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
他與她並肩而坐。粉色的蕾絲和紫色的蕾絲猶如一雙美麗的蝴蝶,在指間劃出美麗弧線。
“暢,我的話,真的很……也許是煩。”
“在煩什麽?說吧。”他的左臂戴著紫色汗巾,銀色的絲線和細長的點綴在日光下閃閃發亮。一直以來都沒有注意,他是很有陽光氣息的少年。總是散發著日光般清新的香氣,一直,一直都沒有變過。
“晟說,讓洛跟他公平競爭。”
“競爭什麽?”
“我。”
“哦。”唐雋暢淡淡回答,突然,他像是反應了過來,眼睛一點點睜大。
咯噔——
他覺得自己差點就從天橋上摔下來了。
“你說什麽?”他的眼睛瞪大到仿佛可以塞下一個太陽。
“我應該怎麽辦?”顏星心托著下巴望著遠處的天空。
“那還不簡單。”
“怎麽做?”她驚喜地轉過來看他。
早說他有辦法嘛!
不愧是十六年的青梅竹馬,果然還是最了解她!
她究竟喜歡誰?究竟應該選誰?
內心一個聲音無比清晰地鑽出脈搏。
她期待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給她答案。
“選我啊!他們兩個都不要。”唐雋暢的唇角露出壞壞地笑。
……果然,期待別人給自己答案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
“無聊。”她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衛生眼。
“我有什麽不好?我那麽不好,你還不是跟我相處了整整十六年。”
“……那是沒有辦法的好不好?”顏星心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角。
“那如果我有一天徹底消失在你的世界裏呢?你會覺得一點關係都沒有嗎?”仿佛很認真。
“能有什麽關係?”依然滿不在乎。
“麵對著像本少爺如此靦腆的男生,你就不能暫時收斂一下自己的倨傲,偶爾也回答地婉轉一點嗎?”
“你靦腆?”她終於轉過來看向某隻孔雀。
“嗯哼。”有什麽問題嗎?唐雋暢回看過去。
“你靦腆!”抽搐。
“幹嘛?”毛骨悚然。
“嗬!你的靦腆還真是外向。”顏星心挑眉,語氣十二分不屑地看著唐雋暢。
“……”徹底抽搐。
——星心的形狀——
第二天,學校。
“書忘記帶了,借我看。”季塵洛就好像徹底忘記昨天自己說過什麽了似的,跟往常一樣將顏星心的書扯到最中間,攤開,緊盯著課本,不給她說不的機會。
睫毛透露了他的不安。
不安,很不安。
總覺得有什麽,變得不再一樣。
“你帶化學書了嗎?”
“嗯,有的。”顏星心說著去翻抽屜裏的課本,“呐……”她沒有看他,將書本遞給他。
“謝謝……”
話音未落,季塵洛清晰地感覺到手心傳來一股暖流。
抬眸……
自己的手心和她的不小心觸碰在了一起。
宛若有億萬光芒從他們的指尖篩下,溫熱,幾乎是滾燙的觸感讓反應過來的兩個人同時丟掉了課本,又慌張去撿掉在地上的課本。
手指再一次觸碰在了起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氣氛變得無比尷尬。
顏星心抽回了手,季塵洛將書撿回去,翻看。
時間仿佛就這樣靜止了,隻聽見彼此的心跳,撲通撲通。
一向很準時地踏著上課鈴聲進教室的單傾恒竟然早到了那麽一分鍾。
第一眼就看見了季塵洛和顏星心。
“你在幹什麽?”單傾恒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進季塵洛的耳朵。
季塵洛嚇了一跳,抬頭看清是單傾恒,才輕噓了一口氣,用平日最管用的語調漫不經心地回答,“看書啊。”
“看書?”單傾恒發了一個濃重的鼻音。
“怎樣?沒見過愛學習的天才嗎?”
單傾恒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走掉。
喂你,到底什麽意思啊!“季塵洛不甘心地低吼了一句。”
單傾恒表情很糾結地抽了抽嘴角,慵懶地抽出手指,唇角換上了邪邪的笑容,指尖輕輕一點,微微聳了聳肩,“也沒有什麽,隻不過……你書拿倒了而已。”
“……”黑線。
季塵洛偷偷看了尹憶晟一眼,戴著耳機聽音樂的少年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不在這個世界裏麵。
這樣安靜,事不關己,才是他所認識晟嗎?
還是說……
是在刻意隱藏著自己的寂寞?
——星心的形狀——
下課。
偌大的籃球場。
腳步與地麵發出的摩擦聲與籃球砸在地上發出的砰砰聲交融成獨特美好的韻律,不緊不慢地傳進耳膜。
仿佛心跳就這樣和它們緊密融合在了一起。
心房也不會痛了。
起跳,扣籃。
完美的三分球。
從窗戶外篩進來的光線忽明忽暗,在少年銀白色的發絲上跳動著。
太美麗了,仿佛是乘著風在呼吸似的。
他精致的五官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淡茶色的瞳卻在籃球入框之後閃過一絲迷離的幽暗。
——我的話……會對你負責的……
——儲藏室裏麵說的話,我不會當真的。
——我當真了……可以嗎?
內心卷起一層有一層紛亂,大灌籃。
瘋狂灌籃,記憶就好像被灌了迷藥,瘋狂退跌。
——我……不喜歡你看著除了我以外的人……
——其實也是喜歡著的吧?沒有關係的,選擇本來就是個人自由。就算我喜歡你,你也沒有必要非選擇我不可的。你也喜歡著洛的吧?雖然你也喜歡我,可是,你也喜歡洛不是嗎?
——現在,可以了。不管握著他的手,還是我的手,都沒有關係的。在答案還沒有給出之前,不用著急著為難自己的。
——是你說的,怎樣選擇都沒有關係對不對?
……
反正,你要選誰,都不可能是我,對不對?
——都很重要吧?那就讓我們看看,他們當中,究竟誰才是最重要的吧。隻能留一個人,你選吧?選誰?隻有一次機會,不選的話,三個人統統都要死!
……
砰砰砰——
咚咚咚——
籃球落地的聲音一直回響,在空寂的籃球場顯得格外清脆響亮。
尾音終於還是停止。
轉身,看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尹憶晟冰冷的輪廓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唯有刹那,刹那過後,他依舊淡漠。
咯噔咯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一切回歸寂靜。
——星心的形狀——
下午。
高一A班。
季塵洛沒有來。
空蕩的座位依稀還有往日嬉笑的畫麵在回映。
顏星心握了握手指。
昨天,其實是沒有辦法才那樣說的吧?這樣想著,為什麽會覺得內心有一塊,無故缺失了一般,找不到存在感?
如果不是,那麽,他呢?
記起他多次不要臉的以沒有帶XX書為由將自己的書本扯過去放在中間一同觀看的畫麵;
記起他的手指不小心與她的重疊在一起時候的畫麵;
記起他故意吃光她的便當的畫麵;
記起他為了淺白甚至和不喜歡的人約會的畫麵;
記起他在音樂大廳當眾吻她的畫麵;
記起他將一直戴在左耳的耳鑽戴在她的左耳的畫麵;
記起他為了夾了一大堆毛絨玩具的畫麵;
記起……
記起他說,喜歡她的畫麵……
是嗎?雖然相處的時間並沒有很長,但他們也早已累積了很多很多的記憶。
徹底失蹤了。
從那天下午開始,季塵洛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顏星心清晰的感覺到那種,仿佛被人遺棄了似的感覺。
更可笑的狀態是,就連看見晟,她都無法像往常一樣平靜了。
就好像是背叛了他,又被別人背叛了一樣,見到他,覺得整個人都無比尷尬。
然而,最擔心的,卻是季塵洛無故失蹤。
三天之後,顏星心終於下定決心,去找他。
問清楚吧,不管怎樣,不是都應該問清楚的好嗎?這樣被擱淺著,他可以做到,但是直來直往的她,卻怎樣都做不到。
被告知他三天都沒有回家,找遍學校每個角落都沒有他的影子,就連恒都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
他究竟去了哪裏?
每一條街都被她那樣仔細都找著。
停不下來,就算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漸漸淩弱,也還是無法停下尋找他的腳步。
整顆心仿佛就那樣懸著,隻因為不曉得他的下落。
下落不明,她討厭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態。
究竟去了哪裏?去哪裏了?
突然,她的腦海閃過一道白光——
那裏……
是上次和他一起夾娃娃的遊戲城。
栗發少年的側臉很寂寞。
隻是死盯著遊戲屏幕,仿佛很出神,卻總讓人覺得,他根本就無法進入角色。
是怎樣一種讓人心痛的狀態呢?
就連她站在他的身邊十幾分鍾,他也依然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直到遊戲幣用完,去兌換新幣,才終於看見了她。
仿佛被拆穿了狼狽,他飛快地別過臉去。
“你來幹什麽?”聲音很冷漠。
“找你。”
“現在找到了,可以走了吧?”
冰冷的字句仿佛可以輕易割裂她的心房。她的粉眸竟暈上了一層薄薄的霜霧。
“為什麽不來學校?”
“你比淺白還囉嗦。”他說著朝著總台方向走去,“麻煩五百個遊戲幣。”
嘩啦啦——
所有的遊戲幣都被顏星心掃落在了地上。
季塵洛的瞳孔一點點擴張,又一點點縮緊。
“鬧夠了吧你?”
每一句話都是那樣殘忍。
奇怪她竟然可以忍受。
“任性的人不是你嗎?”顏星心對上他冰冷的眸。
他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強行拉出了遊戲城。
川流不息的街道。
他並沒有看她的臉。
甩開她的手,將雙手插進口袋裏。
“其實那天是故意那樣說的,因為我哥在,你知道的吧?其實你從來都隻不過是擋箭牌而已,上次在音樂大廳吻你,也不過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已,我沒有辦法在那麽多人麵前丟臉。對你,都不過是利用而已。所以去喜歡晟吧,他才是真心喜歡你的人。”
漫不經心地咀嚼著口香糖。
他的口吻也是那樣的漫不經心。
仿佛正在述說著的根本無關痛癢。
顏星心清晰的感覺到,有一種莫名的悲傷淹沒了她的心跳……
其實,那天是故意那樣說的。
其實,你從來都隻不過是擋箭牌而已。
上次在音樂大廳吻你,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沒有辦法在那麽多人麵前丟臉而已。
對你,都不過是利用而已。
所以,去喜歡晟吧。
他才是真心喜歡你的人。
季塵洛以為,她至少會給他一記耳光。
可是她沒有。
顏星心緩緩伸出手來,將耳鑽取下。
“那,這個還給你吧。”聲音很輕。
輕到幾乎連自己都無法分辨。
因為害怕,如果再稍微重一點,就那麽一點點,都有可能被人拆穿。
季塵洛的瞳一點點擴張開來……
冰藍色的耳鑽,閃爍著複古的光芒。
內心仿佛有一塊悲傷,突然被占領,攪起綿長的痛感,再停不下來。
“送出去的東西,跟說出去的話一樣,沒有必要再收回。”他說。
“那好吧。”她握了握拳心,“既然你和我都不想要……”
話並沒有說完,她揚起手,扔掉。
耳鑽在空氣劃出唯美的拋物線,頃刻消失不見。
她轉身,倔強地揚著下巴,驕傲跑開。
車流的聲音,清風的聲音,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仿佛都在那一刻全部消失了……
隻剩下無邊的疼痛,瘋狂蔓延、蔓延……
“心——”就好像被卡在了喉嚨裏,他覺得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
伸出的手並沒有拉住她要離開的身體。
邁開的腳步也如同被盯住了似的定在了原地。
墨綠色的瞳朝著那個背影望去,他的唇突然蒼白了下去。
看著她離開,就像是感覺到了自己正在一點點消失。
為什麽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呢?
為什麽並沒有那麽無動於衷,反而是痛徹心扉了?
為什麽,要跟他,喜歡上同一個人。
為什麽想要放手又無法放手,想要握緊又遍體鱗傷?
晟,從小到大一共隻打過兩次籃球。
一次是因為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死在父親的手上。
另一次,就是幾天前。
躲在角落,看著他瘋了一樣的灌籃,拚命地,想要抑製自己的悲傷,那麽倔強逞強的晟究竟有多孤單?
我做不到跟他爭搶,就像他也不願。
說要公平競爭。
說什麽要公平競爭,最討厭別人讓我!
他就是這樣,什麽都不會跟別人說,就算痛得要死也絕對不會說出來。表麵上說根本不介意,說決戰吧,說競爭吧,說你喜歡誰都可以,其實,心裏很介意很介意。
我的話,至少還有哥哥,可是他,從來都隻有一個人。
我不能看著他難過……
我做不到,明明知道他在難過,他在逞強也還是繼續傷害他。
所以,你去喜歡他吧。
你去喜歡他,就把我送的耳鑽留下來都不可以嗎?
隻是扔掉了耳鑽而已,竟然就已經預感到徹底被她扔掉之後的自己究竟會有多痛。
被樹葉割裂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
川流不息的街道,栗發少年緊抿著蒼白的唇,俯下身去,瘋狂尋找著什麽。
是懊惱,是生氣,是憂傷,是心痛?
沒有人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