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叛逃
“雪兒,去請三小姐進宮用午膳。”蕭綽笑著吩咐,雪兒轉身,“叫舅媽把菩薩哥一起帶來吧。”隆緒插嘴道。
“是,陛下。”雪兒笑答道。
蕭綽調皮的向韓德讓眨了眨眼睛,“她是最合適的人選了,緒兒,娘要讓他們先高興高興。“
“母親,您這是欲擒故縱。“
“長進很大嘛。“蕭綽滿意的誇獎道。
時近晌午,清兒身著精致的深黑色皮袍,牽著女兒進了宮。
菩薩哥紅撲撲的臉蛋,眼睛大大的,頭發烏黑閃亮,蕭綽一見眉開眼笑,打心眼裏喜歡。
皇太後寢宮內殿,食桌上膳食已經擺好,菩薩哥一身紅色小襖,看著豐富的膳食垂涎欲滴,卻非常安靜的坐在位子上等候開席,“小妮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機靈勁,今怎麽了?“
“太後陛下,我大了,自然要懂事嘛。“小女孩回話道。
“你娘教得真好。“
“是的,娘最好了。“小女孩乖巧的附和道。
片刻後,隆緒來了,蕭綽遂下令開席。
“想吃些什麽?隨便夾。“隆緒溫柔的對菩薩哥說。
小女孩卻是置若罔聞,伸長脖子看著隔簾的方向,“你不餓嗎?“隆緒忍不住問道。
小女孩搖了搖頭。
“那就快吃啊。“隆緒感到不解,催促道。
“可是皇後千歲還沒有來?不等她了嗎?“小女孩低著頭問。
在座的人都是一驚,清兒有些緊張的看著皇帝。蕭綽和韓德讓對視一眼,期待的看著兩人。
“為什麽一定要等她呢?“隆緒並沒有生氣,溫和的問道。
“因為一家人不應該一起吃飯嗎?爹爹在家的時候,都會等母親來了再吃。“菩薩哥對帝後的真實關係一無所知,隻是根據自己的家庭情況天真的說出了這句話。
“去請皇後過來吧。“
“是,陛下,“侍女答應道。
蕭綽看著菩薩哥和兒子,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讓哥,看起來我們隻要看著就行了,月老的紅線早牽好了。“蕭綽在耳邊低語。
韓德讓頻頻點頭,“真出乎意料啊。”
清兒依舊表情嚴肅,她事先再三叮嚀女兒,不要多話,沒想到…..
片刻後,皇後穿著一件橙色皮,走了進來。
韓德讓和清兒同時站起來行禮,皇後淡淡的說了句“免”
“坐下吃吧。”皇帝平靜的說。
宮女已經加好了座位,皇後麵無表情的坐了下來。
“現在可以開始吃了嗎?”隆緒的語氣更加溫柔。
“嗯,”菩薩哥重重點頭,開心的笑了,在座的人開始動起了餐具,咀嚼聲不絕於耳,清兒長長舒了口氣,
皇後下意識動著筷子,皇帝溫柔的聲音久久在耳邊縈繞,“他從來不會溫柔的對待我,叫我來隻是為了讓一個小女孩高興。”想到這裏,怒火升騰,哀怨迭起,神色變得陰沉。
菩薩哥正在吃著,抬頭間猛然見皇後臉色如此難看,關心的問道:“皇後千歲您不舒服嗎?”
皇後聽了這話,猛的將湯勺摔在了地上,陶製的湯勺瞬間摔的粉碎,“你這小孩子,小小年紀心眼倒是多,故意要我難堪。“皇後突然大喊道。
菩薩哥“哇”一聲哭了出來,清兒看著皇後極為震怒的神情和放聲大哭的女兒一時呆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蕭綽抱起菩薩哥,摟在懷裏,“小乖乖不怕不怕,以後咱們再也不見她了。”
隆緒怒視著皇後,“你…..”
“菩薩哥不哭了,舅舅送你的金鎖戴著嗎?讓舅舅看看。“韓德讓坐在蕭綽身邊的椅子,幫著一起哄孩子。
“皇太後陛下…..”忙亂的腳步聲傳來,一位紫衣宮娥掀開了隔簾。
“什麽事情?”蕭綽站了起來,抱著孩子問道。
“尚衣大氏的脈象有些異常,敵魯大人希望楚國公過去診斷一下。”
“朕知道了,馬上就來。”
“菩薩哥,和姑姑一起去看看漂亮姐姐好不好?”
菩薩哥還在隱隱抽泣,聽了這話,知道可以離開皇後,馬上重重點頭。
蕭綽給雪兒丟了個眼色,抱著孩子走了出去,韓德讓跟在身後。
“母後,兒臣也去看看。“隆緒喊道。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
“三小姐…..”雪兒將清兒拉到外間,屏退了宮娥,輕聲交代了幾句,清兒知道事情非比尋常,仔細聽著,頻頻點頭,“請轉告太後陛下,我一定會做好。隻是菩薩哥她…..”
“三小姐放心,讓她在宮裏住上幾天吧,太後陛下會派人送她回去的。”
“那就好。”
薰的寢殿裏,眾人焦急的等待著診脈的結果,許久,韓德讓鬆開了大氏的手,和耶律敵魯對視一眼,撩開床帳,稟告道:“目前的情況看,還是很樂觀,不過需要全天候密切觀察,安胎的方子我和敵魯大人的意見是一致的,不要太緊張,對母親和孩子都不好。”
“那就好,希望佛祖保佑吧,讓孩子足月出生。”蕭綽祈求道。
“我可以留在這裏陪她嗎?”菩薩哥突然問。
“哦?你嗎?”
“是的,太後陛下。母親生弟弟前的幾天也是這樣,我就一直在身邊陪著。”
“怎麽這樣?”韓德讓問道。
“爹爹不在家,母親很怕,紹钜哥哥是男孩子,隻有我陪。”
“有侍女陪著不就好了?”蕭綽繼續問。
“娘說,有些事情侍女永遠做不了。”
“比如呢?”
“每次爹爹休假回家,娘都會親自下廚,娘說,愛不是別人可以替代。”
蕭綽笑了起來,“好,你就留這吧,”
皇都內外夜幕低垂,深宮禁苑燈火通明,薰睜開睡眼,白紗帳外,紅衣笑意盈盈,“姐姐醒了啊,剛才舅舅和禦醫都來診過脈了,放心吧。”清脆的童聲讓她頓感心情舒暢,“舅舅?你是誰?”
“就是楚國公閣下。”
“那你是….小妹妹?”薰暗暗吃驚。
“我是大同軍節度使的女兒蕭菩薩哥。”小女孩笑著回答。
薰錯愕半晌,“小姐快點去休息吧,宮女們在就行了。”薰早就聽說皇太後和楚國公對此女異常寵愛,她在此是萬分不妥之事。
“讓本官再看一下。”韓德讓聞報從外間走了進來,“菩薩哥去暖閣休息吧,太後姑姑在等你,明天再來吧,姑姑留你住幾天。”
“是。”菩薩哥行禮告退。
次日清晨,眾人俱已起身,菩薩哥還在暖閣呼呼大睡,蕭綽聽報,哈哈大笑,“畢竟還是孩子啊。”
早朝過後,南樞密院的公文照常下達,朝臣們的奏折,皇太後依次批複後發回。
室昉帶著迷茫的心情,查看各部族的軍務情況,他並未拿到自己的奏疏,前去寢宮覲見,皇太後亦以事務繁忙為由婉拒。
另一邊,韓德讓許久未在府衙現身,封賞又無其名,下屬官員議論之聲漸起,心中各自盤算,不過他們也知曉上官治下嚴厲,萬一哪天突然現身督查,若有疏失,下場會十分“悲慘”所以個個行事嚴謹,不敢有所懈怠。
大同軍節度使的府邸,賓客盈門,鼓樂喧鬧,上京官員的女眷們受邀登門,闔府上下一片繁忙景象。
侍女們來來往往端著茶點,心中暗自嘀咕。“小姐數日前被帶進宮去,至今沒有回府,夫人竟有興致邀請客人同樂,實在反常的很。”
耶律斜軫的妻子坐在前廳和眾人說笑著,心思卻是不停的轉著,“清妹雖然熱情,但是卻不喜嘈雜,一次請那麽多人,有什麽目的嗎?”兩人平日交好,對今日之事深感奇怪。
席間眾位夫人對請兒再三恭維,有心巴結,正所謂多條人脈多條路嘛。
清兒沉默良久,把手絹丟在了茶幾上,“姐姐們,你們以為韓家真的像外人看來的那樣風光,二哥領兵作戰,立了軍功,朝中大大小小的都風光受賞,直到今天還沒二哥的份。”清兒出乎意料的訴起了委屈,“這也倒算了,二哥還無故挨了板子,到現在都不能列朝,誰知道,明天會怎樣啊。”清兒繼續刻薄的抱怨道。
眾人驚訝不已,隻得隨聲附和,心裏都有些犯難,“連清小姐都這麽說了,道寧他又一直不見升任,同門下平章事隻是個使相的虛銜而已。前路究竟如何呢?”
清兒見眾人表情尷尬,嘴角微微上揚,笑道:“看我掃大夥的興。“馬上轉換高興的話題,似乎把剛才的委屈拋在了九霄雲外。
時近傍晚眾人才紛紛告辭。
數日間,這段看似無心的抱怨,如同長了翅膀一般上至一品大員,下到九品小吏都有耳聞。
時近二更,室昉才回到了家中,“父親,您才回來啊。“
室昉猛的一驚,“種兒,是你,怎麽在家?“室昉嚴厲的問兒子。
“父親,兒好不容易有半個月的假,和繼成一起回來看看您老人家。”話音剛落他身後走出一位衣著樸素氣質溫和的少年。
室昉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繼成你娘和你一起來了嗎?”
“沒有,外祖父,孫兒公務較多,待不了幾天就得回去,母親她留在南京城了。”
“做的好。”室昉欣慰的說。
室昉靠在椅子上,微笑的看著外孫,他膝下一兒一女,兒子資質平庸,他真心希望兒子在小吏的位子上平靜的過完一生。女兒則嫁給了盧龍軍(南京府軍隊的軍號)觀察判官李凝,不料,李凝婚後僅三年就不幸病逝,留下獨子繼成,孤兒寡母,生活淒涼。他遂將母子二人接回了娘家,對孫兒繼成細心照顧,全力教導,給予厚望。繼成年方十七,初涉仕途讓他非常欣喜。
“父親,您聽說了嗎?韓家怕是要失寵了。”兒子開口說。
“嗬嗬,”室昉幹笑兩聲,“流言不足為信,你少到外頭推波助瀾。”室昉臉色平靜的吩咐說,對於沸沸揚揚的流言,他並不在意。為官多年他對皇太後和聖上的政治理想有深刻的體會,因此以韓德讓的能力是最合適的協助人選,皇太後陛下絕不會輕易放棄,在漢人中有巨大影響力的玉田韓家。
兒子沉默了,室昉搖了搖手,“我累了,你們也早點歇著吧。”心裏則想著,明天一定要麵見皇太後。
夜深了,冬雨帶著濃重寒意侵襲著人體,早晨起來,室昉隻覺得頭昏腦脹,不顧家人勸阻強行著裝,先往皇太後寢宮而來。
雪兒進去稟告時,韓德讓身著朝服正往外走,蕭綽正坐在鏡前插玉簪,轉頭對韓德讓微微一笑,雪兒遞過一件嶄新的披風,蕭綽交給韓德讓,“開始吧,讓哥。“
“沒問題,燕妹就放心吧。“
“你新做的冬裝,下了朝….“蕭綽嬌媚的在耳邊低語。
“知道了。“
室昉焦慮的在門外踱步,韓德讓打開了門,“宰相大人您請去正殿吧,這是皇太後陛下賞賜的披風,大人春秋已高,要小心些。“韓德讓快步上前扶住了他,替他係上披風,見他臉色蒼白,心中不忍,對站在寢宮門前的宮女說,”去抬我的轎子來。“宮女應聲去傳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