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喬峰義赦四長老(中)
(水一章，可跳過)
此時天已全黑，白世鏡吩咐弟子燃起火堆。火光照在被綁各人的臉上，顯出來的盡是一片沮喪陰沉之意。
白世鏡凝視劉竹莊，說道：“你這等行徑，還配做丐幫的弟子嗎？你自己了斷呢，還是須得旁人動手？”
劉竹莊道：“我……我……”底下的話仍是說不出來，但見他抽出身邊單刀，想要橫刀自刎，但手臂顫抖得極是厲害，竟無法向自己頸中割去。
一名執法弟子叫道：“這般沒用，虧你在丐幫中耽了這麽久。”抓住他右臂，用力一揮，割斷了他喉頭。
劉竹莊道：“我……謝謝……”隨即斷氣。
“二哥。”趙永來到齊鱗身邊，看著臨死前對那名執法弟子說謝謝的劉竹莊，還有方才還威風凜凜、但現在皆變成階下囚的宋奚陳吳四大長老，臉上盡是不忍。
“怎麽，覺得殘忍了。”
“嗯。”
齊鱗看著趙永，對於趙永的天真微微搖了搖頭，“阿永，你現在還小，還沒有登上那個位置，還可以少不更事，我理解你，但我要告訴你，慈不帶兵，情不立事，義不養財，善不為官。
當你最終坐上那個位置的時候，你就要記住，你不可以再這麽少不更事了，你要記住，如果那天你的手下背叛了你，你沒有心慈手軟的資格，這不光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你身邊的人好。”
齊鱗也不知道趙永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但齊鱗覺得自己該說的也已經跟趙永說了，若是趙永聽不進去，齊鱗也沒撤。趙永聽進去了，自然不需要自己多說什麽。
喬峰怔怔的坐在一旁，叛徒就縛，他心中卻殊無勝利與喜悅之感，回思自受上代汪幫主深恩，以幫主之位相授，執掌丐幫八年以來，經過了不少大風大浪，內解紛爭，外抗強敵，自己始終竭力以赴，不存半點私心，將丐幫整頓得好生興旺，江湖上威名赫赫，自己實是有功無過，但突然之間，竟有這許多人密謀反叛？若說全冠清胸懷野心，意圖傾覆本幫，但連宋長老、奚長老這等元老，吳長風這等耿直漢子，均會參與其事？喬峰心中頗感難受。
白世鏡朗聲道：“眾位兄弟，喬幫主繼任上代汪幫主為本幫首領，並非巧取豪奪，用什麽不正當手段而得此位。當年汪幫主試了他三大難題，命他為本幫立七大功勞，這才以打狗棒相授。那一年泰山大會，本幫受人圍攻，處境十分凶險，全仗喬幫主連創九名強敵，丐幫這才轉危為安，這裏許多兄弟都是親眼得見。這八年來本幫聲譽日隆，人人均知是喬幫主主持之功。喬幫主待人仁義，處事公允，咱們大夥兒擁戴尚自不及，為什麽居然有人豬油蒙了心，竟會起意叛亂？全冠清，你當眾說來！”
全冠清由於先前被喬峰給拍了啞穴，對白世鏡的話聽得清清楚楚，苦於無法開口回答。喬峰走上前去，在他背心上輕輕拍了兩下，解開他的穴道，說道：“全舵主，我喬峰做了什麽對不起眾兄弟之事，你盡管當麵指證，不必害怕，不用顧忌，大可當著眾兄弟的麵，暢所欲言。”
全冠清一躍站起，但腿間兀自酸麻，右膝跪倒，大聲道：“對不起眾兄弟的大事，你現今雖然還沒有做，但不久就要做了。”說完這句話，這才站直身子。
白世鏡厲聲道：“你胡說八道！喬幫主他為人處事，光明磊落，他從前既沒做過歹事，將來更加不會做。你隻憑一些全無佐證的無稽之言，便煽動人心，意圖背叛幫主。老實說，這些謠言也曾傳進我的耳裏，我隻當他是大放狗屁，老子一拳頭便將放屁之人打斷了三條肋骨。偏有這麽些胡塗透頂的家夥，聽信了你的胡說八道。你說來說去，也不過是這麽幾句話，快快自行了斷罷。”
喬峰雖然對於白世鏡殺害馬大元一事心生介懷，但是又對於白世鏡這麽信任自己還是有點兒感動的，尋思：“原來在我背後，早有許多不利於我的言語，白長老也聽到了，隻是不便向我提起，那自是難聽之極的話了。但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那又何必隱瞞？”於是溫言道：“白長老，你不用性急，讓全舵主從頭至尾，詳詳細細說個明白。連宋長老、奚長老他們也都反對我，想必我喬峰定有不對之處。”
奚長老道：“我反叛你，是我不對，你不用再提。回頭定案之後，我自行把矮脖子上的大頭割下來給你便是。”他這句話說得滑稽，各人心中卻均感沉痛，誰都不露絲毫笑容。
白世鏡道：“幫主吩咐得是。全冠清，你說罷。”
全冠清見與自己同謀的宋奚陳吳四長老均已就縛，這一仗是輸定了，但不能不作最後的掙紮，大聲道：“馬副幫主為人所害，我相信是出於喬峰的指使。”
喬峰若非事先在鬆鶴樓內被齊鱗告知了殺害馬大元的真凶，那現在被全冠清這麽一說，鐵定心中大驚，亂了方寸。雖然已經知道了殺害馬大元的凶手，但為了不打草驚蛇，喬峰還是決定配合一下全冠清，不讓人看出破綻，驚道：“什麽？”
看著一臉驚訝的喬峰，齊鱗、段譽、趙永若不是知道喬峰已經知曉了殺馬大元的真凶，幾乎差點就被喬峰給騙了過去，三人不由佩服喬峰的演技。
全冠清道：“你一直憎惡馬副幫主，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總覺若不除去這眼中之釘，你幫主之位便不安穩。”
喬峰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和馬副幫主交情雖不甚深，言談雖不甚投機，但從來沒存過害他的念頭。皇天後土，實所共鑒。喬峰若有加害馬大元之意，教我身敗名裂，受千刀之禍，為天下好漢所笑。”這幾句話說得甚是誠懇，這副莽莽蒼蒼的英雄氣概，誰都不能有絲毫懷疑。
全冠清卻道：“那為什麽咱們大夥欲到姑蘇來找慕容複報仇，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百般組撓？”
“我們不能因為馬二哥是死在鎖喉擒拿手之下，就斷定了人一定慕容複所殺，我們做事要講究證據。不能給他人留下蠻橫不講理的印象。”喬峰解釋道。
“借口。之前你不斷以此為借口阻擋我丐幫弟兄們向慕容複複仇。而方才，你又私自放走了那群闖入杏子林的慕容複的手下，要知道隻要林中的弟兄們支持到我與宋奚陳吳四大長老等人趕到，都不需要你出手，我們就可以將他們全部千刀萬剮，徹底留在林中，以削弱慕容複的手下。雖然你之後說是為了丐幫的顏麵。
但我覺得你之所以會放走那些慕容複的手下，怕不是害怕他們臨死前說出你與慕容複有所勾結。”全冠清像是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活路了，竟如同瘋狗一般，瘋狂攀咬道。
喬峰緩緩說道：“哼，胡言亂語，我敢拍著胸膛說我絕沒有與慕容複有任何勾結。
而且我告訴你我之所以不讓你們去找慕容複報仇和放走鄧鍾他們。乃是因為丐幫開幫數百年，在江湖上受人尊崇，並非恃了人多勢眾、武功高強，乃是由於行俠仗義、主持公道之故。全舵主，你責我放走了鄧鍾他們，不錯，我確是放走了鄧鍾他們。那是因為我愛惜本幫數百年來的令名，不肯讓天下英雄說一句‘丐幫以多欺少，持強淩弱，丐幫眾長老合力欺侮慕容複派來的證人’。宋奚陳吳四長老，那一位不是名重武林的前輩？丐幫和四位長老的名聲，你不愛惜，幫中眾兄弟可都愛惜。
還有，我不是無故放走鄧鍾他們，除了一早就說過了的顧全丐幫的顏麵，我還說過待到杏子林大會結束，我自會找慕容複清算鄧鍾等人傷人一事。如此，不知全舵主可滿意否，還有什麽要說。”
眾人聽了這幾句話，又互向對瞧了幾眼，都覺極是有理，倘若大夥之前和鄧鍾等人為難，傳了出去，確是大損丐幫的名聲。
白世鏡道：“全冠清，你還有什麽話說？”轉頭向喬峰道：“幫主，這等不識大體的叛徒，不必再跟他多費唇舌，按照叛逆犯上的幫規處刑便了。”
喬峰心道：“白長老一意要盡快處決全冠清，顯是不讓他吐露不利於我的言語。”朗聲道：“全舵主能說得動這許多人密謀作亂，必有極重大的原因。大丈夫行事，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眾位兄弟，喬峰的所作所為，有何不對，請大家明言便是。”
吳長風歎了口氣，道：“幫主，你或者是個裝腔作勢的大奸雄，或者是個直腸直肚的好漢子，我吳長風沒本事分辨，你還是及早將我殺了罷。”
喬峰心下大疑，問道：“吳長老，你為什麽說我是個欺人的騙子？你……你……什麽地方疑心我？”
吳長風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說起來牽連太多，傳了出去，丐幫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頭來，人人要瞧我們不起。我們本來想將你一刀殺死，那就完了。”
喬峰更如墮入五裏霧中，摸不著半點頭腦，喃喃道：“為什麽？為什麽？”抬起頭來，說道：“我救了慕容複的手下，你們就疑心我和他有所勾結，是不是？可是你們謀叛在先，我救人在後，這兩件事拉不上幹係。再說，此事是對是錯，這時候還難下斷語，但我總覺得馬副幫主不是慕容複所害。”
全冠清道：“何以見得？”這句話他本已問過一次，中間變故陡起，打斷了話題，直至此刻又再提起。
喬峰道：“諸位兄弟應該知道慕容複已久不在江湖走動，馬二哥也沒有和慕容複結怨，慕容複又怎麽可能會無故下手去殺害馬二哥。”
全冠清道：“哼，慕容複是久不在江湖走動，但是這也不能做慕容複沒殺馬副幫主的證據。而且，世人皆知慕容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名號，馬副幫主是死在自己成名絕技鎖喉擒拿手之下，馬副幫主一定就是慕容複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