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茫然
室昉用複雜的神情看著他,韓德讓連聲寬慰,“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在韓德讓的盛情請求下,室昉坐上了華麗的官轎,向正殿而去。
部分官員已經抵達了正殿,看到韓德讓的轎子停在大道邊,知他今日終於上朝了。
皇太後的寢殿內,隆緒對弟弟隆裕交代著事情,隆裕頻頻點頭,“陛下哥哥,臣弟知道了。”
隆慶看著喜笑顏開的母親,心情複雜,沉默無言。
正殿上,趁皇太後和皇帝還沒有駕臨,眾臣各自寒暄。
韓德讓坐在位子上,眼神時時注意著室昉的動靜。
內侍一聲高喊,蕭綽和隆緒一身明黃色朝服從側門走出,禮畢後,宗室親王們齊聲說:“皇太後陛下,聖上,能否請韓樞密使解釋一下,他為何近一月未曾列席朝會,也未在府衙辦公?”
“回王爺們的話,下官自南伐班師以來,身體抱恙,故而向皇太後和陛下告假多日,若此期間南樞密院的工作有任何疏漏,下官願意立即補救。”韓德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緊不慢的答話。
“王爺們的嘴倒是很厲害,楚國公的小妹僅僅無心的說了幾句笑話,短短幾日之內,整個上京城就沸沸揚揚,似乎人人都認為韓家要失寵了,說朕不賞有功之人。”蕭綽冷笑著說。
宗室親王們麵麵相覷,沉默無言。
“內侍宣旨。”皇帝大聲喊道。
內侍展開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楚國公隨朕南伐,克敵無數,機謀運籌,功德居首,特進封楚王。皇太後嘉許其功,命崇德宮所轄兩州軍民,為其私軍,例同宮衛,以王號為名,特設王府。”(說明:此文係文學創作,韓德讓本人設立私軍年限應為是時,但《遼史》沒有記錄詔書原文)。
“臣謝陛下天恩浩蕩。”韓德讓大禮參拜,“臣定不負陛下之厚望。“
“陛下,請收回成命。“宗室為首的寧王喊道,”宮衛乃帝王之器用,韓樞密使並不具備……“
“住口!“蕭綽大喊一聲,”平日百姓頌揚之政多韓卿之謀,臣民盡知,你等相比不上,此番南伐,韓卿所率之禁衛軍隨扈陛下,連克數城,爾等亦難相較。宮衛是君主之規製,然嘉許有功之臣亦明君之本分,祖製並不表示永無改變,固守舊製,以致百姓怨聲載道之事,即使有違祖製,朕和陛下也將悉數更替。“蕭綽語氣堅定。
“皇太後聖明。“耶律斜軫大聲喊道。
眾臣見皇太後語氣不容置疑,紛紛頌揚,宗室無奈之下,也隻得不再做聲。
韓德讓走到室昉麵前,“臣啟奏皇太後陛下,聖上,室昉大人於臣有提攜之恩,今日明顯抱恙,臣特請求讓大人先行回府休息。“
“準奏。“隆緒大聲說。
“大人,下官扶您上轎,叫德衝給您診脈,您好好養息一陣吧。“韓德讓說著將室昉扶了起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韓德讓將室昉扶上了官轎,對侍衛長交代幾句後才走回殿內。
“退朝。“蕭綽見事情順利進行,眾臣也沒有其他事情便宣布退朝了。
皇太後寢殿內,嶄新的冬裝徐徐展開,蕭綽笑意盈盈替情郎換裝,“這份禮物喜歡嗎?讓哥。”蕭綽嫵媚一笑。
“為兄會讓這些物超所值。”
“嗬嗬。”蕭綽靠在他的肩膀上,輕笑入耳,“物超所值,會的,我們會對得起上天賦予的使命,讓百姓在歡笑中生活。”
“繼續一起努力吧。”韓德讓笑著回應。
冬日暖陽從窗戶中射入。
傍晚,蕭綽在寢宮設宴,隆緒兄弟二人和清兒列席,蕭綽和韓德讓很明白,慶兒是比頑固的宗親們更難處理的人,他們任重而道遠。
席間菩薩哥乖巧的躺在母親懷裏,訴說著數日間皇宮發生的趣事,興致盎然。
“恭喜相父。“兩兄弟依次敬酒。
“謝謝陛下,殿下。“
“相父,舅媽不是外人,請叫我們的名字。“
“相父明白,緒兒。“
“娘,陛下真的很隨和,和外麵傳說的很不一樣。“
“那是自然,菩薩哥陛下最好了。“清兒對女兒說。
兩天後,薰順利生下皇子,小名佛寶奴。
四月初春,上京城內,喜氣洋洋,皇長子的出生讓皇都上下沉浸在喜悅中,子的生母不是後族出身,皇子沒有繼承大統的可能,不過,他的到來證明了皇帝後嗣無憂。
隆緒更是欣喜若狂,看到兒子的第一眼,他覺得自己瞬間長大,是大人了。
那些宗親王爺們欣喜之餘,私下怨聲不絕,韓德讓王府已經進入正常運轉狀態,一切順利。此大契丹前所未有之事,在宗親王爺們看來他們的地位正受到嚴重挑戰。
寧王在上房來回踱步,他不甘心宗親就這樣被忽視冷落,想要重振昔日威風,猛然間計上心頭。
數日後,隆緒照例到禦書房參閱簡單的公文,猛見《唐書》鋪開在案麵上,隆緒霎時喜上眉梢,“一定是馬愛卿替朕拿出來的,正想再看遍《刑法誌》。”
隆緒帶著一絲感激坐了下來,卻意外的發現放在最上麵的是《則天皇後本紀》,心緒頓時一沉,心底寒意頓生,陷入沉思,往事湧心頭,他很聰明,更是理性清醒的。雖然已經做了父親,以他現在的水準資曆是無法和母親相提並論的。馬得臣隨駕多年更應該了然於心,那…..”
“啟稟陛下,侍講馬得臣告假,他近日染病在床了。“內侍的通報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你再說一遍?“
內侍順從的重複了一遍。
隆緒心中暗震,“那究竟是誰在暗示朕呢?“隆緒站了起來,沉吟片刻,“剛才誰來過嗎?”
“啟稟陛下,剛才恒王殿下來過,要奴婢傳話,今天是他的生日,請陛下到他的宮中午宴。”
“哦,朕都快忘了,母後張羅著給慶弟選妃了呢,去傳話,朕一定去。”
內侍答應著,正轉身離去,“還有其他人來過嗎?“
“沒有了陛下,奴婢去傳話了。“內侍邊說邊退了出去。
隆緒下意識整理著龍袍,站立在窗前,無語良久,“不會的,朕想多了,慶弟他雖然很厭惡相父,但絕不會…..“
晌午時分,隆緒看完公文徑自往弟弟宮中去了,宮娥們四處忙碌,蕭綽今日主動坐於左側下首,隆裕坐在了二哥的右邊。
“啟稟皇太後陛下,聖上,兩位殿下,楚王爺要下官傳話,他南院公事未完,不能臨席,請恕罪。楚王爺備得賀禮請臣送來。“韓德讓的侍衛長進來稟告道。
“嗬嗬,他真的那麽忙嗎?“隆慶心中暗笑不止,麵上帶著淺淺笑意,”什麽東西?送上來本宮看看。“
侍衛長順從的打開了手上的紅包裹,一張精美的鐵弓呈現在眾人麵前,做工之細膩渾厚實讓人稱絕。
隆慶心裏甚是喜愛,卻隻是淡淡的說:“本宮收下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隆慶的每一點細微的情緒變化,蕭綽盡收眼底,“讓哥,希望你沒有白費心,“
南樞密院府衙,韓德讓批複了當日上午的最後一道公文,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思忖片刻,“慶兒那邊不會那麽早結束的,我趁此時間去禦書房看一下吧,得臣兄病了,緒兒可能會有些特別的需要吧。“
想著便獨自騎馬從側門進了皇宮,直奔禦書房而來。隨著皇帝年歲漸長,曆練的方式趨向於直接體驗複雜的情況,他已不需要每日定時授課,政事的討論一般會根據實際情況需要在皇太後的寢宮進行。平日隻有在馬得臣無法解決相關問題時,他才會禦書房對皇帝進行釋疑。
跨進禦書房,滿眼全是書,“緒兒真的很好學,將來會大有作為的。”他走近書案,驚見《唐書。則天皇後本紀》整齊的放在最上麵,心中暗驚,伸手欲拿起,轉念一想又退開了。
他的目光旋即在四麵的書架上來回移動,許久,終於停了下來,在西角的書架上抽出一本略有灰塵的書,“看來,得臣兄完全忽略了。”
仔細翻到需要的頁數,平鋪在書案上,滿意的笑了,“緒兒以你的天資和心誌絕對會懂的,相父很放心。”然後大步流星的跨出了門。
午後時分,隆緒才回到禦書房,午宴時弟弟興致很高,母後也非常放鬆,玩的很盡興,依然邊邁著步子邊回味著。
隆緒坐在了位子上,腦子裏又在轉上午的事,驚奇的看到書案翻開的書。夾在書頁裏的白色絲線明確的告訴他。“相父來過。”用白色的絲線記憶書頁的頁碼是韓德讓的習慣,他為備不時之需也總帶著線。
隆緒看了看放在最上麵的《唐書。則天皇後本紀》沒有任何動過的痕跡。
隆緒將視線轉回到韓德讓留給他的書頁上,“《.列女傳.母儀卷》”鄒孟軻之母也。號孟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遊為墓間之事,踴躍築埋。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處子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戲為賈人炫賣之事。孟母又曰:“此非吾所以居處子也。”複徙舍學宮之傍。其嬉遊乃設俎豆揖讓進退。孟母曰:“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及孟子長,學六藝,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謂孟母善以漸化。詩雲:“彼姝者子,何以予之?”此之謂也。孟子之少也,既學而歸,孟母方績,問曰:“學何所至矣?”……..”
隆緒抬頭,看著橫梁,感佩之意油然而生,“母後的良苦用心,朕一定會細心體會,母後較之於孟母猶有過之,朕自當更明白事理。“
“去南樞密院傳話,請楚王爺明日禦書房單獨覲見。“
“是,陛下。“
“朕一定要當麵謝謝相父。“隆緒打定主意。
次日午後,南樞密院的事務全部完成,韓德讓已然猜到皇帝的用心,故此整了整朝服徑直向禦書房走去,卻不料半道被隆慶擋住了去路。
“殿下金安,你有什麽吩咐?”韓德讓躬身行禮。
“和本宮比武。”隆慶淡淡的說。
韓德讓暗自發笑,“果然還是孩子。”恭敬的回話道:陛下要召見臣,讓臣先去覲見好嗎?“韓德讓溫和地說,他樂於如此,也借此機會指教隆慶的武藝並有心請皇帝一旁觀摩,共同切磋。
滿天晚霞映入眼簾,隆緒一身便服,站立窗前,雙眉緊鎖,他請韓德讓單獨覲見,從上午一直等到此刻還不見人影,不由心中思緒紛亂,遣人問詢,卻久去未回。
終於宮娥總管走了進來,一臉迷茫惶恐之色,隆緒煩躁的問道:“怎麽那麽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陛下,…..“宮娥跪倒在地上,言語支吾。
“還不快點說?!”隆緒火氣更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宮娥站了起來,上前兩步,在隆緒耳邊低語一陣,皇帝臉色複雜,困惑和痛惜交織,良久,母後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