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如鯁在喉
暗夜無光,沁涼如水,顏汐從夢中幽幽轉醒,赤足踏在地麵,起身走到桌前坐了下來。女子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光華灼灼,清澈如水。她纖纖素手打開一個精美絕倫的盒子,頓時滿室充滿璀璨的瑩光。
盒內躺著一顆燦爛奇華的南海夜明珠,光澤瑩潤,珠體之大惹人稱奇。
這是柔妃刻意向藏月殿示好而命人送來的見麵之禮,她出手闊綽,意圖明顯。後宮之中唯有皇後一人獨大,仰仗著娘家勢力穩固如山;四妃之中瑤妃已歿;梅妃低調與世無爭,難成氣候;涵妃妖媚率性而為,性子很難摸透。隻有顏汐在後宮之中一無所有,是最好拉攏的人選。
柔妃深得聖寵羽翼漸豐,想要擺脫李釜的控製最好的辦法就是聯合有望被冊封為妃的顏汐,畢竟皇上為顏汐出頭重罰瑤妃的事擺在明麵上,外人看來她受封的勝算最大。
柔妃的算盤打得在理,每年選秀的女子雖多,但能入景軒帝的眼被留在宮中的人少之又少,景軒帝後宮中一後四妃俱全,他卻並非貪圖聲色之人,所納妃嬪相較先皇已是少數。皇上推行新政,意在削弱丞相在朝中的影響力,柔妃不是愚笨之人,理當著手為自己打算,李丞相可不是永遠都能倚靠乘涼的那棵大樹。
顏汐思忖著柔妃對她的價值,一顆南海夜明珠確實價值連城,然而東西雖好擁有它的主子卻不一定有這麽大的分量。柔妃想要玩弄權術,在後宮之內興風作浪,可不能低估了一個人的本事——六宮之首的皇後豈能容她放肆胡來?
要扳倒皇後恐怕比登天還難,且不論帝後二人情深恩愛是真是假,但多年相敬如賓總是不爭的事實。皇上再是記恨李釜,對大度能容的皇後卻沒有理由討厭。
以柔妃來對付皇後,算不算是一個劃得來的交易?
清晨,錦瑟早早就端著盛著水的臉盆推門進屋,顏汐還未醒來,猶在補眠。她放輕腳步走過去將窗戶撐得再大些,清早的空氣迎麵而來濕潤清新,又轉而把臨近枯萎的荷花從花瓶中取出,準備換上幾束開得正好的。
顏汐再醒來已到了午膳的時辰。腹中空空如也,卻提不起胃口,夏日酷熱難耐,向來很少出汗的她不禁覺得濕熱,索性讓錦瑟依著在宸王府時小香的法子做起了果肉甜湯來。
“顏妹妹這番好心情,真是心寬人閑。”來人音如晨露,柔弱嬌嫩。
顏汐正對著荷塘出神,聽到有人進了涼亭,側首瞧去,柔妃一身淺綠宮裝步履盈盈而來,目如秋水,麵若桃花,一雙翦瞳惹人憐惜。
女子傾國傾城的臉上並未露出半點驚訝,隻是淡淡地吩咐春夏二人:“去給娘娘盛一碗甜湯端來。”
她還真高看了柔妃。
不請自來,隻說明了一點——來者不善。昨日才送來重禮,今兒個就迫不及待親自過來藏月殿向她討要一個交待,柔妃的急躁可見一斑,注定她難成大事。若她還覬覦皇後之位,那就未免太過可笑。
柔妃笑著坐了下來,看著眼前的一片荷塘麵露羨慕:“顏妹妹貴人有福,甫進宮就受到皇上的寵愛,當年我原以為皇上會將這座藏月殿賞賜給我,宮裏無人不知我酷愛清荷,可是沒想到即便我向皇上開了口,皇上仍是沒答應我。今日見到顏妹妹我算是知道原因了,皇上定是極喜歡你的。”
柔妃的聲音虛弱而憔悴,惹人憐惜,說到喜歡賞荷一事眼睛泛著瑩亮的光澤,如朝露似的柔嫩嬌弱。顏汐隻道:“皇上的用意我無端揣測,既來之則安之而已。”後宮的人誰不是擅長偽裝,柔妃的話她全當是風過無痕,不放在心上。
不一會兒,春端了碗甜湯擱在柔妃跟前,柔妃與顏汐一來一往地閑聊著,大都是些台麵上無關緊要的話。顏汐明白以柔妃的脾性,很快就會進入正題,她也不急,耐心地等著她接下去的話。
柔妃心中暗暗打鼓,她直覺眼前的顏汐絕不是任誰都能欺負的主兒,她的每一句話看似沒有什麽力道,然而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岔子來,完全不是一個剛進宮什麽規矩都不懂的女子。她猶疑著是不是找對了一個能控製得了的同謀。
一席話全不在重點,柔妃時而攪了攪清甜爽滑的甜湯,這湯汁清澈透明,能瞧見甜湯裏一小塊一小塊的果肉,心思倒是新鮮。既然來了就容不得她退縮,眼看李丞相日薄西山,不如為自己後半輩子的富貴榮華爭上一爭。
她下了決心,索性把來意攤開來:“那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我要你全力助我扳倒皇後,他日我當上皇後,必保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她知道能保住榮華的唯一辦法就是鏟除皇後,皇上前幾年就將大皇子交給皇後撫養,又極寵溺大皇子,倘若大皇子被封為太子,就再無打敗皇後的機會。趁著皇上針對李丞相一黨,她決心臨陣倒戈,真正為自己謀算一次。
又是一個不甘心的妃子。每個人都想站在權勢的頂端,卻看不清前途凶險,不成功便成仁。
“娘娘有何把握?普天下人都知道皇上與皇後感情很深。”說到感情二字,顏汐刻意加重了聲音。
柔妃陰冷一笑,全無剛才的柔弱:“皇宮之中何來真情,不過是人與人互相利用罷了。皇後與皇上感情再深又如何,當年皇上是為了取得丞相的勢力才娶了皇後,如今在皇上眼裏隻怕丞相早已成了阻擋皇權的絆腳石。”
“你恐怕還不知道此次科舉的結果,來自民間的宮無痕與李丞相的三公子李程祁並列新科狀元,可是李程祁隻得到一個明麵上的閑職,宮無痕卻受到皇上的重用。前段時間從邊關回京的韓瑾被封為護國大將軍,加上連易,還有掌權的宸王,李家走到末路隻是早晚的問題。”
“皇後出身李家,到時候李家被連根拔起她肯定會受到牽連,後位不穩,那時就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放眼後宮,梅妃和涵妃遠不能與我相比,瑤妃若是活著或許還能仰仗著蒙國公主的身份和我爭個高低。”提及瑤妃,柔妃眼中的滿含快慰的笑意。一招借刀殺人就能除了瑤妃,瑤妃憑什麽和她爭?
想不到柔妃身處後宮,竟還能從朝堂之事分析出一二,看來她還是有些能耐的。
顏汐靜靜地聽著,偶爾喝一口甜湯,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皇上賜一個柔字,柔妃卻是外柔內毒,蛇蠍心腸。看來和她比起來,傅晴算是很手下留情了。
難道權勢真的能把人逼迫成這樣?
柔妃碗裏的甜湯一口都未曾動,顏汐卻已經喝完了最後一勺。她用絲帕擦了擦嘴角,忽然笑道:“娘娘一口都不曾不嚐,是怕我在甜湯裏下了毒?”
柔妃的示好,她並未放在眼裏,各人有各人的謀算,她無須特意迎合誰。柔妃設計皇後與她無關,就算她要參與其中,她們也是各憑本事。而柔妃教唆瑤妃來招惹她的事,她還未與她把賬算明白!
與她同謀,柔妃遠不夠格。
柔妃柔弱白皙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又不好表露得過於明顯,明媚的笑容極不自然的僵在臉上,暈染不開。顏汐一句不鹹不淡的話如一根不大不小的魚刺卡在喉間,上不來也下不去,難受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