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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佳人

  “是的,皇太後陛下,楚國公閣下請賜奴婢一死。”薰跪倒在地上,懇求道。


  蕭綽和韓德讓震住了,覺得事有蹊蹺,對了對眼色,屏退了所有宮娥內侍。


  “站起來,對朕和楚國公一五一十說清楚。”


  “奴婢確實犯下死罪。因為,……..”她開始小聲抽泣。


  “到底什麽原因?你不要怕,起來講話,太後陛下自會為你做主。”韓德讓柔聲安慰道。


  “回太後陛下,楚國公閣下,奴婢懷了龍種。”她邊擦著眼淚邊小聲說。


  “誰替你診脈的?把手給我。”韓德讓立即問道,把手伸了過去。


  薰將事情的前前後後,全盤托出,等待裁決。


  “確定是喜脈。”韓德讓把過三次脈,如是說。


  蕭綽沉吟片刻,腦海中不停的出現,淑哥兒子的可愛模樣,“起來,你和孩子都會平安,朕向你保證,皇後那裏朕會去處理,從現在開始你安心養胎就好。”蕭綽溫和的說。


  “真的嗎?太後陛下。”


  “君無戲言。”蕭綽笑道,“雪兒,替她下去安排新的住所。”


  “是,太後陛下。”


  上京皇城,正殿上,大臣們坐在各自的位子上,等待皇太後和皇帝的駕臨,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禦座卻始終空空如也。


  焦慮的氣氛漸漸滋生蔓延,各自交頭接耳,小聲嘀咕。


  室昉輕輕咳嗽兩聲,滄桑而智慧的雙眸始終注視著韓德讓,而韓樞密使麵色如常,看不出絲毫波瀾,隻是時不時往丹陛上的禦座掃上兩眼。


  室昉心中了然定非緊急之事,不然,韓樞密使於公於私都不會還坐得住。


  議論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也有些擔心了,向四周張望一翻,想要啟齒,終是忍了下來。


  通往禦座的側門緩緩打開,雪兒一身粉藍色宮裝,緩步站定於丹陛的台階下,高聲喊道:“眾位大人,皇太後陛下口諭,今日不朝,有國事稟告者,晌午過後,去往皇太後寢宮求見即可。”說完,她邁著悠閑的步子,消失在眾人眼前。


  眾臣將口諭默念數遍後均確認皇太後陛下身體無恙,同時又很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宣政殿學士,皇帝的侍講出了正殿,像往常一樣朝禦書房走去,幾年來,該傳授給皇帝而且他能教給皇帝的事情,他已經傾囊相授了,現在每日早朝後去往禦書房更多的是去陪伴和切磋學問,增添君臣相諧的情趣。


  “得臣兄,今日免了吧,陛下他有別的事情。”韓德讓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馬得臣略感驚訝,隨後躬身道:“是,下官明白了,下官告退了。”


  “不送。”韓德讓作揖道,隨後跨上愛騎,向府衙奔馳而去了。


  皇宮的西南角,一處安靜而寬敞的宮殿中,皇帝陛下正愛惜的撫摸著薰的臉頰,“真的太好了,軫好高興啊。”


  “是啊,臣妾也非常高興。”


  “以後朕會找時間多陪陪你,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小家夥。”


  “是,臣妾知道。”薰眉開眼笑,她賭贏了,她和她的孩子不會重蹈紫萱的覆轍了,真的太好了。


  微風習習,皇後輕輕一揮手,宮娥們將早膳的空盤子撤了下去,皇後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想去小徑間走上幾步,卻猛然聽見陣陣聲響,似是禮樂之聲,由遠及近。


  貼身宮娥快步來報,“皇太後陛下駕到。”


  皇後陡然變色,疑竇叢生,自下達三年之約的聖旨後,皇太後就再沒有主動來過她的寢宮,今日突然來此,為了什麽事呢?

  來不及細想,慌忙跑到宮門外迎接,她很明白,現在皇太後的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她的未來。


  “兒臣給母後請安,”她跪倒在地上,禮數周到。


  “起來吧,進去坐下,朕有話說。”


  殿閣內坐定,皇太後掃了眼掛在牆上的弓箭,直視著皇後的雙眸,“皇後,你很喜歡打獵嗎?”


  “是的,母後。”皇後疑惑更甚,實在猜不透,皇太後話中之意,隻得照實回答。


  “朕也很喜歡,契丹本來就是以鞍馬為家,後妃皆精於騎射。”蕭綽緩緩說來,“但是,這遠遠不夠的。皇後,朕不諱言,當初選擇你的時候,朕對你寄予厚望,原因你也知道。”


  “母後…..”


  “可惜你太讓朕失望了。現在大氏懷了龍種……”


  “啊!!大氏懷了龍種…..母後您沒在開玩笑吧?”皇後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朕今天不上朝到你這來,會是開玩笑的嗎?皇後千歲?”蕭綽見她驚恐不勝的樣子,心內五味雜陳,失望,憐惜,不屑。進而板起了臉,正色道。


  “那您會怎樣做呢?”皇後聲音顫抖的問道。


  蕭綽打量著她蒼白的麵容,“可惜你父親忠勇可嘉,卻教女無方啊。”蕭綽暗自感歎道。


  “大氏出身渤海望族,生下皇子,也不會威脅到你的後位,但是如果你妄想再次為了你的感受,再次傷害朕的孫兒,那你就準備離開吧。”蕭綽平靜的說,“你自己選擇。”


  “是,母後陛下恭喜您了。”皇後聽了這話,情緒稍穩,躬身說道。


  “記得你今天說的話,大氏朕會派專人照顧的,你不用操心了。”蕭綽說完徑直走出了宮門。


  皇後踉踉蹌蹌癱倒在床上,宮娥剛疊好的被褥被弄得淩亂,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原來自己是多麽傻,三年前那個愚蠢的任性舉動就已經決定了今天自己的命運。


  悔恨的淚水宣泄而下,卻已什麽都改變不了。


  數日後,皇帝向文武百官宣布了大氏懷孕一事,百官無不稱賀,心中歡喜。


  景宗皇帝大婚的第二年,皇後就為其誕下公主,隨即又生下皇子,後嗣無憂,而當年聖上,成婚三年終於傳來了好消息,無論是男是女均可證明後嗣的到來隻是時間問題,不用操心了。


  蕭將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端在手上的酒杯瞬間滑落,“叮當”一聲摔成了碎片。


  蕭恒德正好下值回家,聽見上房裏傳出聲響,又沒有仆人在那守著,忙推開門走了進去。看見酒杯的碎片灑了一地,伯父一身便服,木然的看著前方,神情呆滯。站在一旁的侍女似乎受到驚嚇,渾身戰栗,不敢近前。


  “傻站著幹什麽,還不快點收拾!”蕭恒德憤怒的大喊道。


  侍女一震,緩步上前把碎片收拾幹淨。


  蕭恒德快步上前,拍了拍伯父的肩膀,蕭將軍這才慢慢緩過神來,看了眼正在收拾碎片的侍女,說:“不用再做了,下去歇著吧。”


  侍女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把門給關上了。


  “伯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蕭恒德焦急的問道。


  “大氏懷孕了。“


  蕭恒德大聲說:“居然是真的。“


  “聖上今日早朝親自向正殿的大臣們宣布的,為伯在府衙值夜,這會兒才知道。“蕭將軍不斷調整這說話時的姿勢,讓自己的心情盡快平複。


  “那皇後千歲她……“


  “目前,皇太後和聖上還沒有對意兒做出任何表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前陣子韓德讓來宣恩旨,才剛鬆了口氣,又出了這狀況。“


  蕭將軍停了停,長舒一口氣,蕭恒德乘機插話道:“不過,大氏出生渤海,就算生下皇子也不可能被立為皇太子,皇後千歲還有機會的。”


  “哎,你啊,”蕭將軍無奈歎道,“見識膚淺,聖駕一年四時捺缽,近一半的時間不會在上京,皇後從不隨駕捺缽,聖上青春年少,身邊又怎會少人侍奉,皇太後對聖上素來疼愛有加,隻要不縱欲,斷然樂觀其成,這回是渤海望族之女,下次呢?再下次呢?如果皇後一直沒有消息,皇太後徹底放棄她的時候,那時三年之約早過了,圍繞在聖上身邊的佳人們毫無疑問將是其他二部國舅帳的女孩子,隻要她們其中有一人替陛下生下皇子,那麽根據慣例,中宮易主是鐵定的事。”


  蕭恒德聽了這話頓時閉嘴了,叔侄二人無言對視,良久,蕭恒德小心的問道:“真的隻能坐以待斃嗎?我不甘心!”


  “不甘又能怎樣?韓德讓說得不錯,‘兒女福,天注定’非人力也。”


  “韓德讓?韓德讓?伯父你去找過他?”蕭恒德從椅子上“噌”跳了起來。


  “你坐下來,不要那麽激動。”蕭將軍強行將他按回椅子上,“你不要對他那麽不屑一顧,你的上官南府宰相耶律沙可是對他讚不絕口,他在南京府至今百姓稱頌,就是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也是對他禮敬三分,稱兄道弟,為伯前去拜訪,他言談之間是滴水不漏,挑不出半分錯處。”蕭將軍好言勸道。


  “伯父你也太高看他了,哪天太後厭煩了他,我倒要看看誰還會保他,下場還不知道會多慘呢!”蕭恒德不以為意,他年方過弱冠,卻已是頗有戰功,難免有些驕傲,更何況宦海沉浮,資曆尚淺,心裏眼裏自不會把漢官當一回事,更不用說韓德讓和皇太後的特殊關係人人盡知,在他的認知中,韓德讓擁有的一切不過是皇太後私心作崇。


  “我說的話你不要聽不進去,到頭來要吃虧的。”蕭將軍對著最疼愛的侄子,語重心長的說道。


  “是。”蕭恒德無奈的答應著。


  七月末,夏日炎炎,這天蕭恒德不用當值,約了幾位好友去酒樓喝上幾杯。


  杯觥交錯間,數十盞入肚,大家都有些醉意,話開始多了起來。


  “韓德讓算是個什麽東西,伯父好生好氣的去求他,他居然就給駁了回來。”蕭恒德怨道。


  “是啊,他算個什麽東西,我們這就找他算賬去。”友人醉醺醺的附和道。


  蕭恒德聽了這話,頓時來勁了,一幹人等成群結隊來到南樞密院府衙門前,嚷嚷著要樞密使大人出來答話。


  衛兵認得蕭恒德,不敢怠慢,忙去報告了韓德讓。


  韓德讓正在正廳和幾位重要幕僚討論各地的農業狀況,聽見這樣的報告,稍有些驚訝,眼珠一轉,隨即明了,心中啞然失笑,“這孩子喝多了。“遂掏出禦賜腰牌對貼身侍從低聲說了幾句,貼身侍從連忙牽了馬出去了。


  “你去多帶幾個人,把他們都給送回家去,別出岔子,否則本官嚴懲不貸。“韓德讓對自己的侍衛隊長說,“別傷著他們。”


  “是,大人。“


  一個時辰後,蕭恒德被韓德讓的衛兵送回了家中。


  她的妻子,蕭綽的——延壽奴公主早在門外等候了,“謝謝大哥了,麻煩你去跟相父說聲真的很抱歉。“


  “是,公主。“


  傍晚時分,蕭恒德沉沉睡著,長壽奴延壽奴兩姐妹在前院閑聊。


  “妹妹,你要看著他點,他居然跑到相父府衙去鬧事,虧得相父好性子,要是換了別人,還不知道怎麽呢?等我去告了母後知道,看怎麽收拾他?!“長壽奴氣憤的說,


  “算了姐姐,她就這脾氣,相父都不計較了。”妹妹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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