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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霧霾

  水寒側過身,顏汐美眸微眯,朝前望去,入眼盡是森然可怖的刑具,令人徒然生冷,不敢直視。刑室中央立著一個堅實巨大的刑架,她緩緩走近,隻覺被綁之人麵容難辨,骨瘦如柴。


  連日來受盡非人的待遇,李釜已然承受不住暈厥過去,披散而下的發絲遮掩住老者的大半張臉,衣衫也是破損肮髒,整個人難掩狼狽。


  顏汐立在血肉模糊的老者麵前,清冷之下難藏怨憤,女子冷然的目光仿似化作利刃,欲要將眼前之人一寸一寸淩遲般的幽冷,水寒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顏汐這麽強烈的殺意,他揮了揮手,示意兩名月影跟著他出了刑室。


  顏汐隻是極淡地看了李釜一眼,啊、她從袖口拿出一個淡藍瓷瓶,放在李釜鼻翼下輕晃了幾下,就收了回去。水寒隻叫人以皮肉之痛來折磨他,並未傷及筋骨,算不得是極刑,隻一會兒的功夫,李釜便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待看清眼前明眸皓齒的女子之後,李釜麵露驚疑,再看下去,深紋縱橫的臉上是極端的恐懼,他顫顫悠悠不可置信道:“你,你竟是——”


  當夜棠梨宮宴席上,這名女子以一舞博得皇上榮寵,直入後宮,甚至威脅到殊兒的後位,他自信以殊兒的能力和地位足以製服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子,沒想到正是他的疏忽導致滿盤皆輸。前前後後的疑慮如今串聯起來,他恍然大悟,他等了這麽多年,謀劃經營,漏算的豈止是景軒帝一人。


  到底是在官場浸淫幾十年的人,李釜很快神色如常,忍著一身皮肉之傷,他淩厲道:“原來你就是那個餘孽!老夫隻恨當年沒來得及斬草除根,如今反受其害。”血洗慕容山莊,焦黑的屍體裏根本找不到慕容傲和慕容汐,他多番命人暗中查探卻尋不到半點痕跡,派了幾撥人馬去星月島,杳無音信。原來慕容家的餘孽殘喘至今,一直躲在暗處,以求給他致命的一擊。


  顏汐冷眼旁觀李釜的狼狽和掙紮,大局已定,困獸之鬥,隻是徒勞。她淡淡道:“丞相機關算盡,一出手就有十足的把握痛擊敵手,實在令人敬佩。但是丞相惟獨忘了權勢起於卑微的道理。久在高位,就真以為能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景國的江山,始終冠以楚姓,這是丞相一人改變不了的事實。”


  許是承認大勢已去,李釜大笑兩聲,牽扯到身上撕裂的傷口,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言辭卻深邃晦暗,不明其意:“老夫半生經營,想不到會輸給你一個丫頭,實在叫老夫難以心服口服。殊兒處事若是能及你的出挑,就不會落得被廢的下場。”


  廢後的消息傳來,他已無回天之力,半生所鋪之路盡毀,殊兒的餘生都要在冷宮度過,他身為父親,聽了之後又豈會無動於衷?他唯一的女兒,從小養在深閨,相貌出眾,才情了得,卻生了一副一條路走到黑的性子,好強倔強。


  這幾年後宮中懷有龍種的妃嬪不下十個,最後卻沒有幾個能平安誕下嬰孩。除去未滿十歲便夭折而亡的,皇上的子嗣就隻有殊兒撫養的大皇子一人。


  殊兒背後做了多少殘害皇嗣的事,他一清二楚。登上後位又榮獲盛寵的女子,因妒生恨隻會想要更多,以至於一步錯而步步錯,直到退無可退,再難回頭,皇上能隱忍到這般地步已是極限。


  顏汐嘴角帶著一抹嘲諷的輕笑,冷豔如淬了毒的花朵:“淵帝病入膏肓,大人卻選擇與低調的楚澈為盟,先發製人,搶占先機,在鳳棲宮逼死前皇後,囚禁嫡子楚熵於護國寺,那時的大人可預料到今日的下場?“


  被拘禁在護國寺的前太子,已是神智瘋癲,同瘋人無異,蓬頭垢麵,不成人形。想要從他嘴裏問出什麽是不可能的事。


  曆來成王敗寇,這個爭奪權勢的失敗者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是楚澈賞賜的,活得半點尊嚴都沒有。離開護國寺之前,她悲憫地看了他最後一眼,按照她的性子,她該了斷楚熵的性命,至少能終結他的痛苦,如此活著,生不如死,可是她想起了姐姐的死,她寧願姐姐活下去,哪怕她再也不能恢複神智,她也會陪在姐姐身邊。


  李釜艱難的喘了幾口氣,嘴角溢出的血沾染在胡須上:“縱然是老夫識人不清,你以為皇上又能執掌朝政多久?宮無痕這樣的池中之物,豈會甘願屈居人臣?皇上與老夫有過無不及,放一隻猛虎在身邊,看似威武,恐怕這隻猛虎隨時會反撲要了他的命。“


  宮無痕深藏不露,是個人才,行事挑不出半分不妥,他本想趁機拉攏,豈料始終摸不透此人在朝中的立場,隻得作罷,轉而將其除去。不能收為己用的棋子,隻得悔之。


  人之將死,顏汐隻道了一句:“宮無痕就是楚彥澤。”楚為景國的皇姓,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下李釜雙目直瞪,驚在當場,宮無痕竟是——


  當年黎家滿門抄斬,先帝鐵了心要連二皇子一並處死,沒有一個人敢去求情。行刑當天,狂風大作,天降寒雨,實屬罕見。監斬官剛要下令,數十名死士衝出圍觀人群與官兵輪番激鬥,最後隻劫走了年幼的二皇子和黎相獨子,然而在大批官兵追捕圍堵下,兩名少年雙雙跌入護城河中。朝廷的官兵大肆搜查了數天,將全京城翻了個遍,河水冰冷刺骨,水流湍急激湧,根本沒有生還可能。


  當日的情形,確實凶險,誰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在重兵守衛的刑場成功救出黎彥澤和黎洛,那人是耗費了幾乎全部的勢力來博了這一局:“昔日的鳳城城主顧曲是我爹的至交好友,他年少時曾傾慕一名女子,可惜這名女子出身官宦,是朝廷重臣之女,最後還是為了家族利益選擇入宮為妃。顧曲對她念念不忘,多年來都暗中關注她。大難來臨,他傾盡全力救下了兩個孩子。”


  顏汐口中的女子就是黎彥澤的生母瑾妃。黎瑾和李雲殊很像,都為了家族利益犧牲了女子的年華,甚至性命。女子的情愛和青春相較於江山社稷,輕於鴻毛,盡是卑微。


  水寒從鳳城回到攬月宮,帶回的是顧曲病死的消息和一封書信,信中寥寥幾句簡單交代了當年發生的一切,顧曲與慕容傲素來親厚,為掩人耳目他沒有直接救下顏汐,而是將所有家財轉給黎彥澤的魄月山莊,這些年黎彥澤一直都代顧曲照顧她。


  至此,顏汐已經解開所有的謎團,可心中始終有一絲清晰的不安,不知從何而來。


  聽了顏汐的話,李釜眼露精芒,笑道:“老夫當顧曲是識時務之人,原來和慕容傲一樣愚不可及。”


  “宮無痕的心機,你遠遠不及。一個失勢的皇子,遭逢巨變,心性絕不單純。你隻當他是皇室中人,那你知不知道,宮無痕就是先帝的第二子,寵妃瑾妃的親兒?“


  ”想當年瑾妃也是後宮獨寵,風光無限,其兄黎銘雖已官至左相,仕途仍跟著節節攀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終是樹大招風,不久便不斷有臣子上書稟奏左相各大罪名,查證屬實,滿門抄斬。“


  ”帝王枕側,豈容他人酣睡?先帝的手段雷厲風行,著實讓人心寒啊。”


  楚澈要的隻是擊垮他在朝中的勢力,先帝卻是要將黎家連根拔起,斬草除根,手段更是狠辣。虎毒尚不食子,先帝卻連一手培養的二皇子都不放過,足見他對黎家勢力蓋主的痛恨。


  “丞相大人不也參與其中,玩的風生水起麽?丞相府今日的地位光耀如何得來,丞相大人手裏的血腥,想來也不少。”有政治抱負的君王最忌憚的就是日漸強勢的權臣,臣強則主弱,楚澈不會任人宰割。而李釜不知收斂,妄圖左右皇帝,必然被誅。


  李釜嗤之以鼻,嘲諷道:“令尊慕容傲又能好到哪裏去?老夫贏來半生權勢,慕容傲卻死無全屍,他與先帝稱兄道弟,到頭來不過是被利用,隻一條包庇舊國餘孽的罪名,先皇就下令除之。“


  ”況且,黎家被坐實的罪證,慕容傲也出了一份力。更是可悲!”


  這一句話猶如驚天巨石,重重砸在顏汐耳中,回音沉重,她半響都沒有回過神來,隻感到整顆心迅速的被撕扯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濃稠的血液奔湧而出。


  半響她聽到自己禁不住顫抖的聲音:“你沒有證據。”


  李釜的話粉碎了她最後的希冀:“慕容傲若真是沒有牽涉其中,顧曲怎麽會將你交給宮無痕?慕容傲死時,你隻是七歲稚童,心智未開,老夫如果猜測得不錯,那顧曲嘴上仁義道德,實則是利用你替黎家報仇,說不定宮無痕早已知曉真相,隻有你一個人被蒙在鼓裏,替人賣命而不自知。”


  顏汐心中的不安轉為害怕,到最後終於成了狂怒,她冷然一笑,上前取過一根勁鞭,衝著李釜的胸膛就是一記,空氣發出銳利的刺響聲:“我現在就送你下黃泉!”


  黎相滿門被誅,這麽多年過去了,知道真相的人早已深埋黃土,縱使誰有通天的本事把那些陳年舊事挖出來,她也會先一步毀掉所有的證據!隻要李釜死了,隻要殺了他,黎彥澤就永遠不會知道。被放大的恐懼猶如揮散不去的霧霾,讓顏汐透不過氣來。


  而懷疑的種子一旦破土而出,就一定會發芽壯大,黎彥澤知道了什麽,又知道多少?他真的是不期然邂逅她於鳳城,還是刻意製造初見的機會,目的是將對爹的仇恨轉移到她身上?


  她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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