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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柔腸寸斷(我愛你,慕容汐)

  夜空下的金台,少了磅礴的皇家之氣,白玉石階沐浴在柔和如牛乳般的月光下,反而顯得靜謐安寧,以手指輕點滑膩的玉階,指尖傳來一陣冰涼,顏汐就坐在金台的最高處,抬頭望去,明月皎潔清冷,淡漠得似是不屬於人間。


  再過幾天,是人月兩團圓的中秋佳節,亦是爹的忌日。爹與娘合葬在思霞山,姑姑曾提過要將他們的靈柩運回星月島,那裏漫山遍野綻放著鳶尾花,美到極致,顏汐拒絕了。思霞山是爹和娘定情的地方,合葬在此,她相信爹和娘是願意的。


  遠處一人,手提明黃宮燈,信步而來走上了金台,正是楚澈。他挨著顏汐坐下來,隨後吹滅了宮燈,天地之大,萬丈金台之上,唯餘了一輪明月,此情此景,真像極了從前。


  這個時候,隻有他和她,多好,在他最後的時間裏,有她陪著他度過。


  他的身體早已是油盡燈枯,年少時落下的病根加上多年的苦心鑽營,張太醫不止一次規勸過他,他總想著,這一天沒有那麽快,他能撐到將皇位傳予紹宇的那天,或許作為一個父親,高高在上的皇位是他唯一能對紹宇做出的彌補。


  皇宮的燈火漸次亮起,燃燒的火焰異常得明亮刺眼,似乎預示著一場凶兆。暗黑的天際,一束火色的焰火劃破長空,照亮了顏汐的側臉,她的眼神在這晚格外明亮,深深印刻在楚澈心中。


  “你早就知道他意在取代你。”一月之內,朝廷官員頻繁調動,清一色都是支持宮無痕的青年才俊,楚澈如此放任朝臣的勢力滋長,似乎不擔心宮無痕成為下一個李釜,直到上一回在金台上他提起葬在江南的那番話,她才發覺,他根本是一心求死。


  楚澈淡笑道:“沒有一個人是毫無弱點的,可是我始終不能看出宮無痕的軟肋。他太過平靜,表麵上忠於皇權,實際上不屬於任何一派的勢力。我重用他,不乏有臣子與他交好,連李釜都想拉攏他,然而到最後他們都算不上成功。可見宮無痕的野心遠不止朝堂這麽簡單。


  他的分析,抽絲剝繭,確是切中要害。宮無痕要的是取而代之,君臨天下。


  顏汐一驚,楚澈是從什麽時候懷疑宮無痕的?帝王之心,容不得懷有異心的臣子,楚澈為何對宮無痕聽之任之?


  她對他沒有敵意的時候,表情都寫在臉上,她實在是一個不懂得掩藏情緒的人。楚澈望著懸於夜空的明月,雲淡風輕道:“你一定好奇我為何沒有拆穿他。就算我死了,還有紹宇繼承景國的皇位,退而求其次還有宸王,輪不到皇權旁落。或許是我潛意識裏覺得若是宮無痕當這個皇帝,實在適合不過。”


  “他的一篇《論證》與我的很多政見不謀而合,朝堂之上,他全力支持我改革新政,甚至比離更懂我。我不是沒有懷疑過他,但始終下不了殺心。”宮無痕這樣的臣子,於楚澈而言,就好像是另外一個自己,君臣之間莫名的默契,宮無痕是最懂他的人。


  “你選擇了宮無痕,就是放棄了宸王,你不怕他怨怪你?”作為一個帝王,楚澈的胸襟令她佩服,自古皇位都是有能者居之,但能做到禪讓的君王又有幾人?

  楚澈輕歎一聲,皇城外圍四處已陸續有火光亮起,明月當空,升至正上方,他唇邊染上一抹溫潤如玉的笑容:“得到皇位意味著失去更多,我已嚐夠了這種滋味,宮無痕是個聰明人,他該明白站在最高處的孤獨感。”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逼宮的叛軍該占領了各個宮門,切斷了整個皇宮與外界的聯絡,正朝著他的寢殿而去,不過他們不會想到,皇帝此時正在宮廷的最高處看著他們一步一步逼近,而且心甘情願奉上自己的皇位。


  顏汐忽然站起身來,熊熊的火焰從四麵八方燃起,火光衝天,割破了濃重的夜幕,今夜一過,不隻是她和黎彥澤,所有的人都回不了頭!


  她轉而提步向下,要快,隻要趕在黎彥澤控製住整個皇宮之前,一切都還來得及。不管他們身上背負著怎樣的血海深仇,但凡黎彥澤願意放下,她會義無反顧跟著他離開,天涯海角,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去,有一輩子的時間留給他們去忘記,重新開始。


  她內心驚濤駭浪般翻滾,右手卻被楚澈用力拉住,她本想甩開,在對上他暗含懇求的眼神後雙腳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楚澈道:“答應我一件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明黃色的織錦繡著飛龍的圖案,龍是皇帝的象征:“用這個換取宸王的性命。”他給不了離皇位,傾力保住他的性命是他能做到的。


  顏汐接過明黃錦囊,解開綁緊的緞帶一看,當下哽咽:“你明知道我會去阻止宮無痕。”她不會讓黎彥澤坐上皇位,成為皇權的傀儡,和楚澈一樣的身不由己。


  楚澈苦澀一笑:“紹宇是慕容曼的孩子,你一定會保他周全,可是楚離是我的親兄弟,我不能拿他的性命來冒險。”離對顏汐的情愫,她想必是明白的,禍不及無辜,離對他當年所做的事情毫不知情,他不能讓離為此犯險。


  顏汐狠下心:“你若要楚離安然無恙,就同我一起去阻止叛亂。”楚澈活著,就是她向黎彥澤表明的立場。


  走下金台後,女子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不一會兒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飛馳而來,卻是顏汐與楚離去郊外賽馬那次丟失的那匹白馬,顏汐翻身上馬,勒緊韁繩,調轉馬頭,動作一氣嗬成,英姿颯爽,她朝楚澈伸出手:“上馬!”


  風過耳際,寒意打的臉極痛,顏汐顧不得馬背上的顛簸,不停地揮鞭,隻求能盡快趕到叛軍人數最多的地方,皇城動亂,楚離身為親王,平定叛亂義不容辭,他一定就在火光最明亮的地方。


  顏汐一心隻顧著前方,沒注意到身後男子越來越蒼白的麵色。楚澈的身體一直很差,從很小就不能再騎馬,他強忍著不去分散顏汐的注意力,隻為不拖累她。驀地,喉頭一陣腥甜,他吐出一大口血,鮮豔的朱紅打濕了前襟,他悄悄與顏汐隔開些距離,以免血漬沾上她的衣裳。


  腰間的手臂力道漸鬆,顏汐減慢了速度:“楚澈,抓緊!”


  鼻翼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周身,是從身後傳來,她大驚,下意識抓住楚澈的右手,剛好握住他的手腕,指間探到他的脈象,她愣住,回頭看去,他偏頭靠在她瘦弱的肩上,氣若遊絲,唇邊衣襟是一大片刺目的腥紅。


  迷蒙中看見她驚愕痛心的神情,楚澈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卻是遮也遮不住的蒼白無力,他隻能在心裏無聲道:“我愛你,慕容汐。”


  我愛你,慕容汐。這句話會隨著他的身死而被永遠深埋,彌留之際,他亦不曾後悔,這句話說出口隻會成為她另一道傷口,他想讓她活得輕鬆一些,快樂一些,如果他的死能夠終結這一切,他願意奉上全部的性命和尊嚴。


  他愛過她,已經足夠。


  他欣然赴死。


  終是遲了,縱然情深,奈何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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