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正法
“緒兒乖,母後的好孩子,要記得用愛填滿你的心,而不是欲望,隻有愛才是永恒的。”蕭綽將兒子摟在懷裏,傷感的說。
“母後,你在哭,不要,兒臣幫你擦。”隆緒乖巧的安慰著。心間卻頻頻出現先生比劃在手心上的“愛”字。
趙王府,王妃看著夫君和兒子的首級,傷心的哭泣著,進而更加憤恨難平。
數日後,天氣晴朗,蕭綽召請清兒禦花園散步,閑庭信步,說說笑笑,心情好了很多。清兒一身藍衣,環佩華美,滿麵春風。正好隆緒上完了課,在宮女們的陪伴下,信步走來。
蕭綽將兒子招呼到跟前,一起玩耍。
“母後這位夫人是….”
“殿下,臣妾是平州節度使的夫人,秦王韓匡嗣的小女兒。”
“這麽客氣做什麽?文殊奴行禮吧,是你的舅媽,也是韓先生的妹妹。”
隆緒行禮問安,清兒喜笑顏開,連連回禮,對皇太子喜歡萬分。幾人正聊得高興,雪兒上前對皇後耳語幾句,蕭綽臉色微變。隆緒和清兒知道一定有事情發生,就告退了。
蕭綽快步回到寢宮坐定,換上朝服,整理妝容,向雪兒示意將人帶進進來,心裏尋思,“二姐她不會那麽好心的,看來這次是沒辦法了。”
趙王府的侍女俯身下拜。
“免了,說吧,你們王妃有什麽事?”蕭綽不露聲色。
“回稟皇後陛下,趙王妃無比感激您的不斬之恩,所以特地在王府設下宴席,懇請皇後陛下駕幸。”
“抬起頭來,讓朕好好看看你的臉。”蕭綽隱隱笑道。
侍女緩緩抬頭,麵目清秀,蕭綽向她投去火辣辣的眼神,侍女受不了,低下了頭,開始抽泣。
“說實話,朕繞你不死。”蕭綽溫和道。
侍女邊流著邊說出了趙王妃的陰謀,蕭綽叫人帶她下去,坐在書案前,歎息不止,隨後叫人準備儀仗鳳輦並回報皇帝陛下。
片刻後,皇後的儀仗浩浩蕩蕩向趙王府進發,引得行人圍觀,十分壯觀。
蕭綽坐在輦車裏,回憶起兒時往事,那個時候姐妹三人親密無間,父親偶爾也會出出難題,考考女兒們,猥恩還小,總是跟在她身後聽著。
有一次,父親要三姐妹掃地,隻有她做的最快最幹淨,還去幫了姐姐的忙,得到了父親的誇獎。
那天是二姐出嫁的日子,她早早起來,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送她,告別的時候,兩姐妹哭得稀裏嘩啦。
想到這裏,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了,“二姐你為什麽就不能安分點。”
宋王府到了,
“二姐,小妹來了。”蕭綽笑道,眼神掃過四周陳設,都是些狩獵用具。
宋王妃早已在外恭候。
“二姐,這回你可要痛改前非,安安分分過餘生才好。”
“那是自然,姐姐我謹記於心,今日特設酒宴以謝隆恩。請皇後陛下入席。”
“好。”蕭綽痛快的答應,優雅的坐了下來,黃色的正裝朝服雍容華貴。
“皇後陛下請務必喝了這杯。”宋王妃拿起酒杯遞到蕭綽麵前。
“朕和姐姐幼時姐妹情深,一人一半如何?”
“這…..”
“你先來姐姐,就再讓小妹一次。”
“還是皇後陛下先,您身份尊貴。“
“那好,就朕先。“蕭綽平靜地說。
接過酒杯,猛得摔碎“嘩當“一聲響,”斜軫綁起來。“蕭綽大喊一聲。
“哈哈哈哈哈哈。”趙王妃狂笑起來,“我認了,你厲害。”拿起桌上的酒杯自盡了。
天空裏久久回蕩著她的笑聲。
十二月的上京,風雪交加,心形雪花片片飄落,大地銀裝素裹,抬眼望去,別有一翻怡人風情。
耶律賢披著厚厚的冬衣,龍袍上繡著飛翔的龍,技法精巧,工藝上乘。他抬眼望著窗外雪景,內心跌宕起伏。
由於身體不適,今年的冬捺缽被迫取消了,群臣在看眼裏,都在私下議論皇帝的龍體狀況。
手握重兵,下轄私軍的皇親宗室更是各有盤算,伺機而動。大遼不比中原,正朔觀念要淡薄得多,皇室宗親對皇位的垂涎一直不曾消減。
陣陣胸悶襲來,耶律賢支撐著走道床邊坐下,床頭放著蕭綽繡的鴛鴦戲水圖,看著它,耶律賢露出了笑容,“朕一定要活著,文殊奴還太小,燕燕一個女人無法撐起這個國家的。”
“陛下,臣妾前來請安。”耶律賢注視著她的臉。那女子一身橙色錦服,外罩黑色披風,衣間繡著盛開的荷花,讓人賞心悅目。耳間環飾,小巧玲瓏,典雅樸素。
“你來了,渤海妃,朕很久沒去過你那裏了吧?”耶律賢略帶歉意地說。
“陛下政務和龍體要緊,臣妾很好。今天來是為了淑哥,這孩子也該有個好歸宿了。”渤海妃坐在椅子上,低眉順目,聲音輕柔如春風,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是啊,是該考慮了,讓朕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耶律賢答道。
渤海妃恭順的退了出來,站在皇帝的寢宮外回頭望去,不禁感傷往事。
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滅渤海而立東丹國,遂有渤海女子入宮為妃。她早在耶律賢是晉王時就入選府邸,備受寵愛,並於保寧二年生下一女,賜名淑哥和大公主英哥同歲。但是隨著皇太子的出生,她漸漸被皇帝遺忘了,她也苦悶過,可最終釋然了。多年來,她一人盡心照顧女兒,恭敬的對待皇後,恬淡自得的活著。
踏著積雪前行,別有一番感觸,不知不覺到了禦花園,跨步走進去,隻見花卉被雪花覆蓋,整個禦花園變成了白色的海洋。正出神的看著,卻被人撞了個滿懷。
來人身穿大紅色錦服,外罩絳紅色披風,上繡著一頭微微抬頭的雛鳳凰,栩栩如生。
“姨娘我沒撞到你吧?”來人躬身施禮,聲音如黃鸝般清脆悅耳,聽之難忘。
“大公主,臣妾不要緊。”渤海妃躬身還禮。
“繼先哥哥,快點吧。”她回頭招招手,“母後叫我們呢。”歡快的叫道。
“渤海妃娘娘,請一起到中宮去吧,皇後陛下有事商議。”雪兒一身藍色宮裝,上繡各色菊花,姿態各異,招人喜愛。跨進禦花園對渤海妃低聲說。
“謝宮娥。”她說著,快步跟上了。
英哥和繼先順從的跟在了渤海妃身後,向中宮走去。
雪漸漸小了,宮女們開始清掃積雪。
渤海妃跨進中宮,意外看見蕭綽正為淑哥試著新衣,麵帶微笑,神情隨和。
蕭綽身穿淺黃色常服,上繡根跟脆竹,頗見風骨。“淑哥喜歡嗎?”
淑哥乖巧的點頭,“喜歡,母後。”
“母親您來了。”淑哥見母親和姐姐進來,躬身行禮。
蕭綽對渤海妃微微頓首,示意她坐下,命人端上熱的馬奶,替三人暖身怯寒。
渤海妃將淑哥招回身邊坐著,淑哥乖巧的貼在母親懷裏,歡快的笑著。
“觀音”蕭綽叫著英哥小名,“繼先哥哥對你如何啊?”溫和的問道。
“母後…..”英哥臉泛紅霞,低下了頭,“好到不能再好了。”聲音細若蚊叮。
“那就好,母後就放心了,你就安安心心做他的媳婦吧。”蕭綽邊說著邊端起馬奶喝了起來,暗中觀察兩人臉色。
兩人的臉紅得像個通紅的蘋果,低頭不語。
“不說話,母後就當你們答應了哦?”蕭綽大笑道。
兩人的頭更低了,蕭綽笑得更歡了。當著兩人的麵對雪兒吩咐道,“告訴中書令,叫他布置下去,各項婚禮準備加速進行,明年正月就要舉行大典,陛下和朕會親自出席,不可有任何疏漏。”
“是,皇後陛下。”雪兒躬身笑道。
“你們兩個下去吧,好好的準備準備。”蕭綽笑著下“逐客令”
兩人手牽手低著頭退了出去。
雪已經停了,成群結隊的宮女們忙著清掃地上的積雪。
繼先是蕭綽叔父的幼子,自幼聰慧,通武藝而個性沉穩謙和。蕭綽非常喜愛,父親死後,念及父親隻有一子,遂將其入籍為嗣,經常帶在身邊、非常疼愛。契丹不在意輩分,所以英哥自記事起就叫他“繼先哥哥。”
中宮殿的牆上都掛著蕭綽未入宮時做的刺繡,功底深厚,行針細致,惟妙惟肖,件件佳作。蕭綽幼時素喜漢家女子針繡,雙親也喜於此,就由著她了。
淑哥看的呆了,張開櫻桃小嘴,細細觀賞著牆上的繡作,看得入迷了。
“母後今天特意請人拿出來掛著,就是等你來挑的,挑兩幅最喜歡的拿去,算是母後送給淑哥的嫁妝。”蕭綽笑著說。
“嫁妝?皇後陛下…..”渤海妃聞言立即躬身,淑哥也收回了目光,愣愣的看著蕭綽。
“別那麽緊張,”蕭綽邊說邊輕輕整平自己的裙擺,“淑哥年紀也不小了,該有個好人家,朕看朕家裏的子弟不錯,挑了個給孩子,雖說比不上繼先,也不算委屈了她,你意下如何?”蕭綽神情溫和,語氣溫柔,還隨手整理著書案上的奏折。
“臣妾代替淑哥謝皇後陛下恩典。”渤海妃跪倒在地,“謝皇後陛下天恩浩蕩。”
“快起來吧,不用那麽多禮。”蕭綽繼續整理著奏章說,“雪兒傳話下去,為淑哥公主多做幾套各季新衣,契丹漢服都要有,酌情婚禮擇日進行。”
雪兒領命去了,渤海妃帶著女兒退了出來。
淑哥已通人事,聽得皇後陛下如此說,很是開心。挑好的繡作已經送去渤海妃的寢宮了。
相比女兒的高興,渤海妃心中不免歎息感慨,“皇後真是個厲害女人。”剛才早早傳了淑哥去,對待自己的骨肉如何。對待淑哥又如何?看似漫不經心的詢問,實則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看似商量的口氣,實則早已決定好了一切,別人隻有執行的命。
深夜,寒風凜冽,京城又飄起了雪花,烏雲滿天,不見星光。
位於上京城北麵的一座小型宅邸,燈火通明。韓德讓一路快馬加鞭,敲響了大門。
仆人提著燈籠把他引進了內房,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韓德讓皺了皺眉頭,暗自歎息。
屋子裏的陳設十分簡樸,兩邊掛著兩幅家藏字畫,筆力溫和有餘,剛勁不足。
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平躺在床上,臉色好似白紙,不見一絲血色。
“大人,怎麽才幾日不見,您就病成了這般模樣?”韓德讓痛心地說。
“韓大人謝謝你能來,我是不行了,拖不了幾天了,南院以後就要交給了,我已經上表請求了,應該不日就可恩準了。”郭襲氣息漂浮。
“請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負所托。”韓德讓應聲道。
窗外,寒風愈烈,行人閉戶。
次日,皇帝傳旨,郭襲授武定軍節度使,韓德讓進南院樞密使。
數日後,郭襲病逝,賜“協讚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