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定國公孟星颺解毒蘇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
一時間,京城百姓們群情振奮,茶樓瓦肆的說書先生們重新開始說兩年前被惡賊連番追殺最終毀容癱瘓的事。當然,這一次的說書增加了新的內容,傅挽挽變成了故事裏的一員,還是個盡心為夫君侍疾的癡情賢妻。
傅挽挽聽著攬月說這些事,頓時有些心虛。
定國公起居是尋靈照顧,藥是崔雅寧煎的,至於她這個夫人,隻是當麵刺傷了他的心,害得他第二日就命人製作了一個麵具,時刻戴在臉上。
每每看到那個麵具,傅挽挽就無比愧疚。
這麽熱的天,聽濤軒的冰塊又供給不足,戴個麵具在臉上該多熱啊。
隻是她壓根不敢再去東暖閣提麵具的事,每日不過過去問句安、點個卯。
因著他解毒蘇醒的消息傳開,登門探病的人也多了起來。
定國公餘毒未除,正虛弱著,自是一律閉門謝客。
人擋在了侯府外頭,禮倒是源源不斷地送了進來。傅挽挽每日便點算各府送來的禮物。堂堂定國公,又是貴妃之子,宮裏和朝中幾乎每一家都送了禮品過來。傅挽挽一一清點記錄在冊,將禮單拿給了小沈氏看。
小沈氏並沒有細看,隻叫驚雲把定國公府庫房的簿冊呈給傅挽挽,由她自己準備回禮。
傅挽挽心知小沈氏在考驗她,從前姨娘在侯府當家的時候,她沒仔細學過,就聽了那麽一耳朵。好在含玉是個妥當的,有她從旁協助,回禮的事情很快辦妥了。
沈貴妃那邊很快遞過來好消息,說是搜集了葉姨娘的骨灰和遺物,正在請高人物色福地,不日便能下葬了。
當日姨娘葬身火海,搜集到骨灰裏也不知道多少是真,不過有她的遺物在,好歹是一個衣冠塚。
姨娘本是官家之女,隻是父親獲罪,她受到牽連被收為官婢。因著貌美被留在了官辦書寓,過了幾年迎來送往的日子,方遇到了平寧侯。本以為侯府會是她最後的歸宿,卻沒想到她在侯府裏灰飛煙滅了。
傅挽挽隻盼著能為她尋一個清淨之地,叫她不再被打攪,安安心心地投胎去個好人家。
“夫人,侯府那邊派人來請了。”
“我這就更衣出去。”
這些日子,侯府為了定國公能安心靜養,讓許多重臣吃了閉門羹,今日侯府特意設宴請客。這既是侯府在賠禮,也是在給定國公做麵子,小沈氏便叫傅挽挽今日代表定國公府出席,向各門各府親自道謝。
既然要出席,自然要不能隨便。
一大早傅挽挽就起來梳妝,今日的妝麵自然跟那日的家常妝麵不一樣,敷粉塗脂貼紅一樣都不能少,直到含玉再三催促,方從妝鏡前離開。
她今日穿的是繡娘新製的仙鶴紋阮羅衫,底下是如意雲紋,妝容既成,她在外披了一件天蠶冰絲的薄紗罩衣,行動間便如漫步雲霧之境,仙姿翩躚。
出了西暖閣,候在外頭的含玉和尋靈見她,都為她的姿容一震。
從傅挽挽走進聽濤軒的那一日起便覺得她甚美,可每一回她仔細打扮起來,都能重新瞧出比往常更美的地方。
“你們要陪我一塊兒過去吧。”
含玉道:“擔心有人對夫人不敬,還是讓尋靈陪夫人前去赴宴。”
侯府裏裏外外她都熟悉,不過侯府上下的人對她可都不怎麽樣。上回尋靈打了傅融融一巴掌,給侯府眾人留下深刻印象,如果尋靈站在自己旁邊,其餘人定然不敢輕視。
傅挽挽拿著團扇,帶著尋靈出了聽濤軒。
今日侯府大宴賓客,前庭後院都非常熱鬧。
傅挽挽進了後花園,沿著迤邐的回廊往花園正中走去。酷暑難耐,傅挽挽走了沒多遠,額頭上便有了汗意,她隻得在旁邊坐下,拿著手中的團扇對著額頭扇風。
若出了汗,今兒早上在妝鏡前的功夫就白費了。
正坐著,身後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當初以為傅挽挽被送去衝喜是要完蛋了,誰曾想定國公還能解毒清醒過來。”這聲音聽著耳熟,隻是一時想不起是誰在說話。
然而接下來這個聲音她一下就聽出來了。
“哼,醒了如何,即便醒了也不是當初那個威震天下的戰神了,無非在病榻上苟延殘喘罷了。”
她頗為無奈,這個傅融融,當真不長記性,上回被尋靈教訓了一頓,今日侯府為定國公做麵兒請客,她居然拉著一幫人躲在這裏講小話。
見尋靈躍躍欲試,她趕緊朝尋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聽說定國公容貌盡毀,變成了個陰陽臉。是真的嗎?”
傅融融道:“當然是真的。”
“唉,皇極府的李大人那麽神通廣大,會不會幫他恢複容貌?”
“若是恢複了容貌,定國公一定可以重現戰神風采,那到時候傅挽挽這個定國公夫人就風光了。”
“定國公的臉是被燒毀了,我就不信了有什麽醫術可以幫他恢複容貌。”又是傅融融的聲音。
此等廢話,傅挽挽懶得再聽下去了,搖了搖扇子,笑道:“你別說,皇極府的人還真懂這樣的醫術呢!”
樹叢後麵的幾個人聽到這聲音,忙繞過查看誰在說話。
然而,一望見傅挽挽笑吟吟坐在那裏輕搖團扇的模樣,頓時嚇了一跳。尤其傅融融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尋靈,登時臉色蒼白。
“怎麽都不說話了?剛才不是說得正熱鬧麽?”
幾個講小話的姑娘低著頭,誰也不敢說話。
傅挽挽道:“當真人心難測,我以為今日這宴會是為了慶賀公爺解毒蘇醒,誰曾想還有人湊在這裏詛咒公爺……”
“你不要胡說,我們沒有詛咒公爺!”
傅挽挽休息得差不離了,站起身,也不看她們一眼:“有沒有聽錯,貴妃娘娘自有判斷,若是不想死的,趕緊讓家裏人去翊坤宮請罪吧。”
說著,她便領著尋靈往前走去,隻留下她們幾個在原地急得跺腳流淚。
傅挽挽自然不會拿這點小事去叨擾沈貴妃,不過,她樂得用沈貴妃的名頭嚇唬一下這群不長眼的東西。
尋靈尚不解氣:“夫人就該讓我教訓教訓她們。”
“今日的宴席是為公爺辦的,來者是客,嚇唬嚇唬得了。”
兩人一路說著,便到了侯府花園正中的敞廳,各府的夫人們大多聚集在這裏飲茶。
傅挽挽遠遠地就忘記二嬸和小沈氏在裏頭與客人攀談。
“定國公夫人到。”
守在門口的婢女高聲通傳過後,敞廳裏的貴婦們吩咐止住了嗡嗡說話聲,齊齊朝她望過去。
今日她特意以明豔之姿赴宴,為的便是這一刻。
她對眾人或驚豔、或嫉妒、或不屑的眼光非常自得。唯一遺憾的是,鼻翼有薄汗沁出,不是她最完美的模樣。
“挽挽,你來了。”小沈氏快步走上前,挽著她走到中間,向她逐一介紹敞廳裏飲茶的夫人。
大梁戰神威名在外,今日朝堂四品以上的京官幾乎都來了平寧侯府。
傅挽挽一一見過各府的夫人。
從前姨娘是妾,她是庶女,這樣的場合並不多。
如此寒暄一圈下來,她也乏了,尋了個由頭便帶著尋靈離了敞廳,往花園深處去了。
沒走多遠,便見李修元跟一個華衣女子在假山後頭的涼亭裏糾纏。
這李修元不在前廳應酬,跑到後院來私會情人麽?可他的情人難道不是傅衛衛?
涼亭裏那女子傅挽挽認得,是鎮江王府的嘉言郡主。
此刻,嘉言郡主伸手扯著李修元的袖子,一副不肯讓他離開的模樣。
傅挽挽樂得看戲,不過一轉念想起了傅衛衛的關係,也不知怎麽地,再看涼亭裏的人便不大舒服了。
念頭一起,她徑直便走上前,喊了聲:“李大人。”
那嘉言郡主見有人來了,不情不願地鬆了手。
李修元似鬆了口氣一般,上前幾步朝傅挽挽一拜:“下官拜見定國公夫人。”
嘉言郡主斜睨了傅挽挽一眼,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一言不發便從涼亭裏走了出去。
傅挽挽這陣子見多了無禮的人,沒覺得生氣。
李修元道:“下官好幾日未曾去聽濤軒為公爺請脈,不知公爺近況如何?”
“精神一日比一日好了,昨兒還下地走了幾步。”
“公爺臥床多日,四肢瘦弱,不過筋骨未損,慢慢調養就會恢複如常。”
“能恢複得像從前一樣嗎?”旁人都見不得孟星颺的好,她就希望他能恢複戰神神威,好叫那些瞎眼的人知道厲害。
“這個下官不敢保證。”
傅挽挽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麽保證,轉言道:“冒昧問一句,李大人跟嘉言郡主是什麽關係?”
聽到嘉言郡主的名字,李修元的神情便不大好了:“夫人誤會了,下官和郡主沒有什麽關係。”
“沒有什麽關係?”傅挽挽哪裏肯信,隻笑道,“李大人,本來有些話是不該我說的,不過你既然是公爺的恩人,若是我不提醒你,便有些恩將仇報。”
“夫人指的是?”
“你既然喜歡傅衛衛,千萬不能跟其他女子有什麽牽扯。”
“下官已經說了,下官與郡主沒有什麽牽扯。”
“你說沒有便沒有,我相信,傅衛衛信不信就難說了。剛才那種拉拉扯扯的場麵,若是落在傅衛衛眼裏,你呀,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李修元蹙眉。
傅挽挽見狀,繼續道:“看李大人的樣子,傅衛衛怕是知道你和嘉言郡主有所糾葛,隻是還沒抓到實據。而且,就算她抓到實據,她也不會對你說什麽,隻是在心裏給你記著賬。我勸你立刻懸崖勒馬,從今往後再不見嘉言郡主也再也不提她半個字,或者這事還能含糊……”
話未說完,傅挽挽感覺到李修元的眸光往自己身後飄去,她轉過頭,便看到傅衛衛冷冷看著自己。
“傅挽挽,你以為自己很了解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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