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領兵
他的首級提在了蕭綽手上,蕭綽緩緩走回禦座。
眾臣驚愕的看著皇太後,“太後您……”有人欲開口,被蕭綽粗暴的打斷,“如果是想說朕不該殺了胡裏室,如此處置失當。請卿家還是不要說得好,否則朕將同罪論處,絕無寬貸。”蕭綽大聲喊道,餘怒未消。
“都給我閉嘴,否則朕立即派人調查馬廄的食料,牽連者一律處斬。”蕭綽一字一頓,字字宛如驚雷。
“朕把話放這,某些人最好不要再有任何舉動,否則朕不怕這裏血流成河,朕說到做到。”
眾臣鴉雀無聲,看向坐在一邊的韓德讓,隻見他臉色已經基本正常,但是並沒有說話的意思。
“來人,去傳禦醫來,替相父仔細診治,不能有任何紕漏。另將胡裏室首級傳閱百官,從今往後,蓄意衝撞楚國公者一如此例辦理。”隆緒突然從禦座上站了起來,緩慢而堅定的說。
蕭綽微微轉頭,注視了兒子一會兒,露出了燦爛笑容,離開禦座,向皇帝躬身道:“陛下所言極是,馬上去辦。”
內侍拿了首級,匆匆下去了。
皇太後和皇帝隨即離開了球場,禦醫也已經到場將韓德讓扶了下去。
眾臣個個驚震,無言的離開球場,皇太後和聖上的聖旨還不斷回響在耳邊。
崇德宮內,禦醫經過細致診脈確定韓德讓身體無恙,蕭綽愛惜的看著他,“真是嚇到我了,萬一再重一點。”
“沒事了,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
“真的是蒼天見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大契丹就沒有未來了。”
“好了,沒事了。”韓德讓拉緊他她的手,再次安撫道。
緊緊握著他的手,蕭綽還是忍不住流淚,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快要魂飛魄散了。
“兒臣懇請母後降罪。”一直侍立一旁,沉默不語的隆緒突然雙膝跪倒在二人麵前。
“陛下何罪之有?”蕭綽見兒子如此舉動,心中暗自高興,收起了眼淚,正色道。
“兒臣不該到處說相父會出場,以讓不軌之人有預謀之機。”隆緒緩緩說道,他很內疚,是因為他興奮過度,逢人就說韓德讓出場一事,以致…..
“很好,陛下。你很快找到了問題的症結,起來說話吧。“蕭綽漸漸露出笑容。
隆緒站了起來,韓德讓微微一笑,隆緒上前坐到了韓德讓身邊,“陛下您為一國之君,他人麵前不可過度謙遜,以免臣子太過放縱。“
“是,相父,兒臣明白。“
“陛下,您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主,要謹記您無意間的話語,在某些人看來就是可乘之機,作為君主保護忠誠賢明的臣子是本分,明君應該最明白如何愛護臣子,以讓他們為陛下竭盡才智。“蕭綽娓娓道來,隆緒聽得津津有味。
“是,兒臣謹記於心。“
“皇兒,對你的懲罰就是將母後剛才所說的話默寫下來,掛在禦書房和興聖宮裏。每天誦讀十遍。“
“是,母後。“
少時,茶點送了上來,三人其樂融融的討論著科舉的有關問題。
胡裏室的死宛如巨石投入潢河(注:契丹族的母親河),掀起漣漪陣陣。
各契丹貴族大多私下議論皇太後太過偏寵,為了一時疏忽,居然當眾親自斬殺大臣,更何況,韓德讓毫發未傷。如此小題大做,違反定例,分明私心作崇,因私廢公,心中都有些怨氣,但皇太後的態度很明確,更是非常強硬的,如果敢公開表達不滿,生出任何事情,等待他們的將是更加悲慘的結果,所以,他們隻能隱忍沉默服從才可能繼續保持現在的位置。
午後時分,南樞密院的牙帳裏,韓德讓批複下達了當天的最後一道公文,坐在書案前回憶著數日前的情景,他並不意外皇太後的行為,這就是她的性格,沒事的時候,溫柔和順,小鳥依人,可是,如果傷害到她所在意的人和事,那麽她的處置將非常嚴厲,甚至有些恐怖。這是與生俱來和殘酷政治現實所鍛造的性格,不是人人都會明白的,可她了解,因為他始終用最真摯的心在感受著她的變化,看著昔日馬背上的小女孩成長為一國太後,政治手腕越來越成熟,但內心卻從未改變,所以他始終是放心的,群臣會恐懼於皇太後的嚴厲,可他不會,為官乃為民之事,勤懇於公務,百姓稱頌,何懼明君之嚴厲,嚴待官吏的明君乃百姓之福也。
“樞密使大人,皇後千歲的父親帳外求見。”貼身侍從突然撩開了章簾,稟告道。
“哦?”韓德讓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請”
少時,蕭將軍一身獵服走了進來,韓德讓離座迎接,向侍從丟了個眼色,侍從會意退下,去向崇德宮報告了。
“蕭將軍快請上座,看您這身打扮定是滿載而歸啊。”韓德讓笑容滿麵。
“韓大人你真是謬讚末將了。老了,不中用了,今一隻也沒打著,空敗了大夥的興。”
“嗬嗬,將軍過謙了。”韓德讓笑意更甚,“快去拿酒來。“
“是“護衛侍從應聲道。
“韓大人,身體可好?“
“下官無恙,請將軍放心。“
“那就好,那小子也太不識好歹了。”
“嗬嗬,大人今日突然到此,有何見教呢?下官洗耳恭聽。”韓德讓笑意盈盈的坐了下來。
“這……末將此來請大人救命啊!”蕭將軍猶豫半晌,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韓德讓連笑數聲,“將軍,酒才剛喝了兩杯,您就醉了,說起酒話了?”
“大人,末將說的是實話。”蕭將軍見他一副故作不知的樣子,焦急萬分,“撲通”一生跪倒在韓德讓麵前。
韓德讓一臉驚詫,慌忙扶起,“將軍快快請起。有話請說。”
“三年之約您是知道的,期限就快到了,太後她是什麽意思?”
“將軍,這可不是皇太後陛下能決定的,當初為了維護皇後千歲的尊嚴,賜死陛下的愛姬,但是大契丹需要後嗣,太後和大臣百姓都不可能無休止的等待,所以為了大契丹後繼有人,皇太後陛下頒布了聖旨,如此苦心,下官以為將軍完全可以體諒吧。”
“那當然…..”蕭將軍頻頻點頭,“隻是……”
“皇太後陛下很疼愛皇後千歲,宮娥基本都是你們國舅大父房出身,陛下的臨幸情況,想是您比下官清楚吧。”
“是….“
“皇太後的脾氣您也知道,她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有的時候,要學會認命。“韓德讓笑意漸收,緩緩說道,”皇後千歲的未來,隻能交由上天決定了,兒女福,天注定。自古君無戲言。“語調依舊平和,卻已斷絕了回旋餘地。
兩人寒暄幾句,蕭將軍告辭而出。
走在回營帳的路上,他的腳如灌了鉛般沉重,邁不開步子。他很明白,皇後已經被放棄了,何時廢位隻是時間問題,但是,這位久經沙場的武將並不怨恨誰,他隻能責怪自己對女兒嬌慣過度,以致今天的局麵無法挽回,韓德讓的話雖看似冠冕堂皇,卻也句句是實,挑不出錯來,現在他隻能祈求佛祖能讓女兒盡快懷上龍種。
數日後,聖駕按計劃返回了上京,途中,皇太後和韓德讓同坐一輛奚車。
“讓哥,回京後,替小妹去傳旨吧?“蕭綽一身粉紅色華服,輕笑道。
“請燕妹先擬定禮單,為兄自然替你打下手。“
“嗬嗬,不過皇後要是真能趕快懷孕,也是一件好事,畢竟小妹也不想把她如何。“順勢倒在韓德讓的懷裏。
五月的上京,晚春天氣,微風拂麵,蕭將軍當值回府,剛到上房坐定,侍女就來報,“楚國公閣下前來宣旨。“
蕭將軍大驚失色,“怎麽會是他?”快速整理衣冠,疾步迎了出去。
“皇太後聖諭,國舅大父房,忠心秉國,功勳卓著,有女為後,國之良臣。特賜黃金百兩,錦緞百匹,玉器珍玩兩件。”
“臣謝皇太後隆恩。”蕭將軍跪伏在地,大聲說道。
“下官告辭了,將軍請留步。”韓德讓說完了,轉身上馬。
蕭將軍手捧聖旨,來來回回看了三遍,長歎一聲,胸中大石頭落了地,皇太後一定時期內,不會對大父房采取措施,同時皇後目前還是安全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七月盛夏,暑氣漸濃,隻有夜裏的鳳還帶著陣陣清涼,太後寢宮的不遠處是宮女們的居所,每天都會有四名宮娥在寢宮外值夜,以防突發意外。
入夜,太後已經安睡,門外的宮娥們百無聊賴的站著,一位宮娥突然開始連續打惡心,她匆匆招呼一聲,快步跑開了。
站在旁邊的樹蔭下,心“撲撲“的跳個不停,“又來了,最近是怎麽了,月事也停了,難道我……不可能的,陛下也隻臨幸了我幾次而已。”她在心中強力否定著自己的想法。匆匆回到了崗位上。
此後數日間,症狀依然在繼續,她知道不能再拖了,她必須盡快確認究竟是什麽原因。
“不能找禦醫,萬一……,那該怎麽辦呢?“她正站著想心事,突然眼前一乘軟轎漸漸靠近,停了下來。
軟轎中走出一位懷抱幼兒的華服少婦,“宮娥,請向母後稟告,淑哥前來問安。“華服少婦看著她說道。
她匆匆進去稟告,不一會兒,宮門大開,雪兒緩緩走下台階,抱過淑哥懷裏的兩歲幼兒,“公主殿下請快進去吧,太後陛下在等您。“柔聲說道。
“謝謝。“淑哥公主客氣的還禮,整了整裙擺,緩步走了進去。
聽到這些對話,她肯定,那位少婦就是他們家族為先帝所生的公主——淑哥。
腦海裏瞬間來了主意,“也許可以這樣。”
淑哥和母後談到黃昏時分才告辭離去,皇太後將外孫抱在懷中,親了又親,非常喜歡。
淑哥公主正欲上轎,她以放下轎簾為由,走到公主麵前和她低聲交談,公主猶豫了一會兒,點頭表示允許。
又過了數天,淑哥再次入宮了,“母後您可別嫌兒臣煩啊,上回進宮,忘了給您帶字畫來,今天特來補上了。“
“小妮子這張嘴甜得啊,一點不像渤海妃。“
“母後,那還不是您教得好。“淑哥乖巧的順著話頭。
另一邊的隱僻處,一位侍從打扮的男子替這位小名叫薰的女子把脈。
她焦慮的緊鎖雙眉,緊張的看著“侍從”
“怎麽樣?”
“小姐,在下可以非常肯定,是喜脈,恭喜小姐了。”醫生真誠的說。
“謝謝。“薰深施了一禮。
夜已深,薰睡意全無的坐在床上,輕輕撫摸自己的肚子,陷入矛盾中,“告訴娘,該怎麽做才是對你最好的,娘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平平安安的來到人間呢。“
苦思冥想數日之後,她決定鋌而走險。
這天是她值夜,天快亮了的時候,她悄悄走進寢宮,把皇太後的床帳給掀翻了,迷迷糊糊的蕭綽一下子被弄醒,蕭綽頓時火氣上衝,“你不要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