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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蛇打七寸

  黎洛聽聞顏汐高燒病重的消息趕來藏月殿,第二碗熬好的藥已經涼了下去,夏立在床邊,直哭起來,兩隻眼睛腫得快跟核桃一樣。春後腳剛邁進屋內,就聽到黎洛的質問聲。


  “怎麽回事?”黎洛最不喜女子的哭聲,惹人煩躁難安。


  夏感覺到黎洛的不耐煩,轉而抽泣道:“奴婢用盡了法子,可主子無論如何都不肯張嘴喝藥。”她是心急,喝不下去藥,這病如何能好?


  春走上前輕聲安慰道:“洛公子來了,主子很快就能好起來,你先去廚房再煎一碗藥來。”一路上她跟在洛公子身後,隻覺他足下生風,怎麽趕都趕不上。這樣有本事的人,應該救得了主子。


  夏抹了抹淚出去了,春見黎洛坐下來給主子號脈,小聲問道:“洛公子,奴婢能做些什麽?”


  黎洛看也不看她:“把禦醫開的藥方給我。”


  春從衣袖裏拿出那方藥方,遞給黎洛,黎洛草草看了,心中有數,他猜的沒錯,禦醫隻是開了清熱驅寒的藥方,而顏汐的情況,不隻是風寒這麽簡單。


  “你去打盆熱水過來。”


  黎洛支走春後,從隨身帶著的藥箱中取出一個寶藍色的瓶子,瓶身小巧,極其精致,拔開瓶塞,清涼的香氣隱隱而出,很是好聞。他試著讓顏汐張嘴,卻發現她的貝齒緊咬著嘴唇,死活不肯鬆口。


  無奈之下,他隻好以兩根手指使勁撐開她的牙齒,任由她咬著,把香露喂她喝下。


  看清她喉間有了下咽的動作,他才放下心來。取出手指時,咬痕很深,手指上已是血跡斑斑。這丫頭,嘴上的力氣真是大的可以。


  等他收拾好藥箱,春端著熱水進屋,黎洛站起身來在離床很遠的桌前優雅落座:“等會替她擦拭身子。”服下香露,不出片刻,她身上就會出一場大汗,汗水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她會睡不好。


  春這才想起還沒有上茶,這兩天她光顧得上照顧主子,連應盡的禮數都忘了。她應道,隨後去屋門外囑咐冬沏一壺好茶,做些可口的點心拿來,看樣子洛公子是要等到主子醒來,他救過主子,怎麽著也不能有所怠慢。


  顏汐睡得很沉,這次卻沒有再做夢,隻是意識有一陣沒一陣,醒不過來。她恍惚感覺有人用擰幹的帕子幫她擦拭身體,起初她擰著眉頭很是抗拒,在聞到春身上的香氣後才安下心來,原來她還在藏月殿。


  緊閉的眼睛下是一片無盡的黑暗,眼皮很沉,她又昏睡過去。直到鼻翼間傳來一股清晰的藥味,她才幽幽轉醒。對上黎洛深若寒潭的眼眸,顏汐以為是她又在做夢。


  半響,她的喉間才擠出一個字來:“你——”因為高燒,她滴水未進,嗓子像被堅硬的沙石磕過似的沙啞難聽。


  顏汐支起手臂想撐著上身坐起來,奈何兩天沒有進食,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她複又倒了下去。這會兒,她虛弱得厲害。


  黎洛把放在旁邊的湯藥端到她嘴邊,並不打算喂她,他目光冷然地望著她,示意她自己直起身來喝藥。即便她這般虛弱無力,他也沒有半點憐惜她的意思。


  顏汐看著那碗藥,心中的煩悶就湧上來,那是張禦醫奉了皇上的旨意為她開的藥方,她不想喝,她不要承皇上的情。


  黎洛猜到她在想什麽,不說透,隻冷聲道:“一味消沉,慕容曼也不會死而複生。丫頭,這麽簡單的道理不用我提醒你。”


  她再一次使了力氣,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撐起身。


  “黎洛,”她疏遠地看著他,目光灼灼:“你不會懂。”


  像他這樣的人怎麽會明白姐姐對於她意味著什麽,他再孤單身邊還有黎彥澤比肩支持,他不會知道一個人好不容易掙脫了黑暗卻重新被奪去了光明的感覺,猶如滅頂。


  她這兩天所表現出來的消沉,真正就是她痛心而無望。


  黎洛聽了,並不惱怒,手上微燙的湯藥讓他指尖一痛,但比不上她這句“你不會懂”。他凝視著顏汐,一字一句道:“丫頭,滿門抄斬的滋味,你沒體會過吧?澤去找你的時候,慕容山莊早已是一片火海,屍體燒焦難以辨認,你根本沒有看見他們痛苦掙紮的模樣。“


  她的一縷發絲垂下來,縈繞在他指尖,滑膩柔順,他加重力道一扯,惹得顏汐痛的秀眉緊皺,被迫直視著他,她還來不及害怕,隻聽他道:“可是我親眼看著黎家上下男女老少每一個人被利斧砍去腦袋,鮮血淋漓,慘不忍睹。我跪在隊伍的末端,幼小的身體不斷發顫,那種死亡將之的恐懼,你想嚐嚐麽?”


  “你所經受的,實在太淺。”到了最後,聲音中竟夾雜著幾分幽冷的殘忍,還有一絲讓顏汐恍惚的恨意。她神情困惑地望著黎洛,為何她會有這樣的想法,覺得他恨著她?


  顏汐腦袋昏沉,依稀看去,黎洛分明是帶著笑容的,隻是這笑容森寒陰冷,令人不寒而栗。她以為黎洛是在先皇下了死令後在牢中被救走的,卻不知原來還是孩子的他是和親人一起上了刑場。她對他的過去並不了解。


  他卻繼續說道:“所以你沒有資格擺出這幅要死要活的樣子來,你就是死了,我和澤依舊會將楚澈從皇位上拉下來,到時候真正殺了他的,就不會是你。你甘心把仇人的生殺大權交給別人?那慕容曼才是白白死了。”


  蛇打七寸,感情就是顏汐的軟肋,對於一個得到又失去的人來說,還不如從未得到過。


  果然,顏汐灰暗的眼神瞬間亮如星辰,她顫著手端過放得不遠的那碗藥,發狠地把濃黑苦澀的藥汁灌進腹中,也不顧幹涸的喉嚨有多疼。藥很苦,苦得她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可是她忍住了。


  春見狀掏出一個繡工素雅的荷包:“主子,奴婢這兒準備了蜜餞。”她前前後後熬了兩次藥,這藥有多苦,她記著。


  顏汐卻拒絕了,藥苦才好:“我不吃,我要好好記住這種苦。”喉間的清苦溢上來,她硬是把這種苦的感覺壓了下去。黎洛有一點說的沒錯,沒有誰比誰更可憐。她要趕快好起來,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所有的人都不能白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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