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賜死
“恒王殿下,需要什麽東西嗎?“韓德讓感受到那道眼神微笑的問道。
“什麽也不要。“隆慶撅起了小嘴。
“哐當“一聲,隆慶手裏的盤子摔碎了,”殿下請小心,“坐在身邊的韓德讓趕快拉開了他,以免他被碎片劃傷。
隆慶愣愣的看著他,韓德讓依然微笑著,“謝謝。“他小聲說。
韓德讓微笑還禮,“殿下年紀尚小,以後這些事叫宮女們做比較好。”
小插曲過後,晚宴在歡樂的氣氛中結束,人漸漸散去,韓德讓在寢宮外求見,蕭綽立即請了進來。
蕭綽一身紅色單衣,斜靠在床上。手裏捧著一對鴛鴦枕細細觀賞,見很韓德讓進來,並沒有起身的意思。
“韓卿你的賀禮是什麽?朕可等了一天了。”
“臣啟太後陛下,是有關北院樞密使斜軫大人的封賞問題,以臣看來他最近…..”
“韓卿,他的封賞,朕已經想好了,絕對會讓他滿意的,朕請韓卿一猜,朕想賞他什麽?”
韓德讓沉吟片刻,“是安答嗎?”他試探的問道。
蕭綽哈哈笑了起來,“讓哥你每回都讓小妹佩服,答對了,朕已經放了消息出去,秋捺缽的時候就會進行。
“既然如此,臣不必再說什麽了,臣告退。“韓德讓轉身欲走。
“看完這個再走吧。“蕭綽嘴上說著,把手裏的枕頭向韓德讓扔了過去。韓德讓一驚,慌忙接了,看見是鴛鴦枕,頓時臉上發燒,”太後陛下您…..“
“嗬嗬,讓哥放鬆,這針法讓哥應該很熟悉吧?“
韓德讓低頭仔細看了看,“這是…..這鬼丫頭她在想什麽?都怪我寵壞她了。”
“好了讓哥,別抱怨了,你回去興師問罪或者別的什麽,隨你,不過東西得還給小妹。“
韓德讓把扔了回去,“臣告退。“
“讓哥,在你再一次踏進這個門檻的時候就是再無遺憾的時候。“
“為兄知道,放心吧。“
蕭綽滿意的笑了。
八月,太後皇帝按例秋捺缽,獵場隆緒策馬飛奔,連連射中獵物,滿載而歸,停在中央,“耶律斜軫。“隆緒大喊道。
“臣在。“耶律斜軫急忙出列。
“這把禦弓,朕送給你了。“
“臣….“
“快把你的弓拿來給朕交換吧。“
“臣謝陛下天恩。“耶律斜軫跪伏在地,淚流滿麵,把自己的弓呈了上去。
隆緒望了眼母後,蕭綽點點頭,露出讚許的神色。
這種交換弓箭的儀式,契丹語中稱作“安答”意味結為兄弟,親密無間。
夜幕低垂,微風輕輕拂過樹枝,鬼鬼祟祟的人影始終注視著太後寢宮的一舉一動。蕭綽坐在窗前,看著各地官吏的奏章,麵露隱隱憂色。雖然在連番動作之下,各種議論漸漸平息,但是全國百姓和地方官吏難免有不服的。
“搜”一支飛鏢突然從窗外飛了進來,蕭綽慌忙一躍躲了過去,飛鏢從蕭綽身邊擦過,定在了寢宮的牆上,蕭綽臉色微變,外麵鬧聲大作,很快那“刺客”被帶到麵前。
蕭綽並未審問,直接命人取首級來。
看著那顆人頭,蕭綽唯有苦笑,“真是些難纏的家夥。”
“傳令下去,這件事到此為止,不得繼續追查,另外,向陛下說明一下就行了,向所有人下達封口令,泄露此事者,斬立決。”
“是,太後陛下。”總宿侍衛領命道。
“還有你,朕另有任用,這個工作你不用繼續做了。”
總宿侍衛低頭退下了。
次日早朝,各級並無重要奏本,蕭綽隨後來到了禦書房,禦書房到處堆滿了書籍,蕭綽滿意的笑了,韓德讓準時走了進來,一身朝服,氣質儒雅。
“雪兒,去告訴得臣,今天他不用來了。“雪兒依言走了出去,內侍宮娥都退了出去,隻剩下他們三個。
“母後,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麽?兒臣聽回報說…..“
“陛下不用擔心,母後很好,這些雕蟲小技傷不了朕的。“
隆緒沉默不語,臉上憂色濃重。
“陛下就放心吧,從今天晚上開始,總宿侍衛將由韓卿擔任。“蕭綽抬手拍了拍兒子肩膀笑道。
韓德讓躬身道,“臣遵旨,謝太後陛下信任。“
良久,隆緒動了動嘴唇,“母後,真的不用繼續追查嗎?如果是宋國的細作呢?“隆緒還是忍不住開口說。
蕭綽綻開了陽光般燦爛的笑容,“陛下長進不少,想到這一層很好,可是如果宋人想要行刺朕會派這樣一個膿包來嗎?“
“母後說的是,兒臣….”
“沒事的,陛下隻是太年輕,還須勤學多練,陛下您才是未來真正的君主,也許這條路會異常艱難,但是你要記得,總有一天母後會老的,你才是皇帝。所以,無論未來的路會多難,請陛下一定要勇往直前。”蕭綽突然間感慨道。
“兒臣謹遵母後教誨。”隆緒很感動,跪伏在地。
蕭綽對韓德讓微微一笑,“韓卿,再生儀“請你明日奏本。”
“是,太後陛下。”
“母後是要用再生儀昭示百姓您是真正的大遼之主。”隆緒說。
“陛下說的對,母後正是此意。”
這一天把奏章全搬到禦書房,邊陪著兒子授課,一邊處理著政事,看起來心情很是放鬆。
隆緒時不時抬眼看看母親,微笑著,自從登基以來,除了她前去寢宮問安,母後一律稱呼他為陛下,;隆緒知道,母親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他是大遼的君主。
第二天早朝,南院樞密使韓德讓上奏,太後攝政宜行再生儀,以昭示百姓。蕭綽旋即準奏。
再生儀是大契丹獨有的宗教儀式,一般在本命年舉行,意為受太陽神祝福而重生是上天之子。
九月初,再生儀隆重舉行了,圍觀的百姓把上京城的街道堵了個水泄不通,高呼萬歲的聲音響徹雲霄,震耳欲聾,隆緒崇敬的看著母親,眼神充滿憧憬,“將來的某一天,朕也會像今天的母後一樣吧。“
就在這上京城歡天喜地的時候,清兒躺在床上,咬牙切齒。
“二哥,你好狠呢,灌得我幾天腦袋昏昏沉沉下不了床,我“恨”你。”
“母親,舅舅為什麽要折騰你啊?”三歲的兒子紹钜一搖一搖的走了進來。
“因為你舅舅他閑得發慌了。”清兒笑著編謊話哄兒子。
“真的嗎?”幼子將信將疑。
“好了,去玩吧。”清兒愛撫的摸了摸兒子的頭。
兒子走後,清兒想想覺得可氣,“小姐,你還氣呢?成了。真有什麽事啊,二公子隻是灌你酒?早治罪了,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說的是,我怎麽就糊塗了。”清兒霎時間轉怒為喜。
十二月,寒風乍起,隆緒的生日快要到了,群臣上奏,以皇帝生辰為千齡節,萬民同慶,拜祭日月,太後陛下傳詔,請有司速去準備。
生日的前一天,皇宮裏到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皇帝的貼身宮娥內侍更是喜笑顏開、
隆緒帶著一絲興奮坐在禦書房裏翻著白居易的詩集,難得悠閑。
“皇兄,皇兄…..”二弟恒王隆慶一路小跑進來。
“慶弟,什麽事來找朕啊?”隆緒大笑著說。
“我是來向皇帝哥哥要兵書的?”隆慶睜大了眼睛說。
“兵書?”隆緒好奇的看著小他兩歲的弟弟。
“是啊,將來我要做大契丹的英雄。”
“殿下,兵書,臣等會兒給您送過去。”韓德讓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又是你,我討厭你。”隆慶冷不丁的冒出這句話,把皇兄嚇了一跳,“慶弟…..”隆緒出聲喊道,韓德讓去伸手阻止了他,“陛下,請永遠不要詢問他為什麽討厭微臣,因為這根本不重要、”
“可是先生…..”
“陛下,無論將來會如何,臣希望陛下明白,一個人是不會被所有人喜歡的。”
“先生…..”
“如果有一天他願意說出原因,陛下和微臣自然會知道,至於殿下要的兵書臣會送去,請您不用擔心。”韓德讓始終微笑著。
走在宮殿間的廊道上,韓德讓依然微笑著,在四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隆慶的時候,就感到他的眼神非常銳利,深遠。那是天生的帥才,直覺和經驗都告訴他,隆慶這孩子生性高傲,非常敏銳。
同時,蕭綽明裏暗裏對次子非常寵愛,各個方麵的照顧都要優於隆緒,這樣的恩寵除了母愛之外。必是另有用心的。
“燕妹,不要讓那個眼神消失吧,他的存在是最好的鞭策和提醒,很好,真的很好,你真的注定要創造傳奇。”韓德讓心潮迭起,笑意始終掛在臉上。
韓德讓繼續向前走去,看見雪兒一身紅色宮裝,佩戴著精美首飾向這邊走來。
“二公子,您果然還在這裏,奴婢傳太後陛下口諭,請您明日晚膳時間到太後寢宮候旨,您明白了。”
“這…..”韓德讓有些遲疑,“雪兒…..”
“二公子請相信小姐,也請相信您自己。“雪兒微微一笑,讓開了路。
傍晚時分,回到家裏,拿出簡易版的兵書,差人送到隆慶的宮裏。坐在書房,注視著搖曳的燭光很久很久,一如穆宗皇帝的消息傳來時。
“燕妹明天可是皇帝陛下的生日,萬一收不了場該怎麽辦?他畢竟是皇帝,你也真夠大膽的,選這麽個日子,就好像那一年,你自己跑去跟我爹爹說要做韓家的媳婦,可把他老人家實實嚇了一跳、算了,誰叫我是你讓哥,刀山火海也隻好硬著頭皮上了。“想到此處韓德讓忍不住笑出聲來。侍女雲兒開口道,”老爺今天什麽事這麽高興?“
“沒什麽,明天是陛下的生日,宮裏興致高著呢。“
第二天早朝,群臣在皇宮按禮儀程序祝賀皇帝生辰,隨後皇帝陛下前往祭壇,祭拜天地日月。
黃昏時分,蕭綽降旨,在寢宮傳晚膳。
“雪兒,把琴拿來。“蕭綽一身白色單衣,神色溫和。
“是,“雪兒恭敬的擺好了琴。
悠揚的琴聲傳出,高山流水再次奏響,讓人陶醉。
一曲終了,掌聲響起,隆緒帶著兩位弟弟走進了母親的寢宮。
“母後,您召我們。”
“皇兒,母親彈的好嗎?”
“好聽極了。”隆緒發自內心的說。
“想學嗎?”
“母後教孩兒媽?”
“韓先生會教你的。”蕭綽淡淡地說。
“母後,韓先生連琴也會彈?”隆裕難以置信的看著母親。
“會。而且彈得很好。”蕭綽停了停,“這首曲子就是高山流水,緒兒知道典故的吧?“
“是的母後,是俞伯牙和鍾子期的故事。”
“兵法上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而母後要說千古知音最難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