!”
他的眼淚落進她頭發裏,燙得像熔岩。
“我對你太壞了,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徐恩硯用下巴摩挲著她滲血的額頭,他臉上也到處都是血和淚糊在一處,“我跟你說過多少遍,從一開始就跟你說過!你應該做的是珍惜你自己,而不是愛我……我會害了你,會害了你……”
“我沒辦法。”廖子君浸了血的大眼睛笑看他,“我實在太想看看我的蘭花是怎樣開出來的,我願意碾碎自己,變成淤泥,變成塵土,讓蘭花種在上麵,我會抽幹自己所有的養分給它,隻要它能開出一朵花……”
當他為了她流淚的那一刻,或許就證明她的蘭花已經開了,但她還是貪得無厭想要更多,哪怕隻是南柯一夢。
“徐恩硯,你會娶我嗎?”當他拿藥棉替她敷著臉上的傷口時,她就碎碎念著她的夢。
“姑且就娶了吧。”
“你不嫌我?”
“我怕你嫌我。”
“我們會有孩子嗎?”
“當然,會有很多。”
“你會捉螢火蟲給孩子玩嗎?”
“一定會啊。”
“你會給我拔白頭發嗎?”
“要是拔光了怎麽辦……”
……
他們都知道,這些承諾兌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能不能活著從基地裏出來還是未知數,能不能毀掉裏麵的資料也不得而知……假如真的逃過一劫,徐家仍要麵臨強闖軍事基地的問責,但至少,不會落到家毀人亡的那一步。
事情結束後,是該坐上唐鐵山的輪船去避一避亂局,還是留下來重振旗鼓?廖子君能否跟著徐恩硯一起走,一起留?全是不可捉摸。
早在廖子君穿好衣服從馬征床上爬起來時,馬征一邊將門卡和地圖扔給她一邊說,“這樣是沒用的,基地的守衛隊就是人牆,裏三層外三層,你們撞不開的,根本不可能接近得了核心區。”
馬征說得沒錯,所以徐恩硯打算調虎離山。
徐恩硯命人仿製了基地守衛隊的製服,由自己和幾個手下穿上,預備分頭從四麵硬闖基地,吸引並分散衛兵的注意力,製造迷惑和恐慌。
行動之前,廖子君會在夜深人靜時拔掉廖家的電話線,將廖寅漢的軍務手機卡也調換下來,讓守衛隊無法立刻聯係到他們的主子。然後,廖子君借著祭拜母親之名深夜上山,在事發時路過基地,等衛兵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用門卡溜進高牆內,雖然出現得蹊蹺,卻仍是天降救星,她頭上頂著廖姓,衛兵們隻會對她掉以輕心,在外敵入侵的緊張情緒下,他們或許會更加信賴廖小姐。
穿著同色製服的徐家人導致基地內暫時的敵我不分,也使得防守的分布呈四散狀,就給了廖子君更多空間,在廖家的主人趕到前,她隻需向麵前這些群龍無首的衛兵宣稱,自己親眼看見徐恩硯往核心區去了,有多少人會不信她?若她命令衛兵開啟核心區的指紋門禁,進去駐守查看,在形勢大亂之下,又有多少人會違抗她的旨令?
如果徐恩硯的手下之中哪怕有一人順利突圍,跟廖子君會合了,便可見機配合,有一種方法是讓她扮作人質,上演劫持的戲碼,逼迫那些衛兵按照徐家的意思行事。徐恩硯隻知道一點,那就是無人敢向廖子君開槍。
在這個計劃裏,每一著棋都是凶險萬分,徐恩硯則是直接暴露在敵人槍口下作誘餌,他自己也明白是命若懸絲,所以他叫徐義龍不要參與這件事,“如果我沒能回來,徐家就全靠你了。”
進入軍事基地的那天,已抵達船上的恩錦說,自己的妝奩裏有朵簪花遺落在家中沒帶過來,必須得去找一找。眾人苦勸未果,便讓兩名保鏢和唐櫻陪送恩錦回家去取。恩錦帶著小西關在臥室裏找東西,唐櫻敲了很久的門,擅自推開時,屋裏已空無一人。
恩錦是從馮九逃逸的那條通道出走的,桌上隻有她的一張字條:我去去就來。
徐恩硯得到消息後大驚,情形一時左右為難,在恩錦失蹤的情況下,計劃是萬萬不能照舊實施的。
徐義龍當即表示自己去找恩錦,風也似地帶著隨從走了。
當恩錦牽著小西拐過好幾重舊街,找到一間荒廢的戲館時,廖子君正在徐家的山間別墅裏,給自己綁上了炸彈,罩了一件厚外套遮掩。她放在桌上的手機一直響一直響,如同招魂曲,是哥哥打來的,她任它空響了十來遍,才顫手接起。
“子君!子君!是你嗎?他們有沒有傷害你?”廖寅漢急聲催問,他依然是那個好兄長,“我們會救你的!別怕!”
後麵是朱雅曼急瘋了的哭聲,“子君怎麽樣了……我叫你別把徐家逼到這個份上,你就是不聽!這下好了,萬一子君有個三長兩短……”
廖子君抬起一隻手捂在自己嘴上,發出了介於歇斯底裏和含糊悲鳴之間的聲音,用勁地扭動蹬腿,口齒混沌地說,“哥,別管我……很危險,不要來救我……”
說完她立即切斷電話,按下關機鍵,走向牆邊的垃圾箱想把手機扔進去,可身上的炸彈太重了,她邁步不太穩,不慎撞上了書架,啪啦啦幾本書掉了下來。
其中一本《阿爾戈英雄》正好攤開在地麵,那一頁的美狄亞捂著心口的丘比特之箭,潰聲說道,“哈哈,他事情成功之日,就是我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