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鳳棲梧桐
《大雅》曰：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梧桐院中梧桐成林，昨夜隻覺方便藏身，今日裏又是另一番感觸，茂密的梧桐樹葉遮住了大部分屋子，梧桐葉打著卷兒徐徐飄落。
身處漫天的梧桐葉中，仿佛天地間隻剩下梧桐樹與自己，樹葉窣窣的動靜，鳥兒低鳴的聲音都已遠去，隻有自己平和的呼吸和平穩的心跳。
青石台階上，落了一片又一片梧桐葉，印了一層又一層梧桐影，從室內往窗外望去，滿眼都是葉，望得久了便出了神。
雲錦在一旁侍候，霽月為景凰調理身子，玉小霜望著窗外出神，景凰沒有驚擾她，因為她也在出神。
雕花香爐裏焚的是景鸞閣最新調製的安神香料寧蕊香，淡淡的香氣自香爐一點點向外溢出飄散，最終盈滿整間屋子。
景凰先前落入河塘，身體還沒完全養好，又被綁架挨餓受苦，霽月替她行針驅寒活血。
霽月收了最後一針，下去休息了，玉小霜替景凰掩了被角，確定周圍無人偷聽，才苦笑道：“沒想到我們這對難姐難妹，真是生死相隨，連穿越都一起。”
景凰剛調養完，還渾身無力，聽到玉小霜這樣說，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說起來都你的傑作，當時在海邊度假好好的，非要到深海裏潛水，不走運遇上了大漩渦，你如果遇難了，我跟你爸媽不好交代，便準備拉你一把，沒想到被吸進了大漩渦，來到這個鬼地方，早知道啊，我就不管你了。”
她好似說故事一樣，玉小霜卻知道當時定是凶險萬分，她拚盡全力想要救自己，可是不慎來到了這裏：“你如果不管我，一個人留在那邊也寂寞，還不如來，我們倆有個伴。”
玉小霜見景凰的丹鳳眼一瞪，忙問道：“你當時究竟是怎麽過來的？那顏四娘說讓景凰溺水，又是怎樣的情形？”
說到這個，景凰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現在可是病人，虛弱的緊，你自己猜。”
玉小霜不以為意，張口就來：“你被大漩渦吸進去之後就昏迷了，醒來後發現在水裏，就掙紮著浮出水麵，景家下人正好發現在荷音塘撲騰的你，就把你撈上來了。
而景小姐應該是被顏四娘扮成的丫鬟推進水裏的，想借溺水修養偷梁換柱。溺水嘛，腦子進了水，行為舉止有些不同，記憶有些錯亂都可以理解，不會被懷疑，沒想到卻便宜了你。你們事後再找那個丫鬟時，那個丫鬟卻失蹤了，線索斷了，不知道對方的動機，隻好不了了之了。”
玉小霜並沒有隨口編故事誤打誤撞，而是根據自己的經曆和顏四娘的話推理而來，當她發現景凰也過來時，就在猜測了。
景凰聰慧，很多事都明白，但懶得費神，玉小霜愛轉腦子，她思考的時間幾乎與呼吸同步，不過景凰判定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居多。
景凰枕著手肘，眯著美目笑：“其實吧，你的推理能力保持的如此穩定，重點要感謝我這麽多年的訓練，跟你看的那些推理小說沒多大關係。”
“多謝景凰大小姐的悉心栽培！”玉小霜立馬躬身作揖，景凰笑出一對小酒窩：“免禮，賜坐。”
“同你猜測的差不多，你也是被人從水裏撈出來的？”景凰問道，昨夜玉小霜讓景凰早些休息，便沒說太多。
這會景凰問起，玉小霜便把她這邊的情況詳細的說了一遍，隱門的事，她沒說，隻說幫著朝廷查案子，這是職業操守，而且她不想讓景凰擔憂。
景凰並沒有多問，纖長而密集的睫毛如羽毛般輕扇，掩不住眼底的落寞：“南宮鈺霜有父母，有哥哥姐姐，景凰卻依然是沒有父母的。”
玉小霜心裏一抽，一下子握住景凰冰冷的手，景凰十幾歲的時候，父母遭車禍雙亡，僅有的幾個親戚遠在外地。她看出他們的推脫，便一個人撐起所有，勤工儉學，助學貸款，獎學金，讓她一直讀完大學並工作。
玉小霜與景凰是鄰居，兩家人相處甚佳，姐妹倆從小玩到大，感情特別好，景凰失去雙親後，玉小霜有零花錢，有好吃的，總會分給她，玉小霜爸媽知道景凰要強，暗中補貼了她不少。
景凰心裏都清楚，工作後便一點一點的還，感情好是一碼事，但也不想虧欠別人，這是她的原則。
沒想到重生後，玉小霜遇到的是一家和樂，而景凰卻又是父母早逝，她不禁悲從中來，暗自傷神。
看到玉小霜關切的神情，又扯了扯唇角道：“放心，沒事的，我強的很，還有老爺子需要我照顧，你一向生活不能自理，當然得給你配個大家庭了。”
景凰一個人獨擋八麵風雨，一條毒舌布下銅牆鐵壁，盔甲下卻是一顆柔軟的心，玉小霜明白，所以從來不生氣，反而笑著說：“還是你懂我，我一個人還真活不下去。”
二人說笑了一上午，用了午膳，玉小霜臨行前囑咐景凰多關注關注密室中的顏四娘，最好能問出些什麽來，景凰點頭應下。
玉小霜出了景府，還不想回府，便滿大街晃悠。
遠遠地望見了一處高樓，重重屋簷夾雜著片片綠樹，此樓在陽光下金碧輝煌，瓦光熠熠，飛簷上懸著的銅鈴搖晃，似乎能聽到叮當作響，高掛的牌匾繪了三個大字：孔方樓。
玉小霜邊走邊猶豫要不要去一次，不知不覺已經走近了孔方樓前。
此樓有六層，臨水而建，一側綠蔭環繞，鬱鬱蔥蔥，一側伸出石柱石橋架在朔山湖上，蜿蜒到一方水閣，水閣又連著長廊，繞了一段才連回主樓。
下麵的三層具是紅柱頂立，紅欄環繞一整周，第四層分成了大大小小七間複式樓閣，每一間都掛有黑底金字扇形門匾。第五層有五間，第六層隻有兩間，鎏金璃瓦，欄檻楹栿皆裝飾璀璨珠寶，紅柱石欄，紋飾寶頂，飛簷懸銅鈴，風過叮當響。
正是午間，樓上熱鬧非凡，木窗敞開，不少人靠在窗前，倚在欄上，品酒賞景，談笑生風。
而讓玉小霜真正想進去的不是樓閣結構奇巧，不是樓內繁華奢靡，卻是這孔方樓的設計風格與雕刻紋飾都與南宮鈺霜密藏的一塊玉牌極為相似。
玉小霜先前無意中發現房中書架中有一間暗格，從中掏出一個小木盒子，裏麵隻有一塊玉牌，一麵刻著“玉小霜”，另一麵是個篆體的“天密”二字，讓人聯想這是隱門密探的信物。
霽月曾說過南宮鈺霜並不知道孔方樓的底細，還讓她去調查過，卻沒有結果。玉小霜猜想南宮鈺霜很可能也是發現了孔方樓的紋飾與玉牌的相似，想必她也懷疑孔方樓與隱門有關聯吧。
“小姐，要進去嗎？”霽月看得出玉小霜對此樓的興趣盎然，可是查不出這裏的底細讓她有些不放心。
玉小霜回過神來，點點頭，去，當然去，指不定就找到組織了呢。樓中正是熱鬧的時候，一進門，便看到一樓正中一顆巨大的金碧輝煌的搖錢樹。
內裏是天井式，這顆搖錢樹一直延伸到第三層，枝葉蜿蜒伸展，金銀銅錢掛滿了枝頭，風動錢搖，叮鈴哐啷聲不斷。二樓有離得近的客人，會好奇地摸兩下，還有主動往上麵掛銀子的，大概是祈福之類。
燈光傾瀉，金光銀光銅光，此起彼伏，搖錢樹處處閃著光，差點閃瞎玉小霜的眼，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如此蓬勃宏偉的搖錢樹啊！
真不愧是孔方樓，玉小霜和霽月震驚呆愣，很快便有小二殷勤萬分地迎上來：“客官，快請進，快請進！瞧著您麵生的緊，可是第一次小店？”
霽月回過神來，答道：“嗯，第一次來，有什麽好吃的，給我們介紹介紹唄。”
“得嘞！”小二習慣性地將抹布往肩上一搭，見這兩位姑娘服飾精致不凡，便引她們從一旁的木梯上樓，一樓大廳牆麵全是彩繪，卻不待客。
二樓一圈為大堂，幾乎座無虛席，熱鬧非凡，小二們穿梭其間，笑臉相待。三樓為包廂，走廊兩側一排排雕花的窗欞精致萬分，胭脂色的窗紙印著晃動的人影，傳出笑語連連。
二人在西側臨窗的包廂坐下，窗外煙波浩渺，水閣綠影皆入眼，小二推薦了些獨具特色的菜品，玉小霜一一應了，倒讓小二喜得連忙下去吩咐廚房去了。
聽小二的描述，這裏一樓為膳食房，二樓為大堂，三樓為包廂，四樓以武結交，五樓以文會友，六樓則為達官顯貴消遣之處。
分得清楚明白，互不幹擾，不過說白了，就是不同領域之人尋歡作樂之所。
一想到樓上可能有人鬥武，玉小霜便有些擔心會被踹破的天花板砸到，但幾道菜一端上來，她立即把這些擔憂拋之腦後了。
潤喉開胃的西湖牛肉羹，荷香四溢的荷塘小炒，鮮爽無比的地三鮮，細嫩美味的上湯焗龍蝦，清甜可口的椰子竹絲雞……菜品上乘，口感鮮美，讓人回味無窮。
大快朵頤，酒足飯飽後，玉小霜心情尚佳，喚來小二，輕笑道：“我要見你們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