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見識
米月到了王老四家,果然見這家住宅蓋得豪華氣派,與別的樓房不同,樓頂用的是青色的瓷瓦,同天安門故宮那大殿上的房頂一模一樣,外牆貼的是仿古青磚,一扇大門高大寬敞,一派明清建築風格。門前一片水泥坪,足有三四個籃球場大。
屋裏的一個老太太迎了出來,也是滿頭白發,滿臉慈祥,見是羅支書,忙迎進屋裏烤火。
“老四呢?”
“他呀,在家哪裏待得住,去秋雲家打牌了,這一天到晚的,也沒有個家,成天泡她那裏。”
羅支書便把米月介紹給了老太太,說明了來意。
“外村來的,那就多了,我哪裏記得住,女兒呢,一道來的也有兩三台車,有兩桌子人,除了女兒一家,其他的我也不認得。”
羅支書道:“你家不是上了禮單了嗎,你把禮單拿出來,我們看一看就是了。”
“你看我這記性!”老太太正在泡茶,一聽,拍了拍腿,便進了裏屋,果然就拿了一本大紅的禮單出來。
米月看了看禮單,不覺吃了一驚,她看到了一個名字:金鑫!
米月回到桐木鎮,天已經黑了,她隻好同派出所的民警在鎮Z府食堂草草吃了晚飯,就在鎮招待所就宿,打算第二天去劉所扶貧的那個村,她要同劉所好好了解神仙洞案以及金鑫的事。
第二天一早,米月就出發,她看了地圖,好個村叫雙溪村,路也不遠,不到20公裏,沒想到山路坑坑窪窪,蜿蜒曲折,竟然走了差不多小把小時。到了雙溪村,原來是兩道山穀裏出來的兩條小河交匯地點的一個小村子,有房屋三十多間,屋前一片約60多畝地的水田,水田中有幾田魚塘,在一口魚塘中,劉所同一對中年夫婦正在挑塘泥,一男子在挖泥裝泥,劉所同女子挑泥。見米月來了,一家人忙上了岸,米月這才發現,那男的應該患有小兒麻痹症,走路時兩條一上一下,一條腿看起來不像是在走路,卻像是在掃地。
米月看了看上身隻穿一件毛背心和襯衣,腳穿長統雨靴,渾身是泥巴的劉所,笑了笑道:“你就是這樣扶貧?”
劉所憨厚地笑了:“沒辦法,這一家子,又不能出去打工,男人又幹不得重活,靠種莊稼哪能糊口,打算讓他養魚,現在要趕在過年前弄好了,年後雨水多了,就來不及了。”
“光養魚能行嗎?”
“當然不行,你看。”劉所伸手指了指屋後的山上,山上全是挖的星羅棋布的坑,“還給他承包了200多畝山地,全都種了油茶,這種油茶樹,四五年就能掛果,幾十塊錢一斤呢,我算了算,一年收入有十多萬,這就是個綠色銀行,養這一家沒有問題。”
米月點了點頭,問:“這筆投資不少吧,哪來的錢?”
“這錢嘛,不多,Z府出一點,我自己也掏了點,也向宏洲要了一點。”
米月看了看四周山頭,全都是挖的坑,豈止200畝,2000畝都不止,米月是農村出來的人,她懂,便問:“這樣的扶貧戶,你有幾家?”
“就這村子,我都包了,其實貧困戶也不多,也才8家。”
米月還要問,卻見劉所向女人嘀咕了幾句,又硬塞給了女子一把錢,女人點點頭,走開了。劉所這才對米月道:“你這麽老遠趕來,不是專門來打聽我扶貧的事吧?”
米月笑了笑:“我想知道,神仙洞案,是怎麽回事?”
劉所一聽,用手拍了拍後腦勺:“這件事,與你現在的案子有關嗎?”
米月搖了搖頭:“好奇而已。”
“這個案子,過去三十年了,是91年吧,“8.15”凶殺案,這要是發生在現在,也應是轟動全國的大案,但在當年,你知道的,當時的治安環境,像這樣的案子,雖沒有被媒體重視關注,但案子久拖不破,還是受到上級的通報批評,當年參與辦案的人,縣局局長、市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雙雙被撤職,這兩人也都去世了,市局刑偵支隊長郭懷明,調離崗位,去了監獄當獄警了,現在也因病提前退休了,縣局的刑偵大隊長劉放自殺。”
米月一驚:“自殺?為什麽?”
劉所點了點頭:“也許是壓力太大了吧,他用槍打爆了自己的頭。”
“為什麽破不了案?”
“這個案子太複雜,我來了這個鎮後,這個案子已過去二十來年了,我看了卷宗,也問過了村子裏的許多人,我想大概有這幾個方麵的原因吧,一個是,現場收集固定的證據不到位不及時,當然,當時的技術手段也有限,作為唯一的凶器,就是那塊石頭上,沒有收集固定指紋等證據,也未在石頭上提取到DNA等生物檢材;提取到幾處鞋印,還不是在洞裏的,是在通往洞裏的山路上的,都是村裏大多數人穿的塑料涼鞋,而且印痕殘缺不全,難以進行有效比對鑒定,一些人供述的一些重要線索,也由於當時沒有及時提取相關物證,就錯失了關鍵證據;二是村裏人極不配合調查,造成取證調查困難,村裏人認為這一家人死有餘辜,沒有人願意替死者申冤,還有就是這死者一家的仇人太多,這些仇家,更不願配合調查,就是有一些供述,也是前後矛盾,真假難辯。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當時縣局也好,市局也好,刑偵隊伍還要擔負其他更多的其他任務,那一年,我不說,你也懂的,那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工作,所以這幾個辦案的刑偵成天被忙的焦頭爛額,劉放就是受不了這種壓力而自殺的。”
“排出了一些嫌疑人沒有?”
“有三四個吧,最後認定的一個,就是同村的羅小聰夫妻,那年羅小聰40歲,他老婆也受過這一家的欺負,後來移送檢察院後,被檢察院以直接證據不足給打了回來,後來這個羅小聰又反供,這事就不了了之。十年多前,這個羅小聰夫妻也死了,是出車禍死的。”
“那個胡林群呢,後來怎麽樣了?”
劉所搖了搖頭:“案發後,他那個在城裏給廳領導開車的司機,也就是胡林群的堂叔,接他去了城裏,之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你認識金鑫嗎?”米月終於問到了正題上。
劉所又拍了拍後腦勺:“你說的是明光公司的那個保安經理?我去明光集團看宏洲時,見過他。”
“對,就是他!”米月點了點頭:“昨天我在橫水村查王老四家孫子滿月做酒的禮單時,上麵有他的名字。”
“哦,這不奇怪,這個王老四,他那個女兒的老公,也是在明光集團公司做事,應該與這個金鑫很熟。”
“這個人叫什麽名字?在明光集團是幹什麽的?”
“名字叫韓曉堂,也是明光集團旗下公司的老總,是什麽公司,我想不起來了。”
正說著,劉所的電話響了,他接完了電話,便對米月道:“光知道在這裏說話了,連懷水都沒有喝,這樣,我們就去這個魚塘的主人家坐坐,你看,快到午飯的時間了,中午這頓飯,我已安排了,就在這一家裏吃個便飯,還有什麽話,我們連吃邊說。”
米月一大早吃的兩口米粉,早就被一路上的顛簸消化光了,一聽吃飯,肚子就有反應,卻又難為情:“我們在你這扶貧對象家裏大吃大喝,這樣好嗎?”
“說哪裏話!我還怕你嫌這裏不衛生,不敢吃呢。”
米月被劉所領到一家瓦舍,雖是一座陳舊的平房,卻粉了牆,室內鋪了瓷磚地板,上麵掛了天花板,室內耳目一新。這是一套五居室,客房就在正中間,女主人出來笑盈盈地出來打了聲招呼,又忙著去燒菜了,八仙桌上早擺上了水果瓜子,男主人拖著腿,一邊給米月他們篩酒,一邊說:“你們是城裏的人,不嫌我這家裏埋汰吧?”米月笑道:“哪能呢,現在農村人,吃的比我們城裏還環保還衛生呢。”米月同男主人嘮叨,卻見門外一個個陸陸續續續地進來五六個老年人,其中就村裏的王支書,一個個向劉所和米月點頭哈腰打了招呼,被男主人安排坐下喝酒,米月明白,農家人的習慣,家裏來了尊貴的客人,便要請村裏的一些體麵的老人來作陪的。
人到齊了,菜上桌了,頭盤就是清燉雞湯,這雞還是剛殺的,還有雞血內髒,鮮美無比,一共十道菜,八葷兩素,米月道:“不是吃個便飯嗎?要弄得這麽豐盛!”劉所嗬嗬笑了:“你難得來一趟,人家這還不光是請你,你看,這村裏的老輩人都來了。都要來湊一頓。”米月笑道:“你別來糊弄我了,你以為我不明白呢!”王支書道:“這劉所長呀,是我們村裏的福星呢,來村裏大半年了,村裏人還沒有正正規規請他頓飯,這頓飯,也算是村裏的人答謝這位福星的飯。”米月暗笑,敢情這頓飯,還是村裏人搭夥請的。
這酒是村裏自釀的米酒,米月不敢喝,隻是應酬一下,這些老年人也不硬勸,王支書喝得來興,問米月:“我聽說,你這次來,是請劉所長辦案子來的?”米月看了劉所一眼,笑道:“是呀,可是我請不動呀!他要在這裏挑塘泥呢!”王支書一聽,嗬嗬笑了:“哪能呢!你都親自來請了,那就是大事,馬虎不得,我告訴你呀,這劉所長當年可了不得,部隊的偵察英雄呢,當年可是親手抓了不少‘舌頭’,多次立功,你要破案,讓他去,那是如虎添翼。”米月一聽,來了興趣,忙對劉所道:“你說說看。”劉所板了臉,對王支書道:“當年的事了,有什麽好說的。不要提了。”
米月已聽了劉所對神仙洞案破不了案的原因分析,覺得這個劉安明雖說是部隊出來的轉業幹部,轉業後又到了派出所,沒有幹過刑偵,卻對刑偵的專業一點也不生疏,也許,在部隊幹過偵察兵的人,這方麵的專業技能一定不比幹刑偵的差,她便有心讓他進專案組,至少以後在橫水村及神仙洞這一塊,有了這個劉所,以後遇到什麽事,她便給他一個電話就搞惦了,便問劉所:“你這挑塘泥,哎不,扶貧工作要弄到什麽時候?”
劉所警覺:“怎麽,你不會真的把我弄去給你跑腿吧?”
“什麽叫跑腿,我隻是覺得,神仙洞這一塊,總要有個人來做些事吧,我也不能有事沒有事總往這邊跑。”
劉所歎息了一聲,看了看男主人,男主人站了起來,對米月道:“警官同誌,您還是請劉所回去吧,他在這裏,幹了大半年了,我們心裏哪裏過意得去,左勸右勸都沒有用,現在,他該做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這些體力活,哪裏要他親自來做!這大冷天的,他身子也不好,血壓高,心髒也不好,每天看他這麽操心,我們都心疼。”
米月點了點頭:“劉所,那就這麽定了,我回去就向孫局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