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姐姐還是阿姐
夜深露重,阿韶跑出去的時候還隻穿著單薄的衣服,此番折騰下來,早已發了高燒,不省人事。
好在清道細心,已經提前找了懂醫術的僧人在一旁醫治。
鍾離沫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人為阿韶把脈開藥,有些心不在焉地應著話。
不妨聽他與平時不同的語氣,他原本放在阿韶身上的注意力拉回,看向清道。
清道淡淡行了個佛偈,看著阿韶毫無知覺的臉,意味深長道:“他不過是個孩子,不曾如何,施主若是當真可憐他,還請善待,莫要做出傷人的事來了。”
鍾離沫臉上一熱,以為清道是為了今天的事“責怪”她。
今日的確是她沒能忍住,說的話重了些,阿韶年歲還小,氣性大也是有的,自己怎麽會和他賭氣呢。
清道看著鍾離沫連連應下的模樣,毫無波瀾的眼中閃過一絲波瀾。
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等著僧人開完了藥,便率先開口。
“施主可讓人去貧僧那裏取藥,風寒雖小,卻也不容小覷。”
鍾離沫沒想到清道想的如此周到,連忙讓綠玉跟著他一起去了廂房。
自己則在床邊,親力親為地照顧阿韶。
綠玉取了藥回來,煎了給阿韶服下。
那僧人的醫術似乎並不差,一帖藥服下去,阿韶已經漸漸平靜下來,額頭上的溫度也不像開始那般燙手。
如同清道所說的那樣,風寒可大可小,若是不及時醫治,沒命的燒起來,壞了腦子也是有的。
直到探過阿韶的額頭,發現有了好轉,鍾離沫才沒有之前那樣提心吊膽。
綠玉看著時日不久,本想勸鍾離沫去休息。
“阿韶睡得是我的床,他還暈著,總不能再折騰他的身子,我在這守一 夜就是了,你且去睡吧。”
鍾離沫手上擰著帕子往阿韶臉上敷,輕輕淺淺地道。
綠玉知道自家主子一向是個定了主意,就不會輕易更改的人,便也不再勸。
綠玉走後,滑魚才現了身,知道鍾離沫還在為著白天的事情自責,也不多話,隻在一旁靜靜地呆著。
“阿姐……阿姐,你別丟下阿韶,不,別丟下奴才,求您可憐可憐奴才。”
室內寂靜,突然有細細的少年音響起,雖然說的含糊,鍾離沫卻聽得十分清楚。
她與滑魚對視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阿韶的囈語卻還在繼續,且越發可憐起來。
“阿姐,阿韶會聽話的,你不要丟下我。”
“阿姐,阿韶已經清洗幹淨了,不會再碰髒你的衣服。”
“阿姐,求您相信我,東西不是我偷的,求求你,求求你相信我……”
鍾離沫臉上已經十分心疼,不知道這小家夥是經曆過什麽,才在夢中都這般放不下。
卻不想,下一瞬,阿韶口中再次呢喃開口。
“阿姐,不是不是,鍾離小姐,奴才會恪守尊卑,求您留下奴才,當牛做馬,為奴為婢我都無怨言……”
一旁也聽得滿臉複雜的滑魚驟然抬頭,看著同樣不可置信的鍾離沫。
“不是,不一定會是我,我之前都不認得他,或許隻是湊巧一樣罷了。”
鍾離沫訕訕笑道,說到最後,卻連自己都不相信。
京城之中,雖以商為生的大家不在少數,卻唯數鍾離家的生意做的最為出色,少有人能起望其項背。
“鍾離”此姓也很是罕見,甚至曾被先帝親口稱讚過,又有自然沒有人會蠢到來觸這個黴頭。
阿韶自然不知道鍾離沫的窘迫,噩夢似乎仍在繼續。
隻是因為還發著燒的緣故,他的話說的斷斷續續,聲音也是細如蚊蠅。
可在場的兩個人都是屏氣凝神地聽他說話,自然不會錯過絲毫。
而鍾離沫也是越聽,臉色越發不好看了起來。
隻因,阿韶囈語中提到過的隻字片語,有許多都曾是她童年的玩物。
她是鍾離家的嫡長女,自出生起便是集萬千寵愛集一身。
父親也嬌寵她,哪怕是童年時隨手把玩的小物件,也花了大心思。
可以說,便是皇宮之中,也難以找出與她的玩具十分相似的。
可阿韶卻如數家珍一般,他年紀還這樣小,便是幼年時家道再好些,也絕不會見到自己手中的東西。
那麽,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口中所說的那位阿姐,那位數次踐踏於他、將他視作貓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就是自己。
鍾離沫幾乎不能麵對滑魚的眼神,可她心中的疑惑實在太多,甚至,自己的童年時光中,絲毫沒有對他的印象。
“阿韶,阿姐來看你了。”鍾離沫截斷阿韶在睡夢中再次變得驚慌的語氣,開口時卻有些滯澀。
“阿姐?阿姐!你不討厭我了嗎?”阿韶的睫毛輕輕 顫抖,卻似乎十分開心。
鍾離沫忍著鼻酸,附和他:“自然,阿姐怎麽會討厭阿韶,隻是阿韶為什麽不願與阿姐相認呢?”
阿韶秀氣的眉毛皺了皺,帶著些討好的語氣開口:“阿韶怕姐姐嫌棄阿韶髒,就不會要 我了。”
鍾離沫狠狠閉了閉眼,眼前模糊一片:“阿韶為什麽會這麽想呢?阿姐以前做過什麽錯事嗎?”
卻沒想到,阿韶猛的搖頭,一臉不讚同:“阿姐才沒有做錯事呢,是阿韶笨手笨腳的,得罪了阿姐身邊的丫鬟姐姐,她們想給我一個教訓,就把阿姐的簪子藏了起來,汙蔑在我身上。”
難怪,他方才會在夢裏求著“阿姐”相信他。
滑魚恍然大悟一般,譴責地看著鍾離沫。
鍾離沫沒想到,哪怕是在夢中,阿韶仍然這樣維護自己。
“不過……後來阿姐似乎就不喜歡我了,讓我趕到下人睡的房間裏,不讓我和她一起用膳玩樂,還、還縱容其他人任意打罵我……我真的很差勁嗎?明明已經洗的很幹淨了,阿姐怎麽還是嫌我髒呢?我向阿姐求情,可她甚至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鍾離沫已經聽不下去了,無論是阿韶這樣被“她”欺負,卻仍是一如既往的維護他的語氣,還是身邊滑魚越發譴責的眼神。
“你到底都對他做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