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山中人家
夕陽的最後一絲光也已經褪去，天色卻沒有完全暗下來，周圍朦朦朧朧模糊不清，玉小霜腳步頓了頓，磨了會牙，繼續前行。
有樹葉簌簌作響，有不明動物的嚎叫，玉小霜不由地加快了步伐，一個人在昏暗中有莫名的不安，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忽地，有一絲熟悉的清香飄來，很細微，她分辨出那是茶香，不遠處有似乎一大片茶樹，如此整齊茂密，應該是人工種植，那麽，一定有人家！
果然，茶樹盡頭不遠處的山坳裏，有點點暖光。
玉小霜一喜，快速飛奔過去，到了近前，發現這算是個很小的村落吧，正是炊煙嫋嫋之時。
她尋了最外側的一家，上前敲門，開門的是位老伯，是長年種茶製茶為生的茶農，玉小霜隻得謊稱同伴被野獸襲擊受傷，希望能借宿一宿，並奉上川資。
老伯一聽有人受傷了，連忙帶上火把，叫上鄰居，隨玉小霜一起去接人，並拒絕了借宿費，倒讓玉小霜好生感動。
一來一回，將洛醇接了回來，安頓在這位張老伯家，他老伴早逝，兒子去城中幹活，不常回來，房間空著，剛好讓洛醇躺著休養。
張老伯有些局促，卻忙裏忙外地為他們打水，準備炭盆，見洛醇腰腹部有血跡滲出，麵色嘴唇發白，知道確實傷的不輕，便問玉小霜：“姑娘，你這位朋友似乎傷得很重，傷口可曾上藥包紮？”
玉小霜他們剛從虎口脫險，張老伯這麽問，讓她有些警覺，又怕怪錯了好人，便道：“已經上藥包紮過了，多謝老伯關心！”
張老伯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哎，隻是怕他夜裏會發燒，那這一關可就難過咯，我們長年住在這虎鳴山上，孩子們啊回來會獵些野獸，受傷是家常便飯，家中便備有療傷退燒的藥材，你要需要啊，就說一聲啊！”
有些巧了，不過他兒子的房間確實有弩箭和獸皮，那弩箭有些年頭了，箭頭還光亮鋒利。
玉小霜抱拳道謝：“多謝老伯，我們正需要，勞煩賜我們一些退燒的草藥，我先煎好，以備不時之需！”
“正是，正是，人命要緊呐。”張老伯叨念著，帶玉小霜去了廚下，果然有兩口藥罐子，把手上纏著的布都已破損，罐身子長期刷洗磨損地光亮。
張老伯翻出藥材來，將裏麵的小紙條打開，對著紙條配起藥來，原來是一張退燒的藥方子。
“這房子是鎮子上的大夫給的，藥材啊，有的是買的，有的是自己種的，還有山上挖的，都頂管用呐！”張老伯絮絮叨叨地細說著。
即便是發燒，不同情況下，方子也不盡相同，被野獸抓傷而引起的發燒，和被劍戳傷引起的發燒，應該差不多吧。
玉小霜平時極少生病發燒，這類藥也沒有隨身備下，有藥總比沒藥好，大不了燒糊塗了她玉小霜負責好了。
玉小霜準備幫忙煎藥，張老伯讓她先看著藥罐子，自己給他們準備了吃食，讓玉小霜趕緊端進去先吃。
一回到房間，沈綿便嘟囔著：“你去哪兒了？我表哥都這樣了，你管不管啊？”
“管啊！這不是找張老伯要退燒藥去了嘛，還有吃的！”玉小霜解釋道。
“什麽？這荒村野地的，能有什麽好藥？你自己沒有嗎？還有這是什麽吃的，能吃嗎？”沈綿皺著眉頭，很是不滿。
“沈大小姐，我不是神仙，沒辦法預料到所有事，什麽藥都準備齊全，你表哥內傷加外傷，情形不太樂觀。刺傷他的那把劍也不知道幹不幹淨，這年頭沒有破傷風針可以打，如果傷口感染了很有可能發燒，有藥總比沒藥好！
您要是覺得藥不好，吃的不好，要麽讓你爹給你送一大車來，要麽自己去城裏買去，不過入夜了，遇到什麽野獸，可沒人救你，而且你表哥也經不起你這麽折騰了！”
不知道洛醇能不能挺過去，不知道這個老伯和藥有沒有問題，玉小霜的心裏已經很煎熬了，再麵對這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實在是想把她打暈。
破傷風是什麽啊？沈綿眼眶裏淚水直打轉，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這麽重的話，她抽泣著：“那麽凶幹什麽，我就是擔心我表哥……我一個人，表哥昏過去了，我，我害怕！”
真是個孩子，玉小霜磨牙：“怕什麽，把他照顧好不就行了！”
玉小霜不再理她，將自己那份飯菜吃完，不算合口，倒也能飽腹。
她扶起洛醇靠好，將老伯特地做的稀粥喂給他，喂三口能吃進去一口就不錯了。
可玉小霜依舊不煩不惱，舀一勺，吹冷，喂過去，漏出來的用帕子擦去，就像是洛醇一直昏迷著，她一直在照顧那樣習以為常，沈綿怔怔地看著，忘記了幫忙。
稀粥喂完了，玉小霜將空了的碗筷收拾好，吩咐道：“等你餓得快死了，自然就會吃了，不過我勸你盡快吃完，等冷了可就更吃不下去了！吃完後，你好好守著，如果你表哥發燒了，嗯，就是麵色發紅，額頭發燙，胡言亂語了，就立即喊我！”
沈綿急忙拉住她：“那，那你去哪？”
“我先去休息，我們輪流守夜，如果他沒有發燒，等月過中天了，叫我起來換班。”玉小霜轉身。
沈綿不放手，嘟著嘴：“表哥都這樣了，你還睡得著啊，真冷血！”
“就因為他這樣了，我們才要輪流休息，保存體力，以後要做的事還很多，若是我們都倒下了，你表哥沒人照顧，就真的死定了！”玉小霜看了一眼洛醇，雖然昏過去了，暫時還算穩定，她抿了抿唇，端著空碗筷出去了。
張老伯煎藥的樣子很是嫻熟，見玉小霜一臉疲憊，便催她去歇息：“姑娘，你去我那屋歇著吧，我啊晚上就去隔壁老李頭那裏歇息，你放心啊！”
玉小霜連連推辭，怎能委屈老人家，張老伯笑了，菊花一般的臉上又多了些淒涼：“看著你們呐，我就想到我的兒子，受傷那會，我也是急啊，除了煎藥，也幫不上什麽忙。
孩子們呐，有時候一身傷還要上山，攔也攔不住，不上山呐，獵不到野物，靠幹點小活兒，哪有什麽錢呀……另一家的孩子，去年獵虎的時候，就喪了命，慘呐……隻有胳膊、腿讓人送回來，孩子的娘當場就哭暈過去了……我啊……就盼著你們能好好的，都能好好地活著，活著啊……”
聽著張老伯絮叨，玉小霜也有些淚目，或許人家就是把他們當成自家孩子，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陪張老伯說了會話，路過他兒子房間時，看了一眼昏迷的洛醇和魂不守舍的沈綿，去另一邊房間躺下了，兩個房間門離得不遠，可以看到一部分畫麵，玉小霜閉上眼，開始思索接下來的行動。
想著想著，意識有些模糊了，醒醒睡睡，輾轉反側……
不知過了多久，有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立刻睜眼。
沈綿帶著哭腔撲過來：“表哥、表哥他臉好燙！”
果然，玉小霜立刻起身，快步來到洛醇身邊，不止是臉，身子也燙得很，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玉小霜輕輕歎一口氣，將早就準備好的毛巾浸在冷水裏，扭幹，疊好，擦了擦他額角的汗，將冰毛巾搭在他額頭上。
她四周看了看，桌子上的飯碗已經空了，看來這位大小姐還不算太傻，另外還有一隻藥罐子，她問道：“這藥是張老伯送進來的嗎？”
沈綿紅著雙眼嗯聲道：“張老伯說，發熱了再喝，不發熱就不要喝了。”
玉小霜點點頭，將藥罐子中的藥倒出一碗來，摸了碗邊，藥的溫度已溫了。
她把藥碗放在一旁的小凳上，將洛醇頭上有些溫熱的帕子放進冰水裏，小心翼翼地扶起洛醇靠好。舀過一勺藥，捏開洛醇的嘴，慢慢將藥送進去，卻很快從兩邊的嘴角溢了出來。
“啊，喂不進去！”沈綿焦急驚呼。
玉小霜不慌不忙地坐在床邊，讓洛醇靠在她的左肩上，她左手環過他的脖子，再次捏開他的嘴，並把下巴抬高了些，右手把藥送過來，藥隻有很少的一部分流了出來，喉結有吞咽的滾動。
“喝下去了！”沈綿滿臉驚喜，她趕緊把藥碗端得離玉小霜近一些，方便投喂。
玉小霜就這樣不疾不徐，一勺一勺地喂著，洛醇因為發熱，偶爾會掙紮一下，卻被玉小霜按緊哄著，盡量一滴不灑地將藥全部喂進去。
沈綿看著藥碗裏的藥越來越少，玉小霜溫柔嫻靜的側臉上映照的光芒，掩蓋住了疤痕的醜陋，有沒有這個疤都無所謂，因為她是個心誌堅定，有勇有謀，並且很細心溫柔的人，一路上若不是她的用心照料，他們怎能享受這樣安逸的待遇？
表哥說的對，看人要看心，父親那樣的決定，隻怕是有很多的無奈和苦衷，等自己回去了，一定要和父親好好說說話。
自己也想成為陸姐姐那樣可靠的人，不再任性，讓爹娘，哥哥，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