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病逝
九月末,北國寒意漸濃,蕭將軍的府邸已掛上了厚實的禦寒簾子,衛國公主在上房門口來回踱步,蕭將軍的病情在昨天深夜突然惡化,禦醫正在診脈,具體情況尚未向宮中報告,妹妹幾日前被母後接入宮中小住,還未回來,長壽奴心中明了,母後此舉的苦心。
“夫君,伯父他…..”時近黃昏,衛國公主見丈夫下值歸來,步進此地忙迎了上去,一臉憂愁地說。
“命也,陛下已於今日下旨選妃,所有有意候選者均在三日後的燕哥公主再生儀後初次覲見。如此的時間安排用心可想而知…..”
“我們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衛國公主傷感的附和。
此時,侍女一身藍衣快步來到衛國公主麵前通報道:“公主,這是吳王妃派人送來的請帖。”
衛國公主眉毛一挑,“嗯。”拿過侍女手中的請帖,侍女識趣得退了下去,看完請帖,長壽奴苦笑道:“她懷著孩子,還要那麽費心嗎?明天她生日要請我去赴宴呢。
“哦。“蕭排亞點了點頭,”“看來確有深意啊。前日她前往南院府衙向楚王爺問安,皇太後近日對她也多有賞賜,看起來格外親密呢,這次請你隻怕另有原因吧。”
衛國公主秀眉微鎖,“莫非…..”
此時皇太後寢殿內,蕭綽一身黑色錦服,拉著小女兒的手,仔細聽著關於再生儀準備的匯報,神色愉悅,越國公主的臉色也紅潤了許多,越國公主雖然知道母親心意已定,忍不住小聲嘀咕,“母後既然對小公主這麽好,為什麽要讓她骨肉分離呢?”
蕭綽臉色微變,放下手中的茶碗,靜靜注視著女兒清秀的麵容,良久,輕輕笑道:“你恨娘嗎?”
越國公主下意識的鬆開了母親的手,嘴巴微微張開,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的母親,說:“兒臣不明白您在說什麽?”
“對不起,嚇到你了。”蕭綽抱歉的笑了笑,“你覺得娘太狠心,沒錯,娘確實狠心,奪走皇後的骨肉,但是這是對她的懲罰。”
“母後,您已經決定,一旦後宮有後族嬪妃生下皇子就會廢黜她皇後之位,那麽您就把女兒還給她嘛。”
“她的所作所為,在平民之家也絕不會被原諒,更何況她是一國之母。”
“母後,楚王行為失當才會使皇後誤會,以至於犯下大錯,母後您不能護短,隻看一邊的錯。”越國公主不假思索的說出了壓在心裏很久的話。
蕭綽端起了茶碗,低頭品茗,“連越國公主知悉內情者都這麽想,那麽那些朝臣們就更會認為我莫名其妙的懲罰皇後,難道我一定要公開所有的細節,可是如果現在就公開,勾起讓哥不悅的回憶還是小事,蕭恒德高麗的備征和大 父房的朝政地位都要動,甚至越國的婚姻都會……”
蕭綽搖了搖頭,苦笑道:“傻孩子,真的不懂事,你是知道的皇後做了些什麽,這不是楚王在公報私仇,更不是他在娘耳邊說了什麽,無論為了什麽原因,作為母親,她的行為絕不能被原諒。”
“小公主現在好好的,她隻是一時糊塗而已。”越國公主繼續說情道。
“傻孩子,很多事犯了糊塗就無可挽回了,你懂嗎?身居高位者更是如此啊。”蕭綽語重心長。
越國公主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蕭綽不再說什麽,轉而和女兒聊起了書畫。
次日秋色頗為怡人,衛國公主精心打扮一翻,帶了貼身侍女,坐著精美的軟轎來到吳王府,隔簾偷觀,隻覺得此處門庭似乎並無其他來客,心中暗思,“難道…..”
侍女輕叩門環,仆人快速打開大門,將衛國公主迎了進去。
侍女直接將公主帶進了蕭悅的臥房,房內陳設精巧,品味高雅,隆裕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躬身一禮,“二姐好久不見了。”
蕭悅鈴鐺般脆亮的笑聲從身後傳來,“二姐你來了,小妹也就放心了。轉頭望去,蕭悅略施淡妝,一身天藍色雙層錦服,銀質耳環映襯水靈靈的皮膚,一雙明眸清澈而深邃。
“恭賀妹妹生日。”衛國公主話一出唇,蕭悅哈哈笑了兩聲,把她拉到客椅上坐下,笑道:“哪什麽生日,我怕你不肯來才這麽說的。”
衛國公主心中一凜,“夫君說得沒錯。”
“那妹妹你是悶得慌,找我閑聊嘛,這有什麽不願意的,以後說一聲我就過來。”衛國公主笑言。
“姐姐說笑了,蕭將軍病著,我怎麽能隨便請你來呢。”蕭悅輕輕說道。
“那為了什麽事?請直言。”長壽奴直接問道,她不想再費心思猜了。
“二姐,不要生氣,皇後的事情母後心意已決,請你來此,是希望你回去向蕭將軍轉達,母後希望大父房能夠全力支持新後人選,作為條件,母後不會對大父房成員的官職做任何調整,也就是說將來母後僅會以無子為由廢後,而皇後和相父之間的事情將永遠不會向群臣公布。”隆裕仔細解釋道。
“是誰?母後中意誰?”衛國公主快速消化著弟弟剛才的話,心中了然,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也是皇太後的最終方案,提前告知已是對伯父的病體體諒之至了,遂問道,以決定接下來的舉動、
“是菩薩哥,真想見她啊,把皇後氣得無語,讓陛下稱之為‘天賜’的女孩子。”蕭悅帶著一絲好奇,幽幽地說道。
長壽奴聽到這名字,立即知道是成定局的事,“原來是這小妮子,隻是她的性子不定比皇後更會惹事。“長壽奴恍然道。
“更會惹事?”蕭悅的好奇心更強了。
“這個隻有你親自經曆過才知道,當然在母後和陛下的眼裏這可能是,
說完這些長壽奴告辭回府了,她對菩薩哥的印象並不壞,隻是認為她乖巧狡黠而沉穩不足,再加上年齡太小,恐難服眾。
午後秋鳳漸漸大了,轎子在路上前進,街上行人不多,顯得頗為蕭瑟。
長壽奴剛剛進府門,就見侍女們進進出出,闔府一片混亂,急忙向上房跑去,上房裏,禦醫們紛紛搖頭,排亞暗自抽泣,蕭將軍臉色慘白,氣息微弱,已然彌留。
“伯父您撐著點,媳婦有大事和您說呢。“長壽奴跪在床沿。
“不用說了,我管不了了,你們好自為之吧,隻是皇太後如能留意兒活命,我就心滿意足了。”
“伯父放心,媳婦剛從吳王妃那回來,皇後千歲她絕沒有性命之虞,您請安心吧。”長壽奴忍著眼淚說。
“那就好,那就好…..”微弱的聲音漸漸消失,房內哭聲一片。
稍後,正在寢殿批閱奏折的皇太後聽到了奏報,心中甚是惋惜,“雪兒去給越國備轎。”
正在禦書房和韓德讓商議奏疏處置的皇帝一時怔住了,腦海一片空白,揮了揮手,內侍退了下去。
韓德讓輕歎一聲,“這下麻煩了。”
隆緒還未完全緩過神來,聽了這話,不甚明了,“相父何出此言?”
“是為了蕭恒德。”蕭綽緩步走了進來,徑自在韓德讓身邊坐了下來,隆緒用力晃了晃腦袋,蕭綽和韓德讓對視一笑,靜靜的等著他開口。
隆緒深吸兩口氣,想了一會兒說:“是擔心蕭恒德因為將軍的去世,有太多想法,而影響對高麗的備戰吧。”隆緒的語氣有些猶豫,也帶著一絲期待。
“陛下說得不錯,臣確實為此而擔心。”韓德讓微笑著說。
“不能取消計劃,會影響軍心和朝廷的信譽,那麽要有人提醒他才行。”隆緒單手托著腮,邊想邊說。
“讓排亞在報喪的同時提醒他。”隆緒說出了他的想法。
“這個要斜軫兄去宣示為宜。”韓德讓補充道。
“太後陛下,聖上,北院樞密使和中書令大人求見。”
蕭綽微微點頭,雪兒前去傳宣,韓德讓站了起來,隨後耶律斜軫和中書令走進來行禮,中書令啟奏道:“太後陛下,聖上,燕哥公主的再生儀延後為宜。”
“多久為好?”
“十天。”
“好,就這樣吧。”
中書令領命退了出去,耶律斜軫張口道:“太後,聖上,蕭恒德那是是否暫時隱瞞…..”
“你真想得出,怕的就是他多心,你還真希望再加一層嫌隙嗎?”蕭綽有些不悅。
“臣失言。”耶律斜軫本來就對這個想法犯疑,現在遭到駁回,反而心安了。
“你知道該怎麽通過排亞提醒他,去辦吧。“蕭綽淡淡地說,心裏有些煩躁,“他一死,連鎖反應恐怕沒完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韓德讓勸慰道,“天不早了,我得到我娘那去了。”說完向兩人頓首後離去。
皇後愣愣的看著前方,中宮殿陳設依舊華麗,隻是再也不見訪客的身影,皇後隻覺得心口堵得慌,欲哭無淚,從小,父親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永遠不倒的天空,可是現在這不倒的天空徹底倒塌了,她不知道以後誰還會保護,安慰她,成為她活下去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