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驚聞
“放心吧,哥會帶禁衛軍的,保證緒兒的安全,不會有事的,否則哥提頭來見。“
“有你這句話小妹就放心了,敬你,讓哥。“
“謝謝。“韓德讓輕笑道,一杯酒剛喝完,瓷杯還未及放下,耳邊傳來一陣響聲,帳簾被掀開了。隆慶一身獵服走了進來,手上提著一張熊皮,韓德讓見他進來,正想放下酒杯,起身行禮,隆慶突然把熊皮向他扔了過來,韓德讓一驚,急忙手上運力想用手裏的杯子把衝力擋回去,又很擔心,碎掉的瓷片會傷到他,最終選擇快速放下酒杯,從椅子上跳到行帳的另一側站著,熊皮伴隨著巨大的衝力把韓德讓的椅子擊打成兩半。
“殿下,功夫長進很大,隻是您這楊一仍,清洗起來可要費些精神,皇太後今年冬天可不一定穿得上新袍子禦寒了。“韓德讓躬身行禮,順口說道。
隆慶看著沉默良久,死死的盯著他,對眼前的這個人,他恨卻說不清因何而恨,他怨卻道不明根源幾何,每一次麵對他的主動關心,他每欲拒絕,卻最終都會接受,事後都會自問:“既然恨,既然怨,為什麽麵對假意的溫暖卻從不真正拒絕,他找不到答案。
“母後,皇兄安康。“
隆緒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熊皮,又看了請安的弟弟,最後目光停留在站在一旁的相父臉上,他沒有看著母後,他怕看到母親強忍憤怒和眼淚的麵容。
“白溪…..“隆緒喊道。
“陛下….“一身絳紅色宮裝的女子開口應聲。
“去替相父再拿張椅子來。“
白溪立即照辦,把韓德讓請回了座位上,隆緒倒滿了酒,“相父受驚了。”
“緒兒就喝了這杯,然後讓相父去挑人出來哦。”
“是,明天一定會很愉快的。”
韓德讓滿飲此杯,正欲離席,“讓哥等一下,讓緒兒和你一起去吧,你的這些部下們他該更熟悉。”
隆緒了然母親想把自己支開,立刻站起來,走了出去,韓德讓微笑著跟了上去。
崇德宮內,燭火透亮,蕭綽逐一看著奏折,旁若無人,隆慶站在那裏終於忍不住叫道:“母後…..“
“慶兒….你想要娘如何呢?睜開你的眼睛,用你的心去感受一下好不好?“
“母後……“
“剛才他要是正常的用杯子打回去,你的手最起碼兩天抬不起來,不要以為他年事漸高,你就比得過他,即使有一天你可以一劍把他按倒在地上,也不代表你真的贏了他,即使有一天你統帥三軍,所向披靡,你終究會發現你永遠無法擁有他南京之戰的堅定和從容;即使有一天你完全體會到了發泄的快感,你也不一定真正的譽滿朝野,因為你根本不懂什麽叫“無欲則剛”蕭綽聲嘶力竭的喊道,不完全因為憤怒,更多的是身為母親難言的痛楚,她自認對隆慶的教導算得上盡心,這孩子卻一再的讓她傷心痛心。
韓德讓的行帳——楚王府內,對禁衛軍的訓話已經結束,隆緒微笑的看著相父,“慶弟他…..“
“夠了,緒兒。“話還未出口,韓德讓就截了回去,”為了你不要給相父任何放肆的機會,人都有欲望,欲望多會膨脹,不要給相父膨脹私欲的機會好嗎?所以不要道歉,相父寧可今天被殿下恨死,也不要百年之後被先帝折磨。
“父皇他敢….”隆緒脫口而出。
“陛下噤聲。”韓德讓快速的封住他的嘴,“您不可以這樣,萬一傳了出去,異謀者不會放過機會的。相父會記住今晚你說的每一句話直到永遠,但是請你過了今晚就忘記吧。為了您的皇位您不可以讓皇太後之外的人感到您真的孝順相父。”
“是,兒臣知道,但請您答應兒臣,同樣為了兒臣,不要再寬縱慶弟,您和母親理應被他尊敬,以免他自恃過高,心生不該之念。“
“臣遵旨。“
統和九年,仲春時節,隆緒一身鄉紳公子服飾出現在南京城的農田周圍,走近勞作的百姓,還未開口,百姓們見他服飾頗為名貴,紛紛慌忙躲避,隆緒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心底甚是失落。
“公子,耐心一點吧,他們可能誤會了什麽。”韓德讓一身侍從打扮安慰道,心底卻憂思更甚,“看起來問題很麻煩啊。”
“老人家,我隻是想知道…..”沉默許久,隆緒再次走進他們,勞作的人們互相張望,依然沒有人答話。
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隆緒下意識的後退轉身,眼見一位二十餘歲的年輕男子,身穿下吏官服從馬上跳了下來,徑直走到百姓們麵前,對站在最前麵的長者說:“請把這個月應交的賦稅給我吧。“語氣甚是和藹,老人看了他許久,聲音顫抖的說道:”五天以前,官衙派人來過了啊,我們已經交過了。“
年輕的下吏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看了看勞作的人們,老人的麵頰流下滴滴汗珠,顯得非常緊張,看似有些支持不住的樣子。下吏低下頭整理著官服,片刻後說:“你確定嗎?“
老人頻頻點頭,“真的,請您相信,最近這兩個月官府總是頻繁來收賦稅,小民們實在交不出了。“
隆緒聞言一驚,眼神和韓德讓對視,雙眉緊鎖。
下吏站立良久,微微歎息,轉身上馬,緩緩離去。
韓德讓對站在暗處的侍衛長說:“把公子的馬牽來。“
很快,一匹羽毛豐滿柔軟的白色良馬出現在眾人麵前,隆緒敏捷的翻了上去,韓德讓牽過愛騎,緊跟其後。穿著平民衣衫的侍衛們從四周的暗處跳了出來,百姓們驚詫的看著這突然的變故,還未反應過來,眼前就隻剩下揚起的沙土。
南京府衙門前冷冷清清,皇太後率眾臣在南京城外的延芳澱捕魚,隻有南京府本部官員留守。
,韓德讓解下腰牌交給侍衛長,低聲吩咐幾句,侍衛長有些猶豫。“照本官說的做,事情暫時不能鬧大。“
“是“
“公子,我們去茶樓小坐吧,快晌午了,您也累了。“
隆緒順從的點頭,對韓德讓的用心心領神會。
南京城的中央有一座兩層的茶樓,漢式風格,頗為雅致,南京府富貴之家的子弟們經常在此聚會,一行人分批走了進去,雅致的隔間內,三疊小菜端上了圓桌,隆緒開始狼吞虎咽,韓德讓看著他的“狼狽”相,忍不住笑出了聲,“公子您慢著點吧,小心噎著。”
“好餓啊,早上在想今天該幹什麽,一口也沒吃。”
侍衛長一臉失落的走了進來,韓德讓臉色一沉,“怎麽了?“
“大人,主管稅賦的官員今天沒有到府衙。說是病了,可是剛才的那位下吏說,昨天下午他的上官還生龍活虎的給他布置著今天的工作。”
“去他家把他抓到這裏來。“隆緒含怒道。
韓德讓沒有異議,侍衛長轉身而去。
“看起來南京府要整治一下,給休哥下詔吧。”隆緒小聲念叨。
“公子……”
“有話請講。”
“前日,休哥剛上過賑濟貧民的奏疏,如果此時緊接著下達斥令,怕會….”
“那….”
“公子稍安勿躁,先看那個混蛋說些什麽吧。”
等待許久,侍衛長總算把人綁了來,此人大約三十餘歲,渾身酒氣,韓德讓也不禁心頭火起,“怎麽這個樣子。“隆緒的劍已經抽出一半了。
韓德讓怕他憤怒之下做出傻事,連忙把按到座位上,“陛下息怒,此種狀況,休哥肯定是不知情的,如果您在這裏把他給…..會打草驚蛇的。”
隆緒思索片刻,收起了劍,“放他回去。然後你們派人全天監視。”
“陛下英明。”
“相父您就別恭維兒臣了吧。”隆緒笑道,“快坐下吃點東西吧。”隆緒突然間想到剛才韓德讓根本沒有動過餐具。
“沒事的。”韓德讓溫和的回答,一邊坐了下來,匆匆塞了幾口,對隆緒說道:“我們早些回延芳澱去吧。”
“嗯。”隆緒點頭應和,“朕不現身,怕臣僚們要多話了。”
延芳澱,風光秀麗,湖麵碧波粼粼,皇太後和群臣捕了一天的魚,非常盡興。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眾人想著回到營地,蕭綽表示了讚同,跨上馬鞍,正欲催開,隆慶突然縱馬擋住了母親去路。
“你要做什麽?普賢奴。“蕭綽含怒道,昨天的事情蕭綽本就餘怒未消,見他這樣,心頭火氣更大。
“兒臣請問母後,皇兄他到底在哪裏?兒臣去興聖宮看過了,皇兄根本就不在。“隆慶高聲問道。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霎時間議論紛紛。
“安靜!”一聲大吼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隻見皇帝朝服齊整的緩緩走來。“
“朕很好,眾愛卿不用擔心,按原計劃吧。“隆緒微笑道。
夜幕低垂,蕭綽一身粉紅色常服緩緩向楚王府走去,帳內的燈亮著,“讓哥。小妹進來了。“邊說著邊撩開了帳簾。
蕭綽目瞪口呆,“啊“的一聲,隆慶重重倒在地上,手中的利劍掉在了身邊,隆慶針紮著爬了起來,”你大膽…..”隆慶氣急的叫道。
“殿下請……”
“啪“一聲,隆慶捂住了臉,”母後….”
“滾出去!“蕭綽咆哮道,”不要讓娘拿起劍,否則…..”
“太後…..“韓德讓叫道。
“母後….“
“娘就是偏心了,要爭,好,用實力吧,向大家證明你的能力,下次南征娘會給你機會的,不過你要是失敗了,那麽娘會數罪並罰,將你當眾問斬。“
隆慶身子抖了抖,“君無戲言,還不快出去。“蕭綽厲聲道。
隆慶狠狠的瞪了眼母親,掀開帳簾,跑了出去。
“讓哥,你不要緊吧。“蕭綽將韓德讓扶到床上,緊張的問道。
“沒關係的,沒有傷到。“雙手卻不由的摸了摸脖子。
半個時辰之前,隆慶突然闖進他的行帳,詢問今天他把皇帝帶去了何處,他以政事需要為由,婉拒回答,隆慶非常不滿,堅持追問,他進一步以皇太後諭旨,目前不能透露為由,拒絕回答。誰知隆慶竟然執意認為他矯詔,居然抽出佩劍,駕在他脖子上,他大驚失色,急忙勸阻,隆慶我行我素,繼續緊逼,韓德讓實在無法,隻得用力將他推到在地。
“這小子他究竟在想些什麽?要你死嗎?”蕭綽滿腹牢騷。
“也許是吧,他恨我,恨我擁有了不能擁有的東西,隻要…..”韓德讓猶豫許久,接口道。
“不可能,絕不可能。”
“如果能讓平靜下來,為什麽不可以,哥開誠布公的說,哥不願意,但是這是唯一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蕭綽陷入長久的沉默,“好妹妹,為了他不再做出危險的舉動,甚至傷害到緒兒,所以我們還是退回到過去吧。“
“不,絕不,為什麽一定要你去放棄呢,而且小妹並不認為他單純因為恨你,才會有如此瘋狂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