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十月之後天真冷起來了,學校主幹道上兩排密密的銀杏樹金燦燦的葉子鋪滿了地麵。
雖然考試結束了,但是後來周末,沈雪嶼的家和宿舍成為了夏溫的第二教室,定時定點,就和上了發條似的。進了11月份,沈雪嶼在學校的時間越來越少。
夏溫通過沈雪嶼和沈安安的對話知道,沈雪嶼要去參加各種各樣夏溫叫不出名字的集訓和競賽,她是學校被寄予了厚望的人。
11月底的時候,沈雪嶼已經連續兩周不在學校了。夏遠教的高三學生的課業越來越重,他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這一天晚上下起了沉沉的秋雨,帶著暮色的雨水像簾幕一樣掛在□□牆上。高中教室走廊上黑色的塑料桶裏裝滿了各種顏色的雨傘。
地麵上積滿了水漬。
夏溫給夏遠送完傘後,自己一個人撐著傘往回走。走到半路的時候雨勢大了,竟然有點像夏天的暴雨,欒樹上細軟的黃色小花被刮落下來,水泥地上形成的水窪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
雨打濕了夏溫的牛仔褲,她躲到一處教學樓,站在走廊上,收了傘。
她理了理被雨水浸濕的頭發,然後就聽到了不遠處教室裏人的對話聲。
這裏是高中的藝體中心,一樓是堆放音樂器材的教室,一般隻有到藝術節的時候才會被忙碌的高中生注意到。
“你到底要躲我到什麽時候?”女孩子的聲音裏滿是絕望。
夏溫無意探聽別人的隱私,但是這個聲音她很熟,就是她的後桌許風眠。原本許風眠坐在第二排的好學生的座位時,夏溫和沈安安都以為下一次考試後許風眠就得換座位,畢竟鳩占鵲巢是不對的,但是最後她還是靠成績留在了那個位置上。
平時懶洋洋的人此刻聲音卻格外認真。
“你現在還隻是一個沒有分辨能力的孩子。”另一個女聲是林雲深,夏溫隻有一瞬間的驚訝,然後就回歸了平靜。
許風眠和林雲深姐姐?
雨沒有任何要停的意思,夏溫收起的雨傘上水珠順著傘麵簌簌往下落。
“如果我現在是一個成年人呢?”許風眠的提問帶著點祈求。
林雲深的回答冷淡又決絕:“這種假設還不存在。你會長大,你的世界會越來大,你會發現現在的你所謂的感情不過是年少一時衝動罷了。我隻是不想看你以後後悔。”
她的聲音很輕,在嘈雜而強烈的雨聲下更顯得輕。但是砸下來的時候,每一句都好像有千斤重的力量。
林雲深推開門走的時候,夏溫將身子往角落裏縮了縮。
過了一會,許風眠出來的時候,夏溫試圖往掉著灰的牆角再貼近一點。
“麻煩你下次偷聽別人講話的時候能不能偽裝得好一點。”許風眠回頭,盯著夏溫看。
眼睛裏滿是不耐煩的惱怒。
夏溫悻悻地走出來,蹭了蹭鼻尖:“你自己感情受挫,怎麽能把氣撒到我身上。”
許風眠往雨幕裏多走了幾步,雨水打濕了她的肩膀和鞋尖,但她似乎沒有任何感覺一般。
她艱難地扯起了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好歹我敢說,你呢,連說的勇氣都沒有。”
夏溫驚訝地倒退一步:“你……亂……說什麽?”句子都快不成串了。
許風眠回頭望她:“隻有沈安安這種傻子看不出來你對她姐姐有意思,不對,沈雪嶼也是一個傻的。”
原本嘲諷的眼睛裏布滿哀傷:“我又能比你好到哪裏去呢。”
她將書包頂在腦袋上衝進了瓢潑大雨裏。
沈雪嶼回來的時候已經是12月初了,那天周五,正好是夏溫的生日。
夏遠晚上依然要加班,在蛋糕房給她定了一個蛋糕晚上送到家裏,夏溫不願意晚上一個人,放學的時候拉著沈安安去校門口不遠處的快餐店去吃漢堡。
去的路上正好看到背著雙肩包拎著行李的沈雪嶼從校車上下來。
兩個小姑娘都很意外,忙不迭衝了上去,上趕著給她拎東西。
沈雪嶼覺得她們兩個像是久未回家推開門的時候黏上來的小狗。
兩條小尾巴跟著沈雪嶼回了她的宿舍,小姑娘們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坐在床沿晃著腳,看沈雪嶼自己收拾東西。
沈安安將腦袋靠在鐵欄杆上,抱著自己的書包說:“姐姐,今天溫溫請我們吃漢堡,慶祝她的生日,你要不要一起。”
沈雪嶼收拾衣服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今天是溫溫的生日?”
最後,三個人沒有吃成漢堡,沈雪嶼帶著兩個人去了一家比較貴的西餐廳,甜品點了一個鋪滿水果和巧克力的蛋糕,她還特意向服務員要了幾根蠟燭。
餐廳的氛圍原本就是昏暗著帶著點悠遠靜謐的情調。
飯後,沈雪嶼讓人把盤子都收走,純白色雕花歐式桌子上中間隻有一個小巧精致的蛋糕。
沈安安催著夏溫趕緊許願。
沈雪嶼斜靠在椅子後背上,棕色外套放在一邊,黑色毛衣的袖子擼起來,和冷白的皮膚對比強烈。
夏溫對著蠟燭閉眼沉默了幾秒鍾,然後吹熄蠟燭。
沈安安興衝衝問:“許了什麽願?”
夏溫沒有避諱,說:“希望我可以快點長大。”
然後這個樸素的願望很快被沈安安嘲笑了一頓。
晚上回去的時候,沈雪嶼先把夏溫送到樓下。
分別的時候,夏溫往樓道裏走了幾步後又折返回來,跑到沈雪嶼的麵前,罕見地主動拉起了沈雪嶼的衣袖。
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沈雪嶼:“姐姐,你願意等我長大嗎?”
等著長到可以和你並肩站在一起的時候。
連續兩周高強度的學習和考試讓沈雪嶼有點疲憊,她摸了摸夏溫的腦袋,點頭:“好。”
後麵的日子為了長高,以前不愛喝牛奶的夏溫開始了每天早上一杯純奶的習慣,聽說跳高可以讓人長高,體育課上,她也放棄了最水的體操課,轉而報名了羽毛球,每一次體育課滿場跑得全身是汗。
接近期末的時候,沈雪嶼自己的學習也逐漸忙起來,夏溫隻能把自己不懂的題目攢起來,等到沈雪嶼空下來的時候去找她。
夏溫和沈安安的座位還是在第一排,但是夏溫在排名表上的成績開始慢慢往上爬,每次雖然隻有兩三名,但是微小的進步次數多了還是被老師給發現了。
期末前的班會上,班主任為了鼓勵學生們奮起直追,看到第一排的夏溫突發奇想就用她做了正麵教材的例子。
“按照夏溫這個進步的趨勢,考一中也不是不可能。”
有時候別人無意間的一句誇獎,可能會對那個人產生很大的影響。
夏溫像是看到了漫漫長路上的一束光。期末考試的時候卷子難度提升,夏溫的總分沒有往下掉,居然還上漲了一些,名次自然也跟著升了上去。
家長會的時候夏遠都覺得非常意外。
因為期末考試的好成績,夏溫的這個寒假過得非常舒心,過年那幾天,她還興顛顛跟著夏遠回了縣城裏的爺爺奶奶家。
夏溫的爺爺奶奶也是做了一輩子的中學老師,退休後在縣城郊區買一棟小別墅,過上了悠閑的養老生活。
過年那幾天,小別墅裏擠滿了親戚,原本寬敞的客廳裏站了了磕著瓜子閑聊的大人,小孩子們在不遠處的小超市裏買了一大捆細長的煙花。
城市裏早就不允許過節的時候燃放炮竹煙花,逢年過節,街上都冷冷清清的,所以夏溫對煙花充滿了期待。
前幾天剛下過雪,院子裏的雪沒有人鏟,有人走的地方被踩出了濕漉漉的水泥路,沒有人去的地方該殘留著白灰色的雪。
夏溫帶著紅色針織帽裹著白色的羽絨服等著夜晚降臨。
冬天夜晚來得早,奶奶看著一群孩子把煙火拿出來,一個個摩拳擦掌的,忙走上去警告了一下子:“隔壁今年剛搬過來一對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你們放的時候小心點,別炸到別人家的院子裏。”
小孩子們口不對心地應和著。
帶頭用打火機點火的人是夏溫的堂哥,一個天生自帶腮紅的白胖子,他從過長的袖口裏伸出自己的手,壯著膽子去點細長煙火的頭。
先是試了好幾次,將將點上的時候,火星刺啦刺啦冒起來,堂哥著實被嚇了一跳,手裏的煙火本能地甩了出去。
細長的閃著火星的煙火打著旋地精準地進了隔壁家的院子。
旁邊一群圍觀的小孩子一個個噤若寒蟬,驚恐地瞪大了眼神,像是在說“你完蛋了奶奶剛剛提醒來著。”
煙火在隔壁黯淡的院子裏劈裏啪啦燒了幾分鍾,終於將屋子的裏的人給吵了出來。
小孩子看有人要出來都怕擔責任,四處亂竄,夏溫不知道被誰絆了一跤,一屁股蹲到了未化的雪堆上。
疼倒是不疼,就是錯過了逃跑的好機會。
沈雪嶼聽到院子裏的動靜出來的時候隔著鐵柵欄正好和夏溫打了個照麵。
她穿著黑色牛角扣毛呢大衣站在昏暗不明的院子,問夏溫:“煙火是你丟的?”
夏溫一時間沒有從遇到沈雪嶼的意外中緩過神,等她回過神的時候趕緊擺了擺頭,並且成功出賣了自己的堂哥。
嫩白的手指著堂哥:“是他!”
院子裏鬧了大動靜,屋子裏的大人也趕緊走了出來,奶奶原本想給沈雪嶼道歉,被對方拒絕了:“沒什麽大事,我外婆沒有被嚇到。”
夏溫奶奶是一個特別客氣的老太太,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非得要拿點吃得給沈雪嶼,沈雪嶼推辭不過,就走幾步過來這邊的院子拿了。
然後老太太又知道沈雪嶼還是夏溫的小老師,人就更熱情了,一個勁地往沈雪嶼的口袋裏塞吃的。
原本版型挺闊的牛角扣大衣兩邊鼓出了兩個大包。
夏溫覺得沈雪嶼這個樣子過於好笑,貼著她的肩膀頭埋頭悶聲笑個不停。
沈雪嶼知道夏溫在嘲笑自己無法應付過於熱情的人,但是也不計較。
接受完好意之後,準備回去的沈雪嶼被夏溫纏著聊天,主要是聽夏溫講她期末考試的壯舉。
夜漸深的時候,親戚們紛紛開車回去,有幾個喝了酒的不能開車,幾戶人家需要晚上留宿在這裏。
夏溫和夏遠原本就準備在這邊多留幾天,但這個時候屋子就顯得有點緊張,過了一會奶奶和幾位舅媽聊著把夏溫的屋子讓出來。
作為當事人的夏溫皺起了眉毛,喵喵喵,要動她的小屋子?!
就在大家頭疼的時候,沈雪嶼站了出來:“要不,讓夏溫晚上和我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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