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大病難愈
是夜顏汐拖著疲憊沉重的身子回到藏月殿,才看清守在殿外的春,就一頭栽倒下去,春險些扶不住她。
病來如山倒,徹夜淋雨染了風寒再加上心傷鬱結,她昏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其間囈語喃喃,冷汗不斷,高燒難退,額頭更是燙得嚇人。
夏用肩膀支起顏汐軟弱無力的上身,輕扶著她的腦袋想喂些容易消化的湯水給她吃,可她牙關緊咬,任憑夏怎麽使力都不肯張嘴。
眼看著顏汐虛弱下去,夏急了,想到主子從昏迷後就沒有進食,身體隻怕撐不住,兩行眼淚唰唰直落,趕緊去告訴春。春見瞞不住了,隻好私下請李公公幫忙稟報皇上。
好在皇上很快就命張禦醫趕了過來,春內心忐忑地望著坐在床榻前愁眉不展的皇上,不知這麽做是否妥當。她知道主子不願見到皇上,怨恨皇上,但眼下整個皇宮氣氛緊張,沒有宮人敢擅自妄動,她實在是沒有辦法,隻盼著主子能早日好起來。
張禦醫仔細地為顏汐檢查,麵色凝重,長久不語。每次為這姑娘診治,她都命懸一線,他不禁搖了搖頭。這風寒來勢洶洶,燒熱難退,再耽誤隻怕就會傷及神經,毀了心智。
他趕緊提筆開了對症的藥方,命守在一旁的春去抓藥。這姑娘心傷難治,先把燒退了再說,有些事不是他身為大夫能管得了的。在宮中行醫,這些事司空見慣,各人有各人的命數罷了。
張禦醫退下後,屋內隻留了皇上一人,夏把打好的一盆熱水放在桌上,將白淨的帕子浸濕後擰幹,輕輕按在顏汐的前額上,隻聽皇上道:“退下吧。”
帝王的聲音裏夾雜著疲倦,夏依言行了禮,關上門退了出去。
皇上將顏汐身上蓋著的錦被拉高些,指腹在碰到她蒼白的臉頰時不由頓住,看著她虛弱無力的模樣,他比誰都要緊張,聽到她臥病不起,他扔下了堆積如山的奏折直奔而來,連準備好的步輦都沒乘。
想到她在慕容曼病榻前看著他時眼神裏的怨恨冷寒,他長歎了一聲,收回了手。皇上的目光落在顏汐臉上,溫和而哀傷。
事到如今,等她醒來,他已不知該給她一個什麽樣的解釋。
過了一會兒,他取下她額頭上的帕子,起身重新進了熱水,擰幹後按在她額頭上。他想照顧她,哪怕用盡餘生。她若不想嫁他,他便留她在身邊,用權勢為她堆積起堅固的保護牆,保她無憂;她若想嫁與離,他便祝福他們,成為他們強大的後盾。
他隻想親眼看著她好好地活著,如果不愛,他斷然不會願意以如此卑微的念想留住她。
春端著剛熬好的湯藥進屋,皇上站起身來從托盤上取走藥碗,複而又在床榻前坐下,好似根本沒有看見春進來,他眼裏心裏惦記的全是陷入昏迷的顏汐,又怎麽會有別人?
春神情黯然,皇上和主子這又是何苦呢?她雖不知二人之間發生過什麽,但皇上的神傷她看在眼裏真真切切,隻為主子可惜。
皇上舀了一勺湯藥,湊到嘴邊小心吹涼了些,想喂顏汐喝下去,卻見她睜大雙眼正看著他。一雙動人心魄的眼睛腫的厲害,黯然失色,因為生病不再靈動,她的嘴唇血色全無,幹裂脫皮,像一片因失水起皺的橘瓣,他不禁一陣心疼,耐心地將勺子遞到她嘴邊。
春忙過去扶住顏汐的上身,在她背後支起枕頭作了支撐,讓她好受些。誰料顏汐先她一步揮手打翻了皇上中的藥碗,深褐色的藥汁濺了皇上一身,春驚呼一聲,心中大叫不好。
皇上並未動怒,隻是麵含無奈地看著虛弱的顏汐,他溫聲對春說道:“你再去煎一碗藥,要快!”張禦醫的話他記在心裏,以顏汐現在的情況,要盡快服藥,將燒熱壓下去。
他不是沒有看見顏汐瞪著他的眼神,他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柔聲勸慰:“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殺了我為慕容傲報仇麽?這麽糟蹋身體,什麽時候才能來找我報仇?”他的唇邊漾起清苦的笑來,她可以恨他,但不能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他會心痛。
簡單一個揮手的動作卻幾乎耗盡了顏汐僅有的一點力氣,她直直望著皇上,渾身滾燙的難受,喉嚨幹痛得發不出聲音,而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迷蒙不清,男子溫和的話語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那麽的不真實,讓她抓不住。
她知道自己發了高燒,神智受損,身體使不上勁,剛才睜開眼看到皇上細心地將湯藥吹涼,一瞬間她不是沒有感動。他處心積慮才將丞相一黨定罪,一定有很多政事要處理,然而他還是來了,守候在她的病榻前,就怕她有任何閃失。
可是隻要一想到他就是害得她與親人陰陽兩隔的凶手,她就克製不住,恨不得他立刻死在她麵前。她終於能理解姐姐的痛苦和掙紮,她隻是與皇上有過一段童年的情誼,就已是這般心酸,而姐姐卻是把他當做托付終生的良人看待,心中該有多苦?
顏汐支撐不住仰著向後倒去,皇上及時伸手扶著她躺下,替她蓋好錦被,她閉著眼睛死死咬著下唇,一直咬出了血還不鬆口。鮮紅的血珠醒目刺眼,在蒼白的唇上像是盛開的紅梅。她在無聲地表達對他的恨意。
失去最後一絲意識前,顏汐說:“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她睡得那樣沉,隻剩了微弱無力的呼吸聲在屋裏響著。皇上看著她,隻覺得一整個心被剜去了一大塊,空蕩蕩的,痛得厲害。
天大亮,朝陽破雲而出,皇上打開屋門,混著涼意的微風撲麵而來,他望著遠在天際的薄雲,眼神幽邃。
春自長廊的拐角而來,恭敬地行禮,手上端著的是清淡的白粥和幾樣小菜,一看就知道是為病著的人準備的。顏汐有這麽細心的宮女照顧,他該放心才是。
“去請洛公子來藏月殿。”快到了上朝的時辰,他還是景國的皇帝,有他該去肩負的責任。
春望著帝王離去的蕭瑟背影,隻無奈地歎息一聲,轉而進屋去,主子仍舊躺著,地上是藥碗淩亂的碎片,她喚了夏過來打掃幹淨,自己則出了門,李公公說洛公子尚在皇宮沒有離去,她得趕緊請他過來一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