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垂憐
雪兒見皇太後親自前來已是非常意外,見蕭綽說起了政事更是滿臉困惑,陳國夫人無比震驚的看著兩人。
“夫君,妾身在問你話呢。”韓德讓半晌沒有“應聲”,蕭綽再次追問,“夫人,小女兒的情況不太好啊,為夫看來還是派我們的人去照看的好,至於恒德的身體已經沒有任何問題。”
“知道了,妾身會安排的。”蕭綽說著,手裏的扇子依然在動著。
“太後,王爺是不是在這傳膳,今兒就委屈您了。”雲兒察言觀色許久。大膽是問道。
“當然,時候不早了,夫君待會兒還有大事呢。”蕭綽笑答。
陳國夫人聽了這樣的對話,腦子裏一片空白,看著兩人自然的神情似乎很享受這種狀態,可是她是當今的太後啊。
“夫人啊,夫君的宏才,燕燕盡知,有兒媳在這,天大的事情您也盡管把心放肚子裏,安心養病,夫君的心裏沒有“逾越”一詞。“蕭綽搖著扇子,輕輕撫摸著陳國夫人的胸口,禦醫進房診脈,兩人退了出來,前廳膳食已經擺放到位了,蕭綽邊吃邊問道:”延壽奴到底如何?”
“還是有救的,隻是蕭恒德真是缺根筋。”
聽了這話,蕭綽放心不少,“正好讓他到東京嚐嚐沒有賢妻在身邊的滋味就知道收心了。”
“不過太後的戲有些過了。”猶豫一會兒,韓德讓言道。
“你以為小妹隻是在演戲給老人家看的嗎?我好希望這就是我的生活,不用成天擔心這,擔心那的、”蕭綽顯得有些激動。
“哥知道你真心,可是她已經嚇到了,我也心裏直打鼓……”
“因為是你,妾身願意賭這一局,如果哪天真的有不幸之事發生,那就是妾身承擔這個局代價的時候,而且妾身相信太陽神不會有黯淡無光的那一天。祈願來世這個稱呼可以光明正大。“聲音裏蘊含著無盡柔情。
“好,夫人請放心,你不會輸的。”語氣溫柔中帶著深深的堅定。
桌上的食物差不多完了,蕭綽拿起桌上的茶壺,靠在韓德讓身邊,斟滿一杯茶,笑道:“妾身以茶代酒為夫君壯行。”
“謝謝夫人。”韓德讓目光直視,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讓哥你不會讓小妹失望的,也希望慶兒不要再讓我們傷心了,”
“放心吧,他可是”我們家的天生良駒“這點事還是懂的。”
蕭綽還是擔心,“真的不用帶劍嗎?”
“和夫人一樣,為夫願意為我們的孩子去賭一把。”
蕭綽親自目送著韓德讓的轎子遠去。
午後,禦書房裏,隆緒滿麵怒容的訓斥著一位官員,“明天開始你回家種田去吧。“
官員戰戰兢兢的答應著,心裏卻很不以為然,“以我和韓家的私交,樞密使大人不會撤了我,到時候,陛下難道敢駁了楚王爺的麵子。“
恒王宅邸前,鼓樂震耳欲聾,侍衛長無奈的看著轎子裏的韓德讓,“王爺,殿下他不肯開門,已經第三次了。”
“慶兒你還真是夠倔強的。”心裏感歎著,一臉嚴肅地說:“王妃就要臨盆了,恐是受不了驚嚇的,再不開門我就要撞了。照原話傳。”
又等待了許久,大門終於緩緩打開了。
仆從們低頭迎接,隆慶坐在前廳哈哈大笑,韓德讓手搖折扇,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這笑聲的氣場夠強啊,看來我還是小看你的潛力了慶兒。”心底升起陣陣驚喜,麵上含笑,欠身一禮,“殿下幾時深居簡出,閉門謝客了?”聲音裏帶有一絲寒意。
“母後一直要本宮反躬自省,可是你卻硬要本宮不遵母命,居心何在?”隆慶針鋒相對。
“臣冤枉,四日前是皇太後陛下的貼身侍女雪兒來傳的口諭,請殿下去往寒舍祝壽,是殿下您不遵母命在先,臣今日才會登門,”
“住口!”隆慶大喊一聲,“你從來是說的比唱的好聽,依本宮看來你就是來炫耀你在母後心中的地位,你今日的排場就是要告訴所有人除了皇兄母後,你就是大契丹的擎天柱。”氣氛霎時緊張起來,侍女們默默無言的站著。
“哈哈,哈哈,哈哈。”韓德讓放聲大笑起來,“說得好,本來就是如此嘛,東京留守太後有意讓蕭恒德為正,而臣薦了小侄遂貞為副,皇太後本已準奏,但心念殿下久無出任,遂許殿下為副,言說小侄遂貞出任並無重要戰事的東京,實屬屈才,交給殿下就綽綽有餘了。”
隆慶滿臉通紅,“你看不起人了,本宮會連你侄子都比不過嗎?”心中的怒火灼燒著他的心。
“嗬嗬。”韓德讓惦了幾下折扇,“殿下不必對著臣發火,那是皇太後陛下的原話,您要是不信,可以立刻進宮詢問,如果您不怕皇太後生氣。”韓德讓的語氣顯得甚是輕鬆,“反正隻要殿下出了任何問題,貞兒隨時都可接任。殿下就等著被臣民看輕吧、”笑意依舊,眼神始終盯著隆慶的臉,“慶兒,讓相父看看你是塊璞玉吧。”韓德讓暗暗希望。
“刷”一聲隆慶抽出了腰間的佩劍,韓德讓展開了折扇擋在身前,侍女們花容失色,紛紛戰栗。
“轟”的一聲隆慶身邊的茶幾被劈為兩半,“本宮把話放著,要是本宮讓韓遂貞替了職。那本宮的下場就如這個茶幾一般,送客!”
坐在轎中,韓德讓長舒一口氣,“看起來是贏了。停下吧,別再吹了,好吵。”
鼓樂聲息,隨行的宮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來王爺是為了…..”
夜色深沉,秦王宅邸寂靜無聲,皇太後的鑾駕早已離去了,陳國夫人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夢中,鼓樂盈天,笑聲朗朗,賓客絡繹不絕,她高坐正堂,喜滋滋接受新人的大禮,真是好不愜意。
她睜開眼,坐了起來,侍女聽見響動,快步進來詢問,“夫人,天還沒亮,再睡會兒吧誰。”她微笑著點點頭,躺了下來,侍女壓好被沿,退了出去。
望著房梁,歡快的夢境在腦海裏閃回,是的,她曾經以為那個女孩會是她的好兒媳,承歡膝下,子孫滿堂。可是就在婚禮的十天前,兒子突然私下向新娘提出了退婚,先斬後奏之舉讓闔家上下驚詫萬分,但兒子隻有淡淡一句,“高攀不上。”作為解釋。第二天,皇帝向臣民頒布了貴妃入宮的命令,此時她才了解,兒子的舉動源自對政治形勢的準確判斷,當時還有誰比她更合適呢,所以即使萬般不願,韓家隻有主動退讓,以讓初登九五的景宗皇帝避免君納臣妻的尷尬局麵,避免宗室貴族借此對新皇的品德進行攻擊,對其地位和政局的穩定產生任何負麵影響。
昨天發生的一幕幕讓陳國夫人震驚而滋生隱隱的恐懼,最終感覺到無限的困惑,似乎以她多年的閱曆已經完全無法理解發生在自己麵前的一切,兩人在她跟前談笑如同夫婦,溫情自如。但是現在的她是帝國的母親,百姓的主宰者,她的任何行為已經不可能是單純的,但她猜不透安撫之外的用心。
窗外,天已大亮了。
皇太後的寢殿內,蕭綽一身淺黃色的便服,插著雕工秀美的玉簪,坐在書案的墊子上看著南院樞密使上呈的奏折,趙智的工作進行的非常順利,這步險棋走對了,應繳的賦稅正在陸續向中央機構補齊。蕭綽終於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太後陛下,吳王殿下夫婦前來請安。”
“快請。”蕭綽的臉上笑得更歡了。
兩人一身正裝並肩走了進來,蕭綽笑臉相迎,禮畢就坐,“今天有閑嗎?往娘這跑。”
“母後,您的好媳婦吵著要來的,兒臣拗不過她……”
“行了,你要是死不肯出來,悅兒能硬拉你來不成嗎?”蕭綽笑著點穿兒子的心思。
隆裕語塞,無奈自己切入正題,“數天前相父他究竟是做什麽呢?整座皇都都在議論,兒臣也很好奇,所以特來請教母後。”隆裕恭敬的問道。
“嗬嗬,”蕭綽得意的笑出了聲,“相父偶爾禮儀齊備,嚇到你們了嗎?這些儀仗早就有了,他素來低調,不太用而已。”
“那昨日是為何非常之事,兒臣可以知道嗎?”悅兒見機問道,雙眸閃動,清澈而聰慧。
蕭綽凝視悅兒的雙眸,會心一笑,“這媳婦真是選對了,裕兒的性子就需要的良配才好。“
“是為了你那不聽話的二哥。”
“為了讓二哥把話聽進去,相父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很好。”蕭綽表示了讚許,卻不禁一聲歎息,悅兒接口道:“事情進展的不順利嗎?”
“不是,但是延壽奴……”蕭綽訴說著,愈發擔憂,不禁流淚,“母後派人看護吧,大父房怎麽如此教子無方。”隆裕心疼妹妹,也忍不住來氣。
蕭悅坐在一邊,眼珠轉了幾圈,打定主意,“母後,如果你信任兒臣,就讓兒臣去看看妹妹吧。如果現在您就派人怕會傷了大父房麵子,他們畢竟是國家的幹才,今天下午,恒德和二哥就出發了。”
“這點子不錯,就依了你。”蕭綽點頭。
三人又閑聊了一陣,夫婦二人見快午膳了,隆慶可能來辭行,就拜別回府了。
午膳時,蕭綽津津有味的吃著,不時向隔簾處張望,不久,雪兒前來稟告,“恒王殿下求見。”
蕭綽手上的叉子一晃,心道:“果然來了。”
隆慶身穿鐵甲,掀開隔簾走了進來,作揖道:“請母後恕罪,兒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禮。”
“那就免了吧。”蕭綽慢悠悠的放下叉子,淡淡的說道。“朕沒有什麽好交代的,你早些登程吧。該說的話,今天早朝時已經全說了,好好做事,別讓百姓失望,否則娘不會客氣的。”蕭綽語速緩慢,她很希望倔強的兒子能完全理解她的話,體諒她的苦心。
上京北門外的樹叢中,韓德讓一身灰色錦袍,展開折扇輕輕扇著風,目送兩騎快馬並馳而去。
午後的陽光甚是灼熱,清兒搖著扇子在後花園裏來回踱步,她剛從母親的府邸侍疾而歸。母親說起數日前皇太後駕臨時的情景,依然難掩困惑,她溫和的寬慰著,心裏卻另有憂思。
她完完全全的相信二哥和太後姐姐,因為他們是她的親人,是她從小就無比敬仰的人,她不在乎為她敬仰的人付出犧牲,可是她真的很擔心女兒,她相信皇帝確實出於對菩薩哥性格的喜愛才會想將菩薩哥長久的留在身邊,暫時並沒有其他想法。
但是寂空大師的話時時在腦海裏回響著,那裏是皇宮,情勢瞬息萬變的皇宮,縱然有皇太後和二哥真心的疼愛和保護,也不可能完全躲過暗箭的傷害,雖然菩薩哥聰明多才,也出落得越發嬌豔,但是性情卻嬌弱和順,並不強勢。她能否在變幻莫測的皇宮好好生活,讓身為母親的清兒很擔憂。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四麵的牆上掛著精美的刺繡,針法嫻熟而極有特色。
小時候,母親百忙之中手把手的教,她心思靈巧,天賦極高,得母親真傳又自有發揮,時常使看得娘親眉開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