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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教子

  北風呼呼刮過,蕭綽看著疲憊的三軍,說道:“禮節全免了,快點進去休息吧。”立即翻身下馬,走了進去。


  隆緒快速跟了上去,三軍整齊的向城內移動,韓德讓下馬走到隆慶麵前,“恒王殿下安康,已經很晚了,請進去吧,恕微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禮。”韓德讓溫和地說。


  韓德讓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隆裕,慌忙解下自己披風,裹在了隆裕身上,“裕兒,以後不可以這樣,來不及的話不出迎沒有關係,母後不會說什麽,但是不能不穿棉衣就出來,底子本來就弱,會生病的。”


  “謝謝相父。”韓德讓將他半抱到懷中,快步向府衙走去。


  隆慶站在原地,看著兩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內心似有針尖穿過,“殿下,裕兒,韓德讓你真的不怕隆裕長大了,懂事了,治你大不敬之罪嗎?”隆慶的心裏喊道。


  南京府衙的內殿,蕭綽納悶的看著兩個人,“讓哥,裕兒怎麽了?你這樣抱著他?”


  “你看他裏麵的衣服。”


  蕭綽伸手往裏一摸,臉色頓時一沉,“裕兒你是怎麽了,逞強嗎?這種天氣居然隻穿單衣?!“


  “母後….“隆裕後退兩步,站在靠火爐更近一點的位置,委屈的看著母親,輕輕喊了一聲,低下了頭,“是….是…..是二哥他…..他把兒臣…..兒臣從被子裏拖起來,說來不及了,不早點等著母後會生氣的,他…..他還說男子漢應該不怕冷,否則將來怎麽上戰場。”隆裕說得結結巴巴,看著母親,不知該如何是好。


  “雪兒,還不快點替殿下加衣。”蕭綽嚴肅地說。


  雪兒帶著隆裕到偏殿去了。


  “去把恒王叫來。”蕭綽端著熱茶碗對侍女喊道,臉色極為冷峻。侍女不敢遲疑。即刻去傳令了。


  “太後陛下,臣所領的禁衛軍尚有事務需要打理,先行告退了。”韓德讓溫言道。


  “楚國公慢走。”韓德讓匆匆轉身,卻不想還是在正殿的門口和隆慶打了照麵,“殿下….”


  “這麽晚了,楚國公是要去哪呢?”隆慶不冷不熱的問道。


  “臣尚有公務處置,請殿下恕罪。”


  “如果哪天你惹惱了母後,本宮絕對不會留情的。”


  “是殿下,微臣記住了。”隆慶徑自向內殿走去。


  韓德讓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心頭莫名苦澀,“慶兒,真的希望你隻是怨我而已。”心底深處卻隱隱有一絲不安。


  內殿,取暖的火爐傳遞著陣陣暖意,;隆慶穿著便服,躬身道:“母後金安,”


  “免了,坐吧。”蕭綽邊抿著茶邊說道。


  隆慶順勢坐在了母親對麵的位子上,“母後,您深夜召見有什麽指教?”隆慶聲音洪亮。


  “記得普賢奴你小的時候,喜歡演練兵陣,先帝曾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稱讚說,將來你一定會統帥三軍,建功立業。娘也在等著這一天…..”


  “那您為什麽拒絕兒臣隨軍,皇兄像兒臣那麽大的時候,您帶著他5宋軍於境內。”l隆慶急切的打斷了母親的話,語氣甚是不平。


  “慶兒,”蕭綽繼續品著茶,輕笑兩聲,“告訴娘,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是優秀的士兵的?”


  “對我大契丹的男子而言,應人人皆可為將。”隆慶紅光滿麵的說。


  “嗬嗬,慶兒,如真的人人可為將,你父皇就不會屢嚐敗績了,有些人天生沒有這個命,所以不要自以為是。”


  “母後……”


  “裕兒的元氣天生不足,根本不能受寒,以後不要這麽強橫,明白了嗎?”


  “母後,裕弟他沒事啊,韓德讓說了什麽?”隆慶辯解道。


  “嗬嗬”蕭綽幹笑數聲,“慶兒,沒有韓德讓裕兒是沒有今天的,你明白嗎?”


  “那是父皇給他表現的機會,耶律敵魯也可以治得好裕弟。”隆慶針鋒相對。


  蕭綽放下茶碗,一雙秀目掃過兒子略顯粗礦的臉龐,心中暗暗吃驚又帶有一絲讚許,“這氣質真不愧大契丹的帝胤嫡脈,天生帥才。”


  “母後,韓德讓的話還是不要太過相信的好。”隆慶繼續說道。


  蕭綽按在茶碗上的手微微的顫動著,暗暗吸了兩口氣,淡淡的問道:“為什麽?”


  “母後,他畢竟是個漢官,雖說韓家世代和後族聯姻,但過度的寵信恐會使他滋生不臣之心,更何況母後您是多子之命。”


  “去歇著吧,天都快亮了。”蕭綽笑道,

  :謝母後,兒臣告退。“隆慶起身步步退出內殿。


  爐火依舊很旺,蕭綽卻在瑟瑟發抖,寒意侵體,手下意識的一動,茶碗滑了出去,“嘩啦“一聲碎了一地,雪兒立即走了進來,連忙叫人收拾,她則緩步上前,見蕭綽臉色非常蒼白,驚詫不已,“太後陛下….”


  “叫各部按計劃回到各地的駐地吧,還有,馬上請楚國公前來。”


  片刻後,韓德讓一身黑色常服輕手輕腳走進內殿,蕭綽一身深藍色常服半躺在床上,韓德讓輕輕掀開床帳,坐在了床沿,“怎麽了?別和孩子一般見識吧,慶兒很努力的。“溫柔的語調蘊藏著真誠和深情。


  “讓哥,慶兒這孩子他……“


  “這小子要強著呢,為將者該如此,下回帶上他吧,也該讓他見識見識了,玉不琢不成器啊。”韓德讓柔聲說著。


  “他竟然說你…..”


  “他不喜歡我,甚至有些恨我,我躲得遠些也就是了,這本來就是臣子本分嘛。”語氣依然溫和而深情款款,不見絲毫怨怒,

  “他居然說你有不臣之心,而且,小妹我總感到不安,如果他的好強之心用在了…”


  兩人對視一眼,“那就找機會,磨磨他的性子,過個十年八載氣自然順了。”韓德讓嘴上說著,心中也不十分肯定,隆慶的性子烈得很,稍有不慎,則後果難料。


  “希望能服得了他吧。”蕭綽輕歎道。


  “太後陛下,該傳早膳了,陛下和三公主前來請安。”


  兩人相視一笑,“請他們進來。”蕭綽露出了笑容。


  膳食依次端了上來,禮節完畢後,四人各安其位,歡聲笑語鬧成一片。“延壽奴,早些回去收拾一下吧,恒德還有傷,小心一些。”韓德讓溫和的關照道。


  “是,謝相父。”


  “去吧。”


  “母後,兒臣告退了。”


  延壽奴走後,蕭綽屏退宮女內侍,閉鎖正門,餐盤已經撤了下去,三人圍坐桌前,低聲交談,隆緒的臉色時時變幻,驚痛交加。


  “陛下,您記得娘說的話了嗎?”


  “是,兒臣會注意的。”隆緒小聲應道。


  雪兒一身粉紅色宮裝再次走了進來,“太後陛下,恒吳兩殿下前來請安。“


  “雪兒,你去傳朕的話,朕和皇帝陛下在說事情的時候任何人不可通報打擾,請他們先回去。“


  雪兒轉身走了出去,少時,雪兒回報說,“隆慶不肯離開。“


  蕭綽,隆緒和韓德讓走出了正門,隆緒一臉嚴肅的站在門外,韓德讓躬身行禮,“殿下金安。”


  “兒臣給皇兄,母後請安。”隆緒朝服齊整,躬身行禮。


  “慶兒,母後的旨意你沒聽見嗎?”


  “兒臣聽見了,隻是兒臣想請母後正人先正己。”隆慶大聲說。


  “侍衛長,拿鞭子來。”韓德讓大聲命令道。


  少時,鞭子拿在了韓德讓手上,韓德讓兩步上前,雙膝跪倒,“請殿下責罰。”


  “韓卿,算你識趣的。”


  隆緒看著母親,蕭綽麵無表情的吐出一個字“打”,“不過慶兒,打完了,你也依照此例行杖。”


  “是,母後。”隆慶露出淡淡的笑意。


  侍衛將韓德讓綁到一邊,隆慶提著鞭子,“得罪了,韓卿。”


  鞭子起來又落下,“啪啪”的聲響無情的衝擊著隆緒的耳膜,他覺得好心疼,宛如多年前,父皇要打的那頓鞭子,今天為了他,相父主動領受了這樣的痛楚。


  二十鞭很快完了,韓德讓的侍衛長把他放了下來,扶進了安排好的奚車裏,請禦醫診治,

  之後回到了正門前,隆慶已經被綁好了,蕭綽拿著鞭子站在刑具前,侍衛長不由吃驚,隆緒開口說:“母後不用您親自來吧。”


  “太後陛下,讓微臣來執行吧。”


  “讓開!”蕭綽冷冷地說,侍衛長無奈退到一邊,轉身照看韓德讓去了。


  火辣辣的鞭子落在身上,生疼生疼的,隆慶強忍淚水,強咬牙關,“母後您好狠呢,兒臣不過是想順勢打擊韓德讓一下,他究竟有什麽魅力,讓您如此信任,皇兄如此依賴,兒臣不服氣。”隆慶轉著念頭。


  “記住今天,母親的話就是聖旨,聖旨就是要無條件服從的,陛下的話更是聖旨,即使要你立刻赴死,也必須要欣然接受,你身為聖上的胞弟當更為宗親百官之表率,把母後的這些話刻在心裏,永遠不要忘記,聽見了嗎?”蕭綽邊打邊說。


  “是,母後教誨兒臣銘記在心。”


  蕭綽放下了鞭子,“解下來,陛下登車吧,該回上京去了。“


  “是,母後。“隆緒快步上前和母親並排而行,他已經長的比母親略高了,雖然眼視正前方,餘光依然看到晶瑩的淚珠從母親的腮間滑落。


  “母後請您放心吧,慶弟會懂的。“隆緒在母後耳邊低語道。


  片片雪花隨風飄落,皇帝和皇太後的禦車平穩勻速的向上京臨潼府行進,皇太後一身藍色常服靠在羊毛製的氈墊上,滿臉歉疚的看著楚國公,他躺在墊子上,軍醫剛剛來看過,說,恒王出手實是重了些,雖未傷及筋骨,卻也得靜心休養些日子。


  “對不起…..”


  他緩緩搖頭,笑道:“燕妹,那一天開始,我就注定必須寵辱不驚,更何況,教子總是要費一番心思呢,先帝最疼的就是慶兒了。”楚國公徐徐答話,雙眉微皺。


  “嗬嗬,”皇太後幹笑兩聲,“是啊,先帝對慶兒是費了心的,說他天資異稟,天生帥才是契丹未來的猛將,好到了我這個當娘的都替緒兒不平,可是他的兵法還不是你教的,先帝的龍體,根本難有傳授。”蕭綽有些來氣,心知抱怨丈夫是不公平的,又實在忍不下來。


  景宗孝成皇帝天性仁善,不擅武功,故對深喜武藝兵法的次子格外偏愛,甚至平日關照勝過皇太子。


  “好了,沒事的,傳到慶兒那可不好。”韓德讓適時壓下話頭。


  並排而行的皇帝禦車內,李荷(此名為本人杜撰,永寧公主閨名史籍無載)輕輕掀開布簾,失神的望著白雪皚皚的大地,她並不喜歡雪,數年的隨軍生活讓她非常懷念溫暖繁華的唐宮,每每此時,夫君總是憨厚的笑著寬慰道:“冬天總是短暫的,忍耐下就好。”他雖為武官卻也有著細致溫柔的一麵,對於他,李荷心存感激。


  隆緒坐在她的身邊,心卻牽掛著相父的狀況,擔憂著弟弟的心情,他隱約了解弟弟的怨恨源自何處,卻始終無法理解真正的原因。作為君主,作為長子,他用心去感受著特別的溫暖,而不是去怨恨,夜深人靜時也時常想起早早離去的父親,但是他無法抗拒那慈祥的氣息,每一次都很舒適,讓他心生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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