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雙身
嘴邊是溫熱的鮮血，那從喉嚨根部傳來的陣陣腥甜不斷刺激著楊曦幾近幹涸的神經。眼前的一切他都看不見，那片鮮紅像是幕布一樣將他的眼給蒙蔽，看不到，聽不到，也感覺不到……
血，從楊曦的喉管一直往下，溫暖了他的胃，也喚醒了他腦海被封藏住的意識。有什麽東西做引，將他的感官一點點的恢複，不再那麽麻木。
“難喝……”
像是夢囈，緊緊貼著蕭瑤脖子的楊曦忽然就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然而身體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他和蕭瑤依舊保持著那樣的姿勢，楊曦坐在雪地上而蕭瑤則跪趴在他的身上，兩人維持交頸的姿勢，曖昧著，也詭異著。
楊曦雖然暫時自己控製不了身體，但是意識已經逐漸清醒，他的腦子裏瞬間記起了很多跟獸血咒有關的事情，他記得，正是這獸血咒發作才使得長孫羅月離開他的，他記得，他都記得！
十年前，一次出征西域，楊曦曾戰敗被劫，具體的過程在楊曦為數不多的記憶裏相當模糊，但並不是他忘記，而是一切的發生他至始至終都沒有清醒過。隻知道有人對他下了蠱，身體一陣錐心的疼痛，醒來之後便回到了冥煌的王宮。問將他帶回來的士兵，那些人也隻是說他們在一條路上尋了幾個日夜才偶然發現他躺在那兒的，再問下去誰也都不知道更多的。
楊曦不會忘記第一次見識到這蠱毒的厲害，那一晚，他再一次出征，手上鮮血沾染無數。盯著滿是鮮血的手，看著那各種死狀的兩軍屍首，楊曦忽然眼前就被蒙上了一層血紅，之後便是身體的不受控製。他那時還能感覺得到自己在做什麽，活人、鮮血，最後一切歸為冰冷。那一次戰役，他的士兵，與他出生入死的一幫人，最終沒有戰死沙場的卻都慘死在了他的口下。等到他恢複了神智時，現場已經隻剩下了他一個人還屹立在那裏，背後是初生的太陽，新一天的開始，卻對他來說，經曆過的那毫不知覺的一晚，十分諷刺。自此以後，楊曦每每上到戰場便會將雙眼蒙住，讓心中平靜，不去熱衷於殺虐，光憑聽力卻也樹立下了這鎮北煞神的名號。
他不會忘記獸血咒，當知道這個存在的那一天起。
慢慢的，楊曦的意識竟意外的完全清醒，他眼前的那層血色蒙物也隨之緩慢退去。四肢開始能受自己控製，楊曦伸出了手將蕭瑤失血過多而漸漸發冷的身子從身上挪開一定的距離。看著半昏過去的蕭瑤，那又絲慘白的小臉似乎帶了點死氣，看得楊曦的心一緊。
四肢恢複了氣力但卻也隻能將就的走著路，楊曦站了起來，看著掛在身上那淩亂不堪的碎布，以及上麵沾染著的血汙，楊曦皺緊了眉。
四下觀望片刻，在不遠處看到了那麽一個小山穴，楊曦估量了一會兒路程並不算遠，於是一咬牙將昏過去的蕭瑤一鼓作氣的背到了身後，慢慢朝著那山穴挪去。幾番周折之後，兩人終於是離開了那個案發現場，到了個相對安全溫暖的地方。
將蕭瑤放下，楊曦仔細的看了會兒自己在她脖子那裏製造出來的傷情，然後跐溜一聲將身上的衣服扯下一半撕成布條，手指靈便動作輕柔的替蕭瑤暫時性的止住血。沒有藥材，而且楊曦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可能將她背下山去，所以他們現在也就隻能做這麽多了。按理來說蕭瑤失血的量頂多讓她昏迷一小段時間還不至於死，楊曦盯著躺在一邊的蕭瑤，眼裏是一陣陣深思。
他不信巫術的原因就是他早就已經中了蠱，命已然不見得是自己的了。
他記得那偶遇的西域神醫說過，這獸血咒沒有解藥流傳，但觸發它活動的導火線卻不少，給他下蠱的人，如若不是與他有深仇大恨，那便是為人十惡不赦。獸血咒本來就是一種早就已經禁用的蠱毒，西域也很少能找到培養此蠱的方法，而唯一能去掉這蠱的方法，也許不一定行得通，因為很少有人願意自願犧牲，就算有，那麽也難以找到能克製這種蠱毒的特殊血性。
每次隻要發蠱，楊曦總都要在對血嗜飽後才會意識慢慢蘇醒，但這一次……
看著那慘白的臉蛋兒，楊曦的眸子異常深邃。
曾經也有人給他解過那個夢，那個時常出現在他夢裏的，那女人的背影。解夢之人說他有天生的帝王命，但路途坎坷，隻要遇到有著生命羈絆的那一個人，此人便能助他成就一番偉業。盡管楊曦對萬事萬物都保持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但他對這個說法卻一點都不懷疑，因為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也曾對他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如今，那西域神醫失去了蹤跡，而那幫他解夢的人也已經死了，所有的事情就他一個人知道，一瞬間這些都成了秘密。
楊曦在想，如果這個不知道是那兒突然就代替沈蕭瑤出現的女子是冥冥之中的一個定數，是他生命的羈絆，那麽他所謀劃的那些，又將要歸之於何地？
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最終楊曦還是隻能無奈的歎出了口氣。
有些時候意外一旦發生，總是能讓人措手不及，也許當時打沈蕭瑤的注意就是個不明智的選擇，但如果不是慕容正奇的話，估計他也不會和沈蕭瑤相遇，也就不可能和現在的她相識，這，可能也叫做羈絆。
身體挪了幾步，楊曦靠在了蕭瑤的身邊，長臂一伸將蕭瑤圈進了自己的懷裏。
薩摩的身份尚未被調查出，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並非冥煌之人，也不屬於玄湖聖地，而看樣子似乎跟彌月宮有些細微的關係。如果說彌月宮要違背當年雙方的約定，與王室作對的話，想要奪下冥煌的江山估計仍需些時日，不可性急。隻是這彌月宮主竟然會有催動他體內獸血咒的東西，楊曦對這個深感震驚。彌月宮是一大危害，楊曦對此絲毫不懷疑，就算彌月宮能夠不參與江山的爭奪，可他們卻能隨時控製他的性命……
這個隱憂，不得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