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9.牽機
春先生追至此，便看見陳敬庭突然停住，拔刀轉身，臉上露出一抹輕鬆的微笑，斜挑著看向自己，仿佛麵對的不是一場廝殺追殺，而是春日遊園踏青一般。
“不逃了？”春先生亦跟隨止步，冷笑一聲，心中提高警惕，緩緩逼近。
“逃？在下可從未想過逃，隻是想為先生挑一塊合適的埋骨之地罷了！”
陳敬廷輕聲一笑，長刀揚起。
“很好！那老夫倒要看一看，你如何為老夫埋骨！”
春先生神識卷出，發現並無異樣，放下心來，大袖一揚，黑筆落入掌中，將身一躍，仿佛一隻巨大魚鷹高高躍起，向陳敬庭淩厲撲來。
身後，天地妖門洞開，磅礴妖氣傾泄，凝聚出一幅巨大的魚鷹幻象，單足長腿，玄羽赤冠，向陳敬庭冷冷望來，正是傳說之中的大妖之像。
“大妖又如何？”
陳敬庭曬笑一聲，長刀微挑，低眉垂首，一身青袍迎著山腹之中永不停息的風獵獵翻飛，指骨泛白，緊緊握住刀柄，挺直脊骨，刀鋒之上，一抹寒光流動，森冷鋒銳之氣無聲勃發。
“當真狂妄！”
春先生冷笑一聲，如同魚鷹捕獵般，急掠而下，手中黑筆暴起一道烏光，點向陳敬庭眉心，身後巨大魚鷹，亦同時振翅提足，細長脖頸探出，似水底尋魚，在虛空中蕩起無形漣漪。
此時，陳敬庭業已出刀，一刀斬出，如月華遍照，玉烏南飛——
“畢宿之刃?烏啼流霜！”
天空一輪孤月，人間十裏清江！
月華之下，春先生一聲冷笑，速度倏忽加快。
而陳敬庭刀至半空，卻仿佛受到阻塞般，突然一滯，便如那水底遊魚，正自逍遙自得，便被卷入突如其來的湍流之中，被那早就守候的魚鷹一把叼住。
“區區妖禽，也妄想捕獲月光？”
陳敬庭掌心一吐，刀鋒之上月華大盛，身後更有無窮無盡磅礴香火神光噴湧而出，於那虛空之中，凝聚出一道與人等高的玉烏幻像，與巨大魚鷹相視而望，冷若秋霜。
刹那之間，刀鋒劃過，便如撕裂帛，魚鳧破水。
緊接著，便是一人一妖交錯而過，虛空之中，濺出一抹嫣紅。
“大名鼎鼎的春先生，亦不過如此！”
良久，陳敬庭緩緩轉身，刀鋒一抖，便是一滴雪珠滑落，輕聲笑道。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春先生亦背負而立，右掌撫胸，指縫之中滲出道道血痕，卻是被陳敬庭交錯之時，一刀斬傷胸骨，血肉翻轉，此時聽他開口，亦不禁為之輕歎。
“但你以為，老夫受你一刀，當真是身軀老矣，實力不濟嗎？”
春先生緩緩回身，鬆開右掌，猙獰一笑，一塊沾染殷紅鮮血的青布隨風飄落，卻是陳敬庭此前拋下的舊袍，被他緊緊扣在手中，擋了一刀。
“你是未曾見過，那清江之上，真正的魚鷹啊！”
春先生抖落舊袍，一聲蒼嘯，那隻虛浮於其身後的巨大魚鷹，便同時伸長脖頸，引吭長嘶，淒婉哀絕。
緊接著，便是縷縷極其淺淡的金黃之氣，從那件染血青袍之中，縈繞生出，浸潤出絲絲血色，宛如遊魚，搖頭擺尾，落入春先生手持黑筆之中。
“製墨術·牽機之墨！”
這，卻是春先生的獨門秘術，借鑒人間儒門的製墨之法，結合魚鷹一族的天賦神通，調製出來的牽機之墨，可謂極盡洞機知微之妙，揮灑而出，無論神妖，隻要沾染分毫，便如墜羅網之中，一絲一毫的舉動，都會被其察知根本無所遁形。
隨即，又是一筆揮灑，萬千道墨痕跡如流水般潑出，刹那之間，便已將周圍百丈方圓，化成了一片墨的世界，便連春先生的一雙蒼眸之中，亦是如同墨染。
“裝神弄鬼！”
陳敬庭輕撫長刀，冷眼一瞥，見周圍許多墨紋浮現，恍如細小遊魚，遊弋而來，心中頓生警覺，搶先出手，又是一刀斬出，如蒼狼踱步。
“是不是裝神弄鬼，一會就知道了！”
春先生垂眸陰笑，恍如未見，雙臂微揚，便如一隻矯健魚鷹，單足而立，提頸振翅，在清澈水麵翩然起舞。
“牽機秘術?魚鷹之舞！”
頓時，陳敬庭便感覺身旁，如同陷入流水一般，蕩起了一圈圈墨色漣漪。
而從那墨色漣漪之中望去，便如身處大河之中，從水底望去，岸邊搖曳的每一道風景，都能盡收眼底，卻又如隔薄霧，看不分明。
但即便如此，身在水中，哪怕隔著重重水波，依然不影響出刀，哪怕隻是刀速略滯，偶有偏差。
然而，牽機之墨的強大，可遠不止洞機知微，而是更有玄妙。
陳敬庭便發覺，自己剛剛舉刀，雙腕卻如千鈞之重，重力突然失衡，讓他幾乎就是一個踉蹌，幾乎連刀都握不穩，險些跌落在地。
“發現了？”
春先生陰冷一笑，掌中黑筆掀起一道烏光，趁著陳敬庭猝不及防，門戶大開，便在其腰上，拉出一道深深血痕，鮮血怒濺。
陳敬庭心中一凜，穩住重心，反手出刀，迫開春先生，低頭望去，果然便在雙腕之上，發現了道道墨痕，如同黑色鐐銬，重逾千鈞。
“大江之底，負重如山，這墨紋鐐銬，便是老夫潛入江底，觀察真水之重，以牽機之墨為引，從古老的咒術之中，領悟出來的天下獨步的咒縛秘術。”
“身中此術，隨著你的每一次法力運轉，這道墨紋鐐銬，便會變得愈發沉重，直至將你拖入幽深的江底，再無出世之時！”
春先生得意大笑，再次出手，又是一道烏光如電，急速射來。
“便是千鈞之重，老子也要——
一刀崩山！！！”
陳敬庭咆哮，長刀斬出，雖感雙腕之間，如負千鈞之重，刀鋒之上，似墜泰山之沉，依然將其脊背，挺得筆直。
隨後，山腹之中，神光湧現，浩蕩如海，香火鋪陳，煊赫如日，迅速燃燒，凝聚成一道火輪模樣，刹那間便生出一股撼山之力，將腕間鐐銬，瞬間掙脫。