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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不會喝酒

  董灩販毒不是出自貪欲,而是出自執念,否則每當警方追查過來,她不得不中止交易、棄貨走人時,就應該大罵倒黴,而不是神氣洋洋地說這回又讓他們撲了個空。


  把莫語冰栽培起來之後,董灩就很少再親自點貨交貨了,她手上的毒品有百分之八十都由莫語冰打點。她救過莫語冰的命,就等於捏住了一根繩子,繩子打了死結,勒在莫語冰咽喉處,恩義的牽製,黑勢力的施壓,雙重作用之下,莫語冰怎能不按照董灩指定的軌道向前。


  董灩沒有看錯莫語冰,什麽樣的屈辱她都受得起。入行第二年,莫語冰被董灩當眾毒打一頓,起因是董灩的死對頭耿貴有個吊兒郎當的部下,看莫語冰稚嫩,以為是可欺之輩,便把她堵到角落試圖占便宜,誰知莫語冰也是個有血性的,幾番搏鬥下來,落了個兩敗俱傷,對方告狀到耿貴那裏,耿貴便攜一眾部下殺到董灩處討說法。


  董灩明白這無非是個下馬威,但撕破臉皮的事情又做不得,便命令隨從拿了根結實的皮鞭,將莫語冰抽得皮開肉綻,等到耿貴慢騰騰出言勸止才停手。


  “耿老板大人大量,希望不要讓今天這點小事傷了我們的和氣。”董灩嘴角一抿。


  耿貴走後,董灩轉向癱在地上鮮血淋淋的莫語冰,“我今天打你,是為了你以後不被別人打死,我知道你懂這個道理,用不著我多費口舌,在這條道上,想要做大事,就得吃得了大苦頭,耿老板已經很給你麵子了。”


  莫語冰低不可聞地抽著氣,卻還是深明大義地點頭。被打成這樣也沒有求一句饒,董灩堅信她必成大器。


  然而幾年後,莫語冰做出來的一件事,卻讓董灩不得不質疑起了自己的判斷力。


  當時,董灩的一名女部下想擺脫黑-道,趁著夜色私自出逃,董灩派人分頭去追,其中就包括了跟這叛徒關係較好的莫語冰,天公太愛看狗血的劇情,所以最後,正是莫語冰將她堵在了巷子裏。


  莫語冰沒覺得自己是什麽好人,那麽多毒品從手上流過,還怎麽高尚得起來,可她自問從未主動傷害誰,也不曾辜負誰。眼前的女孩跪在地上求她,她們曾是姐妹,一起被警察熬審過三天三夜,也一起逛街買了心儀的高跟鞋。


  “語冰姐,你放我走吧!我求你,求求你了……隻要你放了我,我發誓,會立刻消失!你們就當我死了,當我從來不存在,我絕對不會多一句嘴,也不會妨礙老板娘的生意!你發發慈悲,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上……”


  莫語冰動了惻隱之心,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塞給了她,轉頭便走,“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可後來,莫語冰還是再度與她相見,眼睜睜看著她被董灩的手下按在水泥地上,她同莫語冰對視,那神情仿佛無限悲涼地說著你也救不了我,身旁的墨鏡男子連開幾槍,她劇烈地顫栗了幾下,近乎七孔流血而死。


  莫語冰逼著自己不要移開視線,直到汩汩的鮮血逐漸流到腳邊。


  董灩聽聞莫語冰的婦人之仁,若有所思,把莫語冰叫到房中。


  “我知道你對我是忠心的,不過我也必須檢討自己,我是救過你,但總不能讓你終生為我服務,這樣吧,隻要你幹滿十年,我就不再拴著你,你可以隨意決定去留,語冰,這待遇一般人可求不來,就當作是我對你的欣賞和犒勞,你可千萬不能糟蹋我的一片盛情。”


  莫語冰當然不會傻到把董灩的承諾當真,一旦沾上黑-道就難以脫身的道理誰不明白?這番話無非是在警告莫語冰,在十年期限未滿之前,你先給我安分點。


  如今莫語冰就站在第十年的尾巴上,從長長的夢中醒來,一切都沒有改變,除了她的膚色更白,心更晦暗。她拉開許久沒有動過的窗簾,絢麗的霓虹燈照了進來,她該去上班了,極晝酒吧已經裝修完畢,客人們都在等著她。


  劫後重生的極晝酒吧人氣絲毫不減,莫語冰調出五花八門的酒,酒裏擱著脆響的冰塊,冒出的冷氣仿佛都帶了彩色,她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好玩的化學實驗室裏。這時旁邊的服務生小妹用手肘捅了捅她,“語冰姐,你看誰來了。”


  “誰?”莫語冰往大門處一看,人擠人的,什麽也沒看到。


  “就是他啊,那個警察,你不認識他?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他來找過你好幾次。”


  服務生小妹朝某個方向努了努嘴,她並不是董灩的人,隻是酒吧的雇員,大部分裝修事宜都是由她代為監督,“一開始他說是撿到了你的腳鏈,想來還給你,而且還不讓我轉交,問我知不知道怎麽聯係你,我說不知道,就把他打發走了,後來他又往這兒跑了好多趟,說是想了解一下酒吧的重建情況,不過看他那個拐彎抹角的樣子,我估計他還是想打聽你呢。”


  腳鏈?原來那條腳鏈在他那裏。莫語冰望著鄭煦徐徐朝吧台走來,忽然感到興致頗佳,上次在警察局的對話算是她黑色生活的一大調劑,令她很願意再逗一逗麵前這位小警察。


  鄭煦穿了一身灰色休閑服,看起來比一板一眼的警服更適合他,頭發比初次見麵時短了,似乎是剛理過的,他的麵孔依舊安順而良善,在酒吧躁動的射燈下,整個人遊離於其外,顯得格外靜。


  他在吧台前坐下,望定莫語冰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靦腆地笑了,“好久不見。”


  “半年沒見,希望你們警察的辦事能力有了長進。”莫語冰擅長說這種帶刺的問候語。


  鄭煦卻對她的諷刺置若罔聞,“你脖子上的傷……應該全好了吧?”


  那次的刀傷在莫語冰脖間留下了一道淺細的疤,她全身上下這種疤痕多如繁星,要是介意,她早就辭了工作遍尋名醫去了。她用指尖撫了撫那道微凸的傷疤,“最基本的人體自愈能力我還是有的。”


  不等鄭煦再說什麽,她就利落地執起杯器,“我給你調一杯酒,怎麽樣?”


  鄭煦好像有些猶豫,莫語冰再次懷疑起了自己的魅力,難道這些漂亮的酒還不足以讓他胃口大開?


  正想著,鄭煦終於開口,“當然好。”


  莫語冰熟練地施展著已經重複過無數遍的調酒動作,杯光酒影在她手中出神入化,最後,她將一杯冰藍色的酒放在他麵前,他隻喝了一口,便咳得滿臉通紅。


  莫語冰有幾分驚訝,“這酒的度數不算高。”


  “我不太會喝酒。”鄭煦好久才緩過來。


  “不會喝酒還來酒吧?”莫語冰給他遞了紙巾。


  “我今天來……隻是想看看你們酒吧開張的情況。”鄭煦裝模作樣地四顧,“畢竟那場爆炸,有我們警察的過錯。”


  “哦?”莫語冰麵露疑問,“可是我聽同事說,你是來找我的,要把撿到的腳鏈還給我。”


  她大大方方地向他伸出手。


  鄭煦的臉上帶著被酒精刺激過後的紅,他看著她白皙的手,急於證明什麽似地猛搖頭,“不好意思,我弄丟了它。”


  “是嗎。”莫語冰很惋惜地說,“你們警察真不靠譜。”


  此後鄭煦常常造訪極晝酒吧,沒有了歸還腳鏈一事作為借口,又不會喝酒,莫語冰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支撐著他心安理得坐在吧台前。酒吧這種地方明顯跟他不搭,莫語冰甚至可以斷定,發生爆炸的那天,他是第一次踏進夜場。


  鄭煦脾性溫雅,看上去有些一本正經的,並不像莫語冰接觸過的大多數男人。他眉清目秀的一張臉稚氣未脫,帶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溫暖,可是當莫語冰直視他的眼睛,卻覺得一切都不是那麽簡單,他黑色的雙眼堅不可破,如同豢養著一群隨時可能騷動起來的幽靈。


  他一時如此純粹,一時又那樣複雜,以至於莫語冰不知該如何界定他。


  似乎是為了給自己頻繁呆在極晝酒吧尋找一個有力的理由,鄭煦每次來都會點一小杯啤酒,度數最低的那種,對於莫語冰來說簡直比白開水還淡,鄭煦卻喝得仍有些勉強。莫語冰聳肩道,“這種酒在外麵的便利店就有賣,你不用特地跑來這裏。”


  “氣氛,我喝的是氣氛。”鄭煦滿臉虔誠地說,他好像忘了自己不久之前明明還向她抱怨過這酒吧的噪音實在不是人受的。


  “鄭煦,你知道嗎。”莫語冰抿了抿紅唇,“如果我是歹徒,隻需要對你潑一杯烈酒,你肯定馬上就不省人事。”


  鄭煦被她逗笑了,“噓,這麽妙的犯罪手法,不許說出去。”


  他借著醉意豎起一根食指在她嘴上。


  莫語冰惡作劇地嘟了嘟嘴,他的手指不小心沾到她的口紅,頓時像觸了電一般縮了回去。


  莫語冰看著他那個驚嚇過度的樣子,不禁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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