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死鬥
“困獸之鬥！”
望見那圈火輪，以及陳敬庭突然爆發出的狂暴模樣，經曆過無數場廝殺的春先生，也是心中微驚，隨即冷笑，手中黑筆如黑龍擺尾，飛騰九霄，掀起一聲如同鶴唳般的淒厲音嘯，刹那間便已奔至陳敬庭胸前。
“且來！”
大喝一聲，長刀高舉，如同狹路爭鋒，懸崖鬥馬，陳敬庭亦是不閃不避，雙目圓睜，緊緊盯著春先生如同奔雷般的筆尖，一晃三刀，便是連斬而下——
“烏啼流霜！”
“狼顧狂狷！”
“雄雞一唱！”
如月華、如狼伺、如晨光，刹那間便已落在春先生眉間。
“愚蠢！”
生死關頭，春先生卻隻是一聲冷笑，毫不閃避，任憑刀鋒切入眉心，卻隻是一個幻象，隨後黑筆便從另一側洞出，直接在陳敬庭腰腹之間，撕扯出一個恐怖空洞，大股鮮血噴湧而出。
“神靈真血？沒想到隻是區區靈官之境，便已蘊練出神靈真血，果然是前途無量！！！”
看見那股鮮血之中，隱隱透出的赤金之色，春先生蒼眸之中，精光一閃，五指怒張，便如一隻蒼老鷹爪，虛空一握，便從中生出莫大吸力，撕扯開陳敬庭腰腹之間的傷口，帶著絲絲金線的神靈之血，頓時如噴泉般噴湧而出，十分恐怖。
但陳敬庭，竟是毫不為意，大喝一聲，神元燃燒，血氣沸騰，竟如水泵般，將渾身鮮血瘋狂壓出，更加汪洋恣睢，匯聚成一道狂暴血河，將春先生牢牢捆住。
“你上當了！”
身負重創，陳敬庭卻毫不在意，同樣冷笑一聲，隨後鼓腮吹息。
緊接著，便從口中吐出一道狂風，瞬間壯大，色澤玄黃，蝕骨銷魂，充斥於山腹之中，激颺於石穴之間，其氣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蕭索，凋敝山川，摧折零落，肅殺萬物，如深秋之極刑，五行之金氣，不是尋常四季之風，卻是九天之上，刑殺萬物之西極肅殺之風。
“三昧神風？”
春先生瞳孔一縮，當機立斷，毫不猶疑斬落右臂，瘋狂急退，但哪裏又快得過狂風撲麵，當即被吹得神魂浮動，妖氣虛散，筋折骨斷，血肉消融。
“可惡！！！”
一聲慘呼，淒如鶴唳！
狂風之中，那隻巨大魚鷹幻象，幾乎亦被吹散，勉強垂頸低首，雙翼環抱，任憑斷羽飛揚，將一身血肉盡被剝去，隻餘一副白骨的春先生包裹其中。
緊接著，一團瑩瑩幽光，便在橫掃一切的狂風之中幽幽亮起，恍如明月初升，湧出無盡洋流，頃刻之間，便已將狂風鼓蕩的山腹深處，化成一座幽幽深潭，寬逾十丈，深似不見底，卻是春先生隨身內務總管之印，清江水府用以調理一江水脈的水行至寶渦流珠，在其生死關頭，自動激發將其護住。
“很好！居然逼出了老夫的渦流珠！！！”
身在渦流珠所化深潭之中，春先生的傷勢緩緩恢複，重新睜開雙眸，冷冷看向幾近油盡燈枯的陳敬庭，咬牙切齒道。
“可惜！若無此寶，你這老鳥，早已被老子一刀剁成兩段！”
陳敬庭張狂大笑，渾身浴血，渾然不顧雙腕雙足之上，甚至連妖腹和脖頸之間，分明又有道道墨痕沁入肌膚。
“的確可惜！但到最後，終究是你要死！”
“不過，看在你能逼老夫用出渦流珠的份上，在你死後，老夫亦會將你一身精血，製成血墨，留存人間！”
春先生猙獰一笑，待到傷勢盡複，將渦流珠重新收起，掌中黑筆揚起，大踏步向前逼近。
“這次！看你還有什麽手段？”
見陳敬庭提刀而立，站在甬道盡頭，腳下已是血流成河，渾身亦被墨痕布滿，分明再無還手之力，春先生仍不敢心存大意，略一思索，決定不留餘地，要用最強一招，為陳敬庭徹底送終。
而那邊，陳敬庭提刀閉目，渾身浴血，既不逃離，也不反抗，似是已經完全失去戰意，也不知道其心中，究竟在想什麽。
一步、兩步、三步……
春先生終於來到陳敬庭三丈之內，見他依然毫無動靜，心中略定，隨即一筆洞出，在原地留下一道幻影，轉瞬便已來到其身後——
“魚鷹之獵！”
漫天墨紋為之一收，凝聚在其筆尖，漆黑深沉，幽暗閨蜜，帶著清江之底萬年積聚的沉重和腐爛，和來自古老蠻荒深處的詛咒和惡毒，向陳敬庭背心點去。
“來的好！”
陳敬庭猛地睜目，暴喝一聲，負在身後的左手迎空一抖，一張白紙無風自燃，正是赴崤山之前，李鷸所贈六張大儒法頁之四——
“萬象更新！”
天地有新意，萬象始更新。
刹那之間，陳敬庭便覺一股浩然青氣，從頭頂垂灌而下，識海深處生機勃發，所有傷勢盡複，整個人的氣機狀態，重新恢複巔峰。
“三昧神風！”
此前消耗的神通，亦在此刻同時恢複，鼓腮一吹，長風浩蕩，同時身後神光湧起，火輪煊赫，雙臂高舉，又是一道此前從未施展過的刀式，怒斬而下——
“窮猿奔海！！！”
這一刀，不似玉烏振翅，飄逸皎潔；
這一刀，不似老狼窺側，狂狷詭秘；
這一刀，不似雄雞一唱，天下清明；
卻似孤猿亡命，水盡山窮，天上地下，前無去路，後無歸途，唯有一棒搗天，與天搏命！
於是春先生，從這一刀之中，看見了一條絕路，一方滄海！
遠處，雷聲滾滾，槍戟如林，卻是億萬天兵，踏雷雲追擊而至。
背後，一路屍骨，風雲慘淡，日月無光，卻是手足袍澤，盡隕於此，與天同恨，與地皆仇！
“我恨！！！”
於是孤猿出棒，直搗蒼天，縱死無悔！
“我怒！！！”
於是陳敬庭出刀，於此窮途末路之中，斬破英雄意氣，踏平心中塊壘，有去無回！
刑天舞幹戚，猛誌固常在！
奮起千鈞棒，殺盡神與佛！
這一刀，是孤注一擲，是破釜沉舟，是單騎衝陣，是天要壓我，我也要捅天一刀的孤傲和決然！
於此神妖亂世之中，於此飄零顛沛之地，於此不留後路的死鬥之時，陳敬庭終於在“烏啼流霜”“狼顧狂狷”“雄雞一唱”三刀之後，領悟出了白虎七宿之第四宿，“窮猿奔海”之本意，斬出了這石破天驚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