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楊柳青青
楊石三人抱著八九，回到下麵小院。
含煙打開東廂房，點燃燭火，楊石抱著八九在屋內凳上坐下。
廂房收拾的清淨素雅，裏麵分為內外兩間。
內間用來休息，外間當作客廳，中間以木板隔開。
客廳裏一張紅木圓桌，六把高腳無背圓凳。
屋內點了上好檀香，聞起來讓人神清氣爽。
“好點了沒有？”
青青和含煙將八九放在凳上，圍在她兩邊看她情況。
“這孩子臉上咋這麽髒！”
兩人看八九臉上那層灰垢，不由同時大呼小叫。
楊石無奈道：“那不是髒，我給她洗過洗不掉的。”
“將軍帶兵打仗行，照顧孩子可真不行。”
含煙白了楊石一眼，取了一盆水來，兩人圍著八九給她清洗。
“哇、哇、不要洗了，我臉上很幹淨的。”
八九雙手胡亂撲騰，掙紮著不肯配合。
“咦？還真是洗不幹淨呢。”
兩個少女擦了三四遍，發現果然如楊石所說，也大感驚奇。
“看起來也不像是胎記呀。”
“手上和身上也都是呢，是不是一種病呢？”
兩人在八九身邊蹲下，四隻纖纖玉手，在八九手上臉上，又揉又搓各種折騰。
“我很幹淨的我沒病，你們不要再洗了呀！”
八九掙脫了兩人束縛，跑過來藏在了楊石身後不肯出來。
楊石伸手向後摩挲著八九腦袋說道：“好了，不要再給她洗了，有時間找個大夫給她看看。”
這時，聽到院外傳來雲板響聲。
含煙聽到出去看了一眼，轉回身道：“是小師傅送晚膳來了。”
不多時，聽到腳步聲響，隻見三個小沙彌手端托盤來到了門外。
領頭那個，正是剛才給楊石帶路的那個小沙彌。
他站定後，輕聲開口道：“楊將軍、柳姑娘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有勞小師傅了。”
楊石點頭致謝，八九躲在楊石身後，探出腦袋注視著三個小沙彌，一雙眼睛瞪得溜圓。
三個小沙彌魚貫而入，將托盤中食物一一擺放在桌上後，三人躬身施禮道：“請眾位施主用膳，稍後小僧來取餐具。”
說完退出門外，又齊施了一禮，口誦佛經小步而去了。
“哇！三個小和尚呐！”
“不要叫小和尚，要叫小師傅。”
含煙說著，走過來牽著八九，將她安置在桌邊做好，然後又服侍楊石和自家小姐落座。
“沒有肉呀，我想吃肉。”
八九眼看滿滿一桌都是素食素菜，不禁呼叫起來。
“出家人不能吃肉，這素菜也很是好吃的。”
含煙看了楊石一眼，夾了一塊糕餅，放在八九麵前一盞專門用來布菜的菜碟裏。
“喔……果然好吃……喔.……”
楊石看著眼前食物，卻沒有一點食欲。
心裏想著一會該怎麽對青青說起，自己現在已成有罪之身，也不知道她心裏會怎麽想。
心裏胡思亂想，楊石不由時不時的拿眼看向二人。
青青和含煙兩人，也隻是十五六的小姑娘。
雖然和楊石已有婚約，但二人見麵次數屈指可數，似如今共處一室同桌而食，更是第一次。
眼見楊石時不時盯著自己看來，不由的芳心鹿撞嬌羞不已。
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羞怯，一張俏臉，不知不覺間布滿紅霞。
看著她手足無措模樣，楊石不由莞爾，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
那時自己也才十二歲，剛剛當上遊擊將軍。
父親和義父說，給自己定了一門親事，帶著自己回京。
在柳禦史家中後花園，第一次見到了，踮著腳尖站在楊梅樹下，正捧著楊梅啃咬的她。
那一年，自己十二，她才六歲。
“楊柳青青，天作之合。”
她父親柳禦史，如是說道。
轉眼間，十年光陰流水而去。
如今她已亭亭玉立，正是含苞待放年紀。
而自己卻成了朝廷叛逆，以後何去何從不得而知。
楊石心中萬千思緒，正是剪不斷理還亂。
青青和含煙頭一回和他同坐一桌，也都是扭捏不已。
隻有八九放開腮幫子，大吃四方。
八九兩眼放光的吃了幾碟各式糕餅，又吸溜吸溜的喝了一碗稀粥。
喝完，將碗往桌上一推，舉起袖子胡亂擦拭下嘴巴，嘟囔道：“吃飽了，我要睡覺了。”
說著，走到楊石身後，抱著他腰身就呼呼睡去。
“嗯呀，這孩子怎麽吃飽就睡。”
青青和含煙不由目瞪口呆。
“可能是養成習慣了。”
楊石抱起八九，想了想，將這兩日所遭遇的情形一一道來。
青青和含煙兩人，隻不過是十五六的小姑娘。
二人都是久居深閨，未曾接觸過外界是非。
聽到楊石講起那夜經曆，不由跟著楊石講述，心情跌宕緊張萬分。
當楊石講到自己和義父以及娘娘被圍在不老山下時，二人都緊張的手心出汗大氣也不敢喘。
楊石又講到崇明韋正二人如何鬥法。
兩人聽得精彩，不由瞪大雙眼異彩連連。
及至講到自己孤身一人，被沈太傅大軍追趕，走投無路下，跳下燕尾澗。
二女聽到此處，不禁心如刀割淚流不止。
“人皇憐見，幸得將軍無恙……”
雖然楊石就在眼前。
青青和含煙二人，還是聽得淚眼婆娑驚懼不已。
一條潔白手帕，在手中絞來絞去，早已麵無全非。
楊石又講到自己掉到那神異山穀之內，怎麽遇到八九，八九怎麽給自己一飯之恩雲雲。
聽到楊石講述，這小小女童，從小沒有父母雙親，每天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
二人心生惻隱，又心痛楊石險些喪命，不由又紅了眼眶。
含煙將八九從楊石懷中抱過，摟在自己懷中。
二人看著楊石，心痛他連番遭遇，忍不住淚落如雨。
這時又聽到雲板聲響，卻是三個小沙彌前來收取餐具。
三個小沙彌收取完餐具，躬身施禮又誦經而去。
待三個小沙彌走遠之後，楊石看著青青和含煙二人。
雖千難萬難，但卻總要說出來。
楊石猶豫片刻開口說道：“如今我已是朝廷叛逆，今後一心追尋仙道，怕是沒辦法和青青姑娘再結百年之合，為了不耽誤姑娘青春，稍後我修書一封，與柳老先生說明情況，還姑娘自由之身，從今後，一別兩寬彼此再無牽絆，希望青青姑娘，往後能遇到如意郎君，早結良緣。”
楊石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隻覺得心虛氣短，不敢看向兩人，內心揣揣，不覺間已是汗流浹背。
既希望青青姑娘不要拒絕，卻又怕她會欣然同意。
一時內心千般矛盾，萬種糾結，此中滋味實在難以言表。
此情此景，倒比往日衝鋒陷陣，兩軍廝殺，還要艱難百倍。
青青姑娘聽了楊石話語，不禁如中雷擊。
自己和他幼年定親，早已芳心暗許。
不知有多少夜晚為了他輾轉難眠，不知有多少次望天祈禱。
盼望他平安無事，盼望他凱旋歸來。
為了他，記不清自己數了多少流星，許了多少願望。
為了他，已記不清自己曾經哭了幾回，又曾經笑過幾回。
而今，聽到楊石口中竟然說出這番決絕話語，她心中有如刀絞，險些暈厥了過去。
有千言萬語，卻憋在喉間難以說出，隻是呆呆地望著楊石淚流不止。
“將軍！將軍當世豪傑，神勇無雙，想不到竟然會有如此心思！”
聽到楊石竟然想了斷這段姻緣。
眼見得自家小姐泣不成聲不能言語，含煙急切間，含淚出聲斥責。
“我家老爺品格高尚重信守諾，豈能因為將軍有罪之身就背信棄義，當日王勇奉將軍之令來到府中之時，我家老爺便已猜測出其中緣故，特地與我家小姐言明其中厲害，讓我家小姐自行決定。”
說到這裏，看著楊石一字一頓說道：“小姐對老爺說，生是將軍人！死做將軍鬼！”
恰在此時！哢嚓嚓！一聲炸雷響起，一場大雨傾盆而至。
屋外暴雨如注，屋內氣氛壓抑。
燭火搖曳，楊石隻覺得心中煩悶，不由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出來。
“今我有罪之身，卻向往虛無仙道，又承諾貴妃娘娘要照顧九公主，此去前途未卜吉凶難料，又怎忍心誤了你終身。”
“可將軍已誤我終身。”
柳青青臉帶淚水，一步步走近楊石身邊。
“還記得將軍因功封前軍都尉時，青青年方十歲，王上特許將軍跨馬遊街三日，是我為將軍牽馬，圍觀中，有人高聲問，跨馬遊街者，誰家好男兒？有人回，柳禦史高婿是也。”
青青目視楊石，聲音雖輕柔，卻異常堅定。
“青青十二歲時，將軍封南疆都統，進京麵見王上，是我為將軍梳洗，整理儀容，兩年後，將軍又升任鎮南將軍，我又為將軍親繡將旗。”
說著緩了口氣，看著楊石又說道：“將軍說此去吉凶難料，卻不知青青自與將軍定親以來，聚少離多，南北千裏，鴻雁難傳，將軍在戰場奮勇搏殺，青青每日裏焚香禱告，期盼將軍能平安歸來，將軍人在沙場，兵凶將危，哪一天又何嚐不是吉凶難料？”
楊石聽罷，心潮激蕩不能平息，感動之餘又生出慚愧之心。
感動她對自己一往情深，又慚愧自己今夜考慮不周，卻惹她傷心。
“而今我與朝廷決裂，往後餘生有家難歸，也許要東躲西藏，又有心求仙問道，或許要你獨守空房，往後種種，這千般變化難以言說，你可知道？”
“自與將軍定親以來，青青便立下決心，願與將軍同生共死，不論將軍為官為帥為匪為囚，隻要將軍與青青不離不棄，青青願與將軍同生死共患難，縱做鬼也無妨。”
楊石聽罷，再難抑製心中情緒。
一把握住佳人玉手，盯著她沉聲道：“自那夜事發過後，我對於未來也甚為迷茫，不知前路在何方，而今，前路縹緲，你可願與我浮世共飄零？”
青青被楊石抓住雙手，一顆心怦怦亂跳，不由俏臉羞紅。
她反手將楊石雙手緊緊捂在自己手心，執手相看淚眼，一字一頓說道：“惟願與君永結同心，迎浮世千重變。”
與君永結同心，迎浮世千重變！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縱不能長生不老，有佳人相伴，白頭到老，又有何憾。
耳聽佳人情話綿綿，楊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激情。
楊石一把將青青摟在懷中。
看著懷中佳人俏臉飛霞，星眸微閉，楊石直覺熱血上湧，不由低頭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