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沈雪嶼外婆家的格局和夏溫奶奶家基本上一致,但樓下卻很空蕩蕩。雖然今天是春節,春晚隻是這個屋子裏的背景音。


  夏溫扭頭問她:“你外公外婆呢?”


  沈雪嶼將門給關上:“她們年紀大了,養成了每天8點睡覺的習慣。”


  8點?夏溫麵露驚訝。


  “那春節你就這樣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看春晚?”


  這麽淒涼的嗎?夏溫雖然常年和她爸爸生活在一起,而且爸爸經常加班,但是節假日特別是春節,她還是會和一大家子的親戚見麵,不僅是熱鬧,簡直就是吵鬧。


  這麽想著,夏溫一時間心裏有點難過起來,特別是想起沈雪嶼一個人孤零零的時候。


  沈雪嶼將身上被塞滿的零食都拿出來,然後才回答夏溫的問題:“也不是,我剛剛看完一本書,還挺有意思的。”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淒然,似乎對這樣的節日一個人過沒有任何疑慮。


  夏溫想起沈安安和自己閑聊說的話,過年的時候她要和爸爸媽媽去外婆外公家去過年。而沈安安的那些親人和沈雪嶼沒有親緣關係,以她的性格自然不會過去。


  大概這些年沈雪嶼都是這麽過來的吧。


  快要到11點的時候,電視機裏大紅色的春晚舞台上充滿了插科打諢的歡笑聲,好像正好是一個小品節目,窗戶外麵又下起了綿綿細雪。


  沈雪嶼的房間在二樓盡頭的一間臥室,和她自己家裏的臥室一樣,像是賓館的房間。


  她從櫃子裏拿出新的毛巾:“今天就和我睡在一起吧,其它的屋子平時沒有人住,所以就沒有收拾,你介意嗎?”


  老實說,夏溫跟著沈雪嶼來的時候腦子想的就是和她一起睡的。


  當然不會拒絕!夏溫搖搖頭,乖巧地說:“是我打擾姐姐了。”


  夏溫先洗漱好,穿著帶過來的珊瑚絨睡衣鑽到了白色厚實的被子裏,空調吹出幹燥的暖風。


  她的臉染上一些緋紅。


  然後像一條小魚一樣將自己的身體滑進了被子裏,還沒有完全幹透的劉海凝結在一塊。


  清冷的木質沉香湧進她的鼻腔,讓人很舒服的氣味。


  白色的被子蓋住她的腦袋,嘴角控製不是上揚,胸腔也是愉悅的起起伏伏。


  竊喜之後,夏溫兩隻小手爬出來,空氣慢慢重新進去,她逐漸感受到一絲絲緊張。


  真的,真的要和沈雪嶼睡在一起?

  她掐了自己一下,好疼!還真是真的。


  沈雪嶼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穿著淺灰色的棉質睡衣,坐在床邊用大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


  往日裏淩厲的容顏變得和緩一些,更顯得像一個學生。


  夏溫貪婪地看了一會沈雪嶼的背影。


  臥室的麵積不算小,床也很大,三個成年人睡也綽綽有餘,她們兩個各占一邊,可以做到沒有絲毫的身體接觸。


  夏溫為了讓自己顯得正常一點,學著沈雪嶼的樣子,板板正正地後靠著。


  沈雪嶼拿出一本新書,夏溫玩了一會手機,窗戶外的雪越下越大。


  瘋玩了一天,她慢慢有點困了,一個個打著巨大的哈欠。


  “困了?趕緊睡吧。”沈雪嶼似乎還要繼續看一會。


  夏溫躺下去,兩個中間出現了巨大的空隙,空調溫度不低,所以也不顯得冷。


  她從一邊撈出手機,看了一眼手機,數了十幾秒。倒數結束,窗外四處響了起零點的鞭炮,這是鄉下的習俗。


  夏溫轉身,握住了沈雪嶼露在外麵的胳膊

  “姐姐,新的一年要快樂。”


  ——


  沈雪嶼是在大年初五的時候回去的,高中開學比較早。


  夏溫過了十五回家,沒幾天也去上學了。開學前,她去沈雪嶼的宿舍寫了寒假作業,沒有沈雪嶼在的時候,夏溫就將她的宿舍做成了自習室,樓下看門的阿姨久而久之就認識她了,不過一直都認為夏溫是沈雪嶼的親妹妹。


  進入初三之前,夏溫的成績爬到了班級前十五名,但是因為她的個子的確是全班最矮的幾個,所以就沒有換座位,但是沈安安還是感受到了痛失戰友的難過。


  許風眠更是將一個上課睡覺的學霸人設拿捏的死死的,年紀名次從未跌出過前五名。


  後來沈安安不在的時候,許風眠和夏溫聊過林雲深的事情。


  初三體育課的操場上,旁邊的人工河上吹過一陣陣風,操場上穿著藍白色校服的男孩女孩走來走去。


  許風眠將一顆石子拋進河裏,平靜的河麵泛起陣陣漣漪。


  “夏溫,你知道,擺在我們麵前最大的障礙是年紀。你會覺得四歲不算什麽,等我們20歲的時候,她們24歲,4歲不算什麽,我們60歲了,她們64歲的時候,4歲更不算什麽,但是我們現在就是差很多,很多。”


  說到後麵,許風眠的聲音越來越小:“不過說到底,是她想象的鴻溝罷了。”


  夏溫糊裏糊塗成為風眠和林雲深情感的唯一知情者,但是她卻沒有任何話可以去安慰許風眠,因為她也隻是一個陷入泥淖且無能為力的人罷了。


  初三,當夏溫在為直升一中而努力的時候,她卻聽到了沈雪嶼被保送的消息,國內最頂尖的大學,且專業任她選擇。


  沈家一家人都很開心,沈安安和夏溫說,她爸爸都很多人沒有和她姐姐吵架了。


  但是夏溫在高興之餘卻有些失落,因為很快,沈雪嶼就要離開南城了,即使自己直升了,好像意義也並不大了。


  後來擦著最低分數線進了一中的沈雪嶼和靠近了音樂附中的沈安安一起去機場送沈雪嶼去上學。


  走的時候,路過的人都會以為夏溫才是沈雪嶼的親妹妹。


  她像樹袋熊一樣掛在沈雪嶼的身上怎麽樣不撒手:“姐姐,你當時為什麽不選南城大學呢,名次不也很高嗎?”


  沈雪嶼無奈:“溫溫快點下來,周圍都是人。”


  沈安安罵她不爭氣,說現在交通通訊那麽發達,想見麵還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大學之後的沈雪嶼比高中生夏溫還要忙很多,夏溫和沈安安電話聊天的時候偶爾會吐槽一下,老師平時都說等到了大學,苦日子就到頭了,都是鬼話,全都是騙人的。


  高中之後,夏溫無論多麽努力,成績都隻能在中下遊徘徊,數學耗費了她過多的時間的精力,有一段時間情緒都很低迷。改變她的一個契機是夏溫的一張油畫被輔導班的老師推薦參加了一個市級的比賽,獲得了一個二等獎。


  夏遠從這件事看到了一絲絲希望,他也不願意他的女兒高一就如此痛苦,後來夏溫就走了藝術生的路。


  那張獲獎的畫被一個編輯收到了國家級別的青少年藝術作品集裏,出版社打電話和她確認的時候,問她方不方便來北城一趟,她們會準備舉辦一個展覽,希望在展覽首日邀請小作者們過來。


  夏遠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欣慰,後麵就是擔憂,因為這意味著夏溫會落下好幾天的課。


  而夏溫的第一反應是她可以去見沈雪嶼了。


  在夏溫連車票都買好的時候,編輯打電話給她說取消了,原因是經費不夠。青少年的畫集本就沒有號召力,出版成本很高,定價不低,最後的銷售量無法提升的話連本都不能回來。


  但是這件事夏溫沒有告訴任何人,夏遠和她身邊的同學老師都默認了夏溫會去北城參加自己的畫展。


  夏溫無意虛榮,她隻是不想放過這個可以見沈雪嶼一麵的機會。


  南城去北城有直達的高鐵,四個小時,夏遠把她送到高鐵站,叮囑了好半天,他工作實在是太忙不然肯定是全程陪同。


  夏溫一直強調希望夏遠可以給讓獨立成長的機會,沒幾年她還是要一個人去上大學,夏遠最後還是被說服了。


  那時候是初冬,也是夏溫第一次去離家那麽遠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去北方。高鐵往北慢慢植被風貌都變得不一樣,窗戶外麵是開闊而荒蕪的平原,道路邊兩排的樹木高而直,沒有南方樹木茂密濃綠,顯得蕭索許多。


  一路上夏溫整個人都有點緊張,抱著書包縮在靠窗的座位上,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到她。


  出了高鐵站,北方的冷空氣撲麵而來,天灰蒙蒙的一片,能見度很低。


  夏溫擠在人群裏上了出租車,工作日的下午高架上依然是人潮洶湧,堵了好半天。


  進了賓館,夏溫疲倦地躺倒在大床上,沈安安的電話在夏遠後麵進來。


  “溫溫都還順利嗎?我要不要喊我姐姐來幫你。”沈安安自顧自地提議道,“不過聽說我姐最近好像是戀愛了,好幾天都找不到人,周末都說忙,除了戀愛還能有什麽好事!”


  沈雪嶼上了大學後,和夏溫的聯係變得很少,基本就是節假日的時候互相問候祝福一下,想要多聊幾句發現兩個人已經沒有任何話題。


  年少時那麽熟悉的感情隨著時間被不斷稀釋。就好像小時候暑假回奶奶家,和隔壁鄰居家小孩玩得很好,但是一開學就淡忘了,再見麵和陌生人也沒有什麽區別。


  到了旁晚刮起了西北風,風聲撞在玻璃窗上呼呼作響。


  第二天一早是周末,夏溫還是打車去了沈雪嶼的學校,這是北城的城市地標之一,司機以為她是來旅遊參觀的。


  下車的時候司機提醒夏溫:“小姑娘現在進學校可麻煩,沒有學生證進不去。”


  付錢的時候,夏溫還沒有在意,付了錢就下車了。


  她下了車就看到學校大門,很氣派,夏溫背著書包就要往裏走,成功被保安攔下來。


  保安是一個中年男人,穿著製服和夏溫說了好幾遍沒有學生證不能進,但是夏溫就是不肯聽話,咬著唇非要進去。


  “我隻是來看人的,我不是小偷。”說著還有點委屈起來。


  保安被她逗樂了:“我們也沒說你是小偷,這是規定。”


  最後保安讓夏溫打電話把人喊出來。夏溫拿出手機打通了沈雪嶼的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對方才接:“喂?”對麵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夏溫想說話,剛張嘴,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話說不利索:“我……我……在……學校……門口……”


  沈雪嶼愣了一下,看了一下手機屏幕,顯示是夏溫的號碼:“夏溫,是你?怎麽了?”


  這一兩天的人在異鄉讓她的精神本就高度緊張,此刻情緒衝出來,根本收不回來,夏溫哭到額頭的青筋都露了出來。


  保安看不下去了,拿過電話:“這位同學,這個小姑娘是你家的?來學校北門認領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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