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命令
兩人邊聊邊消失在另一側的小徑裏,“她真是個缺心眼的。”隆緒心中暗想。
皇帝和皇太後突然出現在麵前讓皇後吃了一驚,皇太後和顏悅色的扶起慌忙行禮的兒媳,徑自坐在上位,笑道:“自從你有孕,朕還沒有來看過你,快三個月了吧。”
“是的,母後陛下。”皇後一身做工精致的冬衣,見皇太後神色慈祥心中暗暗歡喜,“爹爹說,皇子才是根基,果然不假,如今我懷了孩子,皇太後她再不喜歡我,也會禮讓三分。”
“早上的藥用過了嗎?”隆緒溫柔的問道。
“剛剛喝完,隻是今日相父何時來此診脈?”皇後笑答。
“皇後,相父他身體不適,而且也不需要天天診脈,你按他昨日的方子服用一陣再說吧。”隆緒替韓德讓開解道。
“陛下說得是,隻是相父他的傷情如何?”皇後並不清楚昨日她的刺殺究竟傷韓德讓到何種程度,順勢問道。
“皇後真的懂事了,想當年,你和楚王可是水火不容,放心吧,朕昨日親到韓府,楚王隻是受了些皮肉之傷,不過他畢竟年歲不小了,需要靜心休養幾日,文武百官一律不準打擾。”蕭綽接過話頭,含笑答道,仔細觀察著皇後的神色。
“那就好,那就好。”皇後滿臉笑意,蕭綽心中冷笑,“可惜你在朕麵前還是太嫩了。”
“皇後你要常記得相父的好。”隆緒很擔心皇太子的母親和股肱重臣失和,後果難以預測,再次叮囑道。
“臣妾謹記在心。”皇後謙恭地說。
“時間不早了,朕和母後還有國事要處理。”隆緒起身,蕭綽暗喜,“這孩子心裏裝的是大事。”
“陛下說得不錯,改天母後會再來的。”說完提了提裙擺也站了起來。
母子二人出了中宮,“母後,兒臣今日主理南樞密院的事吧。”
“那是當然的,以後相父若有三長兩短,陛下對政事的熟悉度將決定朝政的穩定,所以相父不能理事之時,請陛下自動聖裁。”蕭綽神色莊重。說完,兩人分道而行,隆緒前往禦書房調閱公文,蕭綽向寢宮走去。
蕭綽獨自走在路上,心底愁思萬重,韓德讓昨夜昏迷,今天早上才剛剛醒來,禦醫明言傷口若再深半寸,他的右臂就廢了,此傷已使他元氣大傷,恐怕難以根治。
“可是讓哥的請求真的不好辦,除非皇後她惡毒至極,不疼惜自己的孩子,否則朕此刻應允了讓哥,但是如果皇後生下皇子,朕拿什麽理由廢她!”蕭綽思前想後,沒有兩全之策。
蕭綽重重搖了搖頭,“朕去看看孫女吧。”想到此處,向李荷的寢宮走去。
李荷見皇,太後突然到來,驚訝萬分,放下了抱在懷中的女兒,起身接駕。
蕭綽淺淺一笑,“免了,坐吧。”兩歲的金鄉公主被宮女帶了下去。
“太後陛下突然駕臨,有何吩咐?”李荷恭敬的問道,一身深藍色的冬衣,更顯她成熟的風韻。
“不要緊張,今天是金鄉的生日,所以朕過來看看。”蕭綽麵色溫和,抬眼看去,殿中陳設極為典雅,書香氣撲麵而來。
“看來你的故國是真正的書香之地啊。”蕭綽不禁讚歎,“等會兒到朕那取上等的衣料,為孩子做套新衣吧。”
“臣妾替金鄉謝謝太後陛下。”李荷躬身道。
“皇後送了孩子什麽?”蕭綽說著站了起來緩步走到牆上掛的一幅女子畫像前,從進門開始這幅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畫中的女子國色天香,懷抱琵琶,神態愉悅而專注,作者本人的功底極為深厚,人物描繪得栩栩如生,仿佛就要從畫中走出一般。
“皇後千歲並未送禮物給金鄉。”李荷微笑著如實回答。
蕭綽心中一跳,“正好,朕來細問一翻。”把畫上移開,坐回到位子上,“太後陛下似乎很喜歡臣妾畫得這幅畫。”李荷在蕭綽開口前說道。
蕭綽眉毛一挑,“是啊,你的功底不凡。”蕭綽略作思量還是接過了話頭,“皇後的事情還是不要伸張吧。”
“不,太後您錯了,臣妾隻會這一幅,其他盡是塗鴉之作…..”
蕭綽聽到這裏,覺她話中別有玄機,好奇的問道:“這位話中的女子是誰?”
“她是臣妾的嫂嫂,唐國子民心中永遠的母親,江南的皇後——昭惠國後周娥皇。”說得時候,李荷的眼神中充滿敬仰。
“她是什麽樣的女人?”蕭綽神色專注的問道。
“她通音律,彈得一手好琵琶,聽者無不沉醉,她善歌舞,搜得樂譜,補續成了《霓裳羽衣曲》使得絕世之作再現人間,她精於棋藝,無人能敵,她慈愛無間,對臣妾這個妹妹如同己出,疼愛百般,她是王兄生命的一部分,她是唐國子民心中慈愛的母親,她的仙逝讓整個唐國為之哭泣。”述說時李荷強忍著淚水,嫂嫂明媚的笑容頻頻在腦中浮現。
蕭綽似被李荷的情緒感染,沉默良久,才問道:“她有兒子嗎?”以契丹人的傳統,女子要有所作為,首先必須為夫家誕育男嗣,作為母親的女人才會真正的被尊重。
“很遺憾,她所生育的兩位王子都不幸幼年夭折,她因悲傷過度,思子成疾,在臣妾六歲那年就歸去了。”
“她沒有兒子還….”
“是的,太後陛下,她用才華和善心獲得了皇兄永恒的愛,贏得百姓真心的愛戴。她沒能留下子嗣,卻用更廣博的愛,照拂了更多的人。”李荷的淚水奪眶而出。
“一個沒能為皇家生下後嗣的王後也能獲得愛戴?”
“那是當然,太後陛下您應該很清楚,您被契丹百姓視作女神並不僅僅因為您為先帝誕育了當今聖上,成為皇太後,更因為您施德政,體民情,順民意,造福百姓,獲得了真正的民心。”李荷真誠地說,“恕臣妾直言…….”
“但講無妨。”蕭綽微笑著說。
“為皇後者,當以德才為先,德行高尚的女子縱然無緣為皇家誕育後嗣,亦會對嬪妃之子視如己出,給皇室帶來真正的慈愛之風,有才者,若無子嗣,也會讓帝君身心愉悅,甚至在朝堂之上,提出有益的建議。”
“朕還有事,先走了。”蕭綽注視她良久,說道。
坐在寢宮裏,蕭綽閉目沉思。
午後時分,隆緒看完了南樞密院當日所有的奏折,抬起了頭,白溪見他累了一天,笑著躬身道:“陛下再過二十天就是千齡節了,奴婢剛才去請示了太後陛下,她說:”皇後千歲懷孕,雙喜臨門要正經的慶祝一翻。”
隆緒聽了,臉上疲憊一掃而光,“母後真好。”笑開了花。
恰在此時,宮女來報,吳王和王妃有急事請求覲見陛下,隆緒忙請兩人進來,心中疑問頓起,“裕弟這麽著急?是什麽事情?”
隆裕夫妻一身巧妙搭配的淺灰色冬裝,躬身下拜,隆緒雙手扶起,隆裕看了看邊上的宮女內侍。隆緒手一揮,他們知趣的退了出去。
“裕弟你急著見為兄,為了什麽事?”隆緒看著弟弟的臉問道。
“請問皇兄,相父的情況究竟如何?”
隆緒大感意外,“母後不是告訴大家,相父隻是…..”隆緒突然閉嘴了,相父殷紅的右肩躍入腦海,母後說的“相父如有三長兩短”在耳邊不住回響。
“你們知道些什麽?如實說來。”隆緒嚴肅地說。
“回陛下的話,”蕭悅從座位上稍稍欠身,一臉擔憂的答道,“今日早間,楚王府特地派人傳話,說相父身體突感不適,今日不必請安。”
“但是我們思前想後覺得不放心,還是去了王府,結果....”隆裕緊鎖雙眉,擔憂和疑惑並存。
“你快點說啊。”隆緒急了,催促道。
“雖然表麵看起來非常正常,但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王府的周圍有很多身著百姓服侍的禁衛軍,足足比平時增長了一倍多。而且似乎有多名禦醫從側門進進出出。”隆裕如實稟告他所見的情景、
“你們見到相父了嗎?”隆緒急切的問道。
“沒有,相父的侍衛長出麵,請我們放心回去,相父並無大礙,隻是非常累,在安歇。”蕭悅描述著早晨的情景,說著她並不相信的話。
一時間隆緒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緊閉雙眸,艱難的整理著思路,許久,“不要輕舉妄動,不要走漏消息,靜觀事情變化,朕明天找機會探探母後口風。”隆緒覺得事情非比尋常,嚴肅的命令道。
“是陛下。”兩人異口同聲。
窗外又開始飄雪了。
夜已深,燈猶亮,皇太後的在寢宮強迫自己讀奏章,想要逃避內心的掙紮,適才雪兒來說,皇帝又往中宮殿去了。她輕輕“嗯”算是知道了,“孩子,皇太子。”心底一聲長歎。
是夜,窗外大雪紛飛,東京遼陽府有兩騎快馬分別從南北兩門向上京飛馳而去。
而蕭將軍亦是燈火通明,上房內,蕭將軍強打精神,心腹侍從凝神沉思,蕭排亞和衛國公主侍立一旁,氣氛十分凝重。
“你聽清我說的話了嗎?”蕭將軍嚴肅的問侍從。
“下官聽到了,隻是……”侍從欲言又止。
“伯父,”衛國公主跪倒在地,“還是……”
“不,公主!”蕭將軍猛的咳嗽幾聲,打斷了她,“你要真是我家的好媳婦,今天就當孝順我,不要勸了。”
衛國公主痛心的看著長輩的病容,不再言語。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皇宮內外為皇帝的生辰熱熱鬧鬧的準備著,皇太後陛下話裏話外透露要大肆慶祝,不計花費。
“整整五天了,”隆緒獨坐禦書房,長歎不止,他幾日來幾番提起相父近況,母後都是環顧左右而言它事,不肯透露任何內情,讓他心思焦灼。
向窗外望去,暖陽照入,可是隆緒的內心卻宛如夏日的烈陽。
是日,韓府的警備依舊嚴密,韓德讓可以下床了,“王爺,這幾天您可嚇壞我們。”侍從們半是欣喜,半是抱怨、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韓德讓歉意的笑道,“雪兒,去稟告太後陛下,我沒事,請她不用擔心了。”韓德讓見雪兒正好進來,說道。
“是,二公子,奴婢告退。”雪兒微笑著轉身離去。
韓德讓坐到書案前,翻看著黃曆,“千齡節又要到了呢,緒兒,這也許是相父陪伴你的最後的生日了。”韓德讓暗暗歎息,他真的不能忍受皇後,也知道他的請求讓皇太後很為難,最終很可能被拒絕,他真的做了離開朝堂的準備,他堅信以皇太後陛下從善如流的執政態度,賢才會不斷湧現,他的離開並不會造成長久的影響。
輕輕一揮手,侍衛長會意上前,韓德讓附耳低語,侍衛長頗為驚詫,韓德讓微笑道:“代替本王去吧,他會懂的。”
侍衛長微微頓首,轉身離去。
蕭綽聽了雪兒的回話,微微一笑,隨即又不禁皺眉,想了一會兒,獨自向中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