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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美人謀心計

  珠簾卷黃昏,紅塵夢未醒。舞榭歌台盡,簫冷人自靜。


  看著坐在這簡陋屋子中間正在優雅地喝茶的人,我早就懷疑起她的身份了。明明王府之中的人皆傳她是一青樓歌妓,每日登台都能得到萬兩金銀,卻在她正值大紅大紫時,被王爺贖了身帶進王府。


  眾人皆以為她肯定會憑著王爺對她的偏愛,一舉成為王府中的女主人,誰知卻在進入王府第二天被趕到這個全王府最偏僻荒蕪的地方,而且還依然我行我素的樣子,沒有一絲作棄婦的自覺。


  然而,無論她有多少秘密,過了今晚,就與我無關了。從今日去王管家那裏,一提起清娘王總管臉上那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我就知道今晚絕對不是一個平靜的夜晚,而那也將是我離開的最好時機。


  “這錦被是剛送來府裏的吧。”突然從旁邊冒出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也讓我注意到站在一邊的清娘。因為王爺一直沒有給她個名號,所以我們一直這麽叫她。


  “是王管家聽說主子您正病著,怕天冷您受不了,就送了最好的來。”


  “是嗎?”


  我狠點了一下頭,卻不防頭突然被人抬起,我向來厭惡與人接觸,剛要發作,見到清娘那張嫵媚的臉上滿是驚豔,遂反應過來自己的身份,做低眉順眼狀。可為時已晚,隻聽清娘用她特有的嫵媚聲音調侃道:“你到我這裏,少說也兩月有餘了,平日不曾注意,今兒這麽一看,這臉袋,這身材,好好打扮一下,倒也不比我差幾分。”


  “奴婢,”我急忙作惶恐狀跪下:“主子饒命,奴婢不是有意欺瞞主子,實是家貧,又因長有這麽一張的臉,平日少不得許多麻煩,是王管家憐憫於我,才讓奴婢得以安靜度日。”假話裏摻著幾分真,安靜度日不錯,但我更希望是身處在這詭譎深沉的王府之外。


  清娘麵上戒備之意去了幾分,兀自自言自語起來:“又是一位可憐之人,是我想多了嗎,”見我偷眼瞧她,“好了,你也弄得差不多,可以出去了,我過會兒要休息一下,你告訴廚房的,晚膳不用替我拿來了。”


  我道了聲“是”,就低著頭離開了,出門之前又往屋子裏望了一眼。那嫵媚的麵容罕見地多了幾絲愁緒,我知她定是聽到了剛剛屋外我和永安王的對話,我握緊了藏在衣袖的東西,平靜地關上了門。


  轉身在走到院門口時,把手中的東西扔了出去,聽到“砰”的一聲,我冷笑,從離開金府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從此以後,我絕不會再當任何人的棋子。王總管,你以為拿我的性命當威脅,我就會妥協於你嗎?我倒想看看過了今夜,你是否還會保住你那張正直憨厚的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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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春,木槿遲,伊人又心傷。


  青石寒,梅開早,更年是幾人?

  滿月上了中天,入夜的王府顯得格外蕭索,被黑夜籠罩的庭院除了路邊的燈籠可以添得一絲暖意,而更多的則是孤獨和淒涼。多年前的自己,因為被夢魘所擾,常常整夜呆在庭院裏,獨坐到天亮。那時的我總存在幾分僥幸,以為悲傷如這黑夜一般,終將會過去,可曾想到今日之情景?走到一處偏角,細細查看身上有無不妥之處,然後便躲在了角落裏。隻等著府中大亂之時,趁亂好離開王府。


  快立冬的夜晚,那溫度低得驚人,我走得匆忙,身上並沒有穿很多的衣裳,深夜涼風颯颯,等了一個多時辰,王府中卻並不見騷亂聲起。我心中疑惑,又覺得天冷得實在是無法維持現在的姿勢,遂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卻突生陌生之感。


  等看清周圍的情景,我心裏不禁“咯噔”一下,原來我竟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王府中的禁地。這裏除了王爺可以進出,別的人隻要進來了,必死無疑。我的冷汗頓時流了下來,暗自後悔,怪不得這裏沒人把守,怪不得聽不到騷亂聲,原因就在於我腳邊的那塊石碑上寫的字:王府禁地,進者殺無赦。


  周圍冷風傾灌而來,我不知道我現在出去會不會被人發現,身後不可見的地方又有什麽不知名的危險在等著我,暗自苦笑,看來我今晚的運氣恐怕是這輩子最差的一次了。


  正暗自沮喪時,身後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我一驚,急忙將身體緊靠於樹後。過了好半天,一直再沒有聲音出現,我小心翼翼地將腦袋伸了出去。眼前所見的場景卻是令我吃了一驚。


  銀色的月華鋪滿了這個荒涼的院子,冰涼的石階折射出清冷的味道,而院中那六角形石桌上此時正趴著一個人,那人身著一身月白長衫,未著發冠,青絲鋪滿了整個桌麵,桌邊放著幾個倒了的酒瓶。


  我見那人似已醉倒,大著膽子走了過去。上前一看,不禁吸氣,果然是永安王。怪不得外麵始終鬧不起來,原來是主角未登場啊。這算不算上天跟我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我輕笑。回過頭去借著月光細細端詳著那張俊美無雙的臉,這張臉曾今讓我無端敬畏著,尤其是那雙眼,冷漠得仿佛看不進世間任何一物,而如今睡過去的他卻顯得如此脆落。


  這就是被世人譽為永勝將軍,又得到皇帝寵愛的三皇子嗎?我暗歎一聲,寵愛什麽的,怕也隻是一個讓你衝鋒陷陣的借口吧,在金府看了五年的悲歡離合的我,早已不信富貴之家所謂的兄友弟恭,而生在帝王家隻怕更是身不由己。


  忽聽一聲“母妃”,低頭一看,發現那人眼角竟有淚光閃動,怕是做了噩夢吧。


  我見他顫抖地厲害,心中不忍,遂俯下身子,輕輕拍著他的背,哼著母親兒時唱的兒歌:“茵茵青草地,白白天上雲。綠草地,白雲錦,誰比誰潔淨,誰比誰廣闊,誰比誰潔淨,誰比誰廣闊??????”


  見他的神情漸漸放鬆,最後終於又安睡過去,我才鬆了一口氣。


  此時,外麵突然亮起了許多火把,我便知道我等的時機終於來了。思酎他們找不到王爺,最後肯定會尋到這來,此地不宜久留,我還是速速離開吧。隨即就要走,卻在走前瞥了一眼桌子上熟睡的人,如此冷夜,僅著一身中衣,怕是不妥吧。心裏的善意發作,咬了咬牙,尋思著離府之前再做一件好事吧,就把自己外麵披的披風給他蓋上,然後才放心離去。


  匆匆離去的我卻不曾看到,桌子上本來應該熟睡的人,卻正睜著眼聚精會神地看著我離開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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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錦織舊事,花色幾陳堂。庭院修室齊,逸花不易養。


  從沒想過自由居然來得如此容易,青石鋪就的街道和道路兩旁林立的商鋪,我第一次有如此懷念的味道,但此時高興還為時尚早。


  算了算,離我逃出王府那晚直到今日,已過去了兩三日,想想我一小小婢女,即使失了蹤,也定不會有人尋來,不管了,先找個地兒探探信兒再說。


  我這麽想著,下一秒便坐在福來茶館中了。福來茶館坐北朝南,又離洛陽城門很近,過往行人都喜歡在此歇歇腳,交談間不免透漏出許多稀奇之事,而這,就是我想要的。


  “哎,聽說了沒,前天晚上永安王府出事了。”


  “聽說是永安王爺那個平日裏最寵愛的姬妾死了,叫什麽香芫的。”


  害人者終有一日會被人所害,這結局我早已料到,這時候店小二把我點的茶送了來,我吹了吹上麵的熱氣,淺淺喝了一口。


  “可我就想不明白了。”


  “怎麽說?”


  “聽說香芫夫人被害死之後,王爺也不追查真凶,反而令府中人三緘其口,不得把此事外揚,你說怪不怪?”


  “更讓人奇怪的是,那個鍾芳閣出身的前花魁清柔姑娘明明一到王府便失了寵,這回子出事後居然搬到了千尋閣??????”


  “千尋閣?那不是王妃才可以居住的地方嗎?”那人隨即認識到自己聲音過大,引來了眾人側目,這才住了嘴。


  我喝完杯中最後一口茶,心裏不甚明了,王府中人一個個都是趨炎附勢的主兒,香芫夫人在我入府前確實很得寵,每次出門都要大把大把的人兒跟著。可自從我看到我的主子之後,我便知道誰才是最後的贏家,不過這也是促使我急於逃出王府的誘因。


  扔下幾枚銅板,我撿起了身邊放的包袱,心中的最後一點疑惑終於得到了解答,我終於可以從這數不清的陰謀中脫身出去。就當做了一場噩夢吧,就如同當年一樣,時間會讓我放下一切,忘了一切的。


  忽然眼前又想起那一晚,白衣勝雪的人兒如月神般俊美的臉上所展現的脆弱,那種令人無法忽略的寂靜寥落,與曾經的我是那樣的相同,又與曾經的我是那樣不同。但我們天壤之別的身份早已注定,陌上花未開,來年更相思。我想我終其一生都不會在看到那麽明亮的月了,隻得在心裏默默祝願那永安之人終於可得永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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